第39章 上帝已死

主宇宙。

蝙蝠俠風塵仆仆地回到韋恩莊園,聽說蝙蝠女俠剛帶着理查德出門轉了一圈,因為“氣氛實在尴尬”就提前回來了。阿爾弗雷德告訴他,他們現在坐在家庭圖書館裏聊天,這給了布魯斯休整的時間——他走到擺着家庭合影的櫥櫃前安靜地站着晃了一會神,然後從腰帶中拿出張從報紙上裁下來的舊照片,用手指捋平之後塞到提前準備好的玻璃相框夾層裏。

照片是拼接的,左半邊帶着貓頭鷹面具的夜枭和右半邊西裝革履的托馬斯·韋恩以相同角度凝望着攝像頭,臉上沒什麽笑容,生硬地隔在人群之外,像夜晚吊在樹梢上的鳥,顯得孤僻又有些怪異。

阿爾弗雷德在他身後發出比平日裏更加沉重的呼氣聲。盡管有意收斂,布魯斯還是注意到了他的嘆息,接着就聽見管家說道:“是我疏忽,老爺。我應該向他要一張。”

蝙蝠俠搖搖頭:“我們都想不到,最主要的是他恐怕并不願意。”

說到底,雖然他與托馬斯對兄弟的印象大多源自對方,也确實有段時間相處得格外友善,但他們畢竟來自兩個不同的世界和家庭。托馬斯·韋恩扣響了主宇宙的門,他們就好像各自在對方的夢境裏并肩走了一段路,等托馬斯下定決心将線剪斷的時候,夢就該醒了。

量子炸彈爆炸前,夜枭曾試圖說服他:“我們還有第二種選擇,你沒必要拿一個正常的宇宙來冒險。”

我們。你。

小托馬斯受到過良好的教育,他人稱代詞向來用得很講究,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企圖拉近關系似的用一句‘我們’。

可是“正常”又由什麽定義的呢?在那颠倒的混沌的宇宙,誰能算作一個壞蛋?

布魯斯思索着這些。

他的記憶再次飄揚到從地球三深紅海角的懸崖上,沿着海路緩慢走到韋恩家別墅的下着暴雨的午後。天空、地面與大海全都連成灰蒙蒙的一片,海浪兇獸般沖他們咆哮,替那些走到絕路的人宣洩憤怒。

于是本該發出質問的人反倒讷讷無言,在嘈雜的水聲中裹緊衣袍蹒跚前進,像兩座被大雨澆熄了的燃盡的火山。

那時候走在同一條路上,布魯斯就有他們早晚分道揚镳的領悟。

另有一條默契是,他們确乎将彼此看做兄弟,只是這關系沒可能也沒機會放在明面上去講。

于是這麽一張抽空從報紙上剪下來的舊照片就是極限了。

Advertisement

布魯斯自櫥櫃上收回視線,決定去幹第二件必須得做、必須由他來做、又極其不讨人喜歡的事。

他得去通知‘利爪’理查德·格雷森,夜枭的死訊。

理查德在二樓休息。

夜翼他們遠赴地球-3戰場的時候,留在家裏的女孩們、杜克和狗都在盡力讓他不要沉浸在擔憂中胡思亂想,已有很多前例證明,這個年紀的青少年最容易鑽牛角尖。但蝙蝠俠回來之後,聽說理查德将自己照顧得不錯,起碼比剛面對父母死亡的布魯斯強多了。

自從蝙蝠女俠和他談過之後,理查德一直按時吃飯睡覺,适應環境比之前來得積極,也不再提回去的事,由于表現良好,他還得到外出放風的機會。

在地球-3的時候,布魯斯是先将阿爾弗雷德等人送回主宇宙,再去嘗試進行最後一搏來阻止夜枭的。結果回來一看,得到消息後本該在家等着彙合總結報告的老大到老三跑得一幹二淨,誰也不想給亡者家屬送通知單。

布魯斯情願攬過這項熟悉的工作。他在圖書室門外的陰影中站了片刻,看着理查德低頭對手裏的紙質書發呆,幾分鐘都沒翻過一頁,時不時警覺地往房間裏上下攀爬尋找資料的達米安那望一眼。

布魯斯注視着他們,心中默默想到泰戈爾的一句話:每個孩子到來,都代表着上帝并未對人類徹底失去信心。

這句話在反轉宇宙——在托馬斯心中,必然也有某一刻是适用的。不然他不會收養年幼的理查德,最後還将其交托給正義聯盟。

可惜洪水泛濫之時,上帝已死。

布魯斯擡起手敲門,指關節沒觸碰到門板的時候,理查德就若有所覺地擡起頭。黑發年輕人與他對視,藍眼睛裏似乎還浮着點茫然,然而在注意到蝙蝠俠身後空無一人之後,這點茫然就連帶着不剩幾分的希望一起沉下去了。

地球-3的人可能也更擅長理解和接受這樣的噩耗。布魯斯看到理查德合上書站起來,避過達米安來到走廊,阖上門後站挺直脊背在他面前,還試圖如常地擠出一個微笑,以至于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

“托馬斯成功了嗎?”

聽上去竟然像是件好事。

布魯斯順着他的話說:“他成功了。抱歉。”

稍作停頓以給人反應時間。

“我會去處理你和潘尼沃斯先生的檔案問題,如果你願意……”他想到理查德和夜枭的關系,遲疑了一下,沒有按照原定說法,而是臨時改口道,“我會将你的收養人定為我父親,在你成年以前監護人是我。你也可以選擇其他生活方式,無論如何,韋恩莊園的門永遠向你敞開。”

“……”

年輕人臉上不可避免地浮現出痛苦和仇恨相交雜的表情,而且能看得出來,他不想讓其他人、尤其是反轉宇宙之外的人注意到這一點。布魯斯移開視線,假裝沒看見利爪咬緊牙關時,從他每一塊顫動着的面部肌肉中洩露出來的戾氣。

半晌,理查德對他的問題避而不談,硬邦邦地堪稱缺乏禮貌地問道:“反監視者死了嗎?”

**

反監視者死了嗎?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因為實在是沒別的可幹。要說明下目前的情況——我按下按鈕,量子本态炸彈确實是爆炸了。

人們對毀滅和死亡應該是有所預感的,就像我能确定之前發生的一切并非我的錯覺,盡管我說不清自己為什麽還活着。

爆炸發生的瞬間,一種特殊的、來源不明的力量使我周圍時間停滞、萬物靜止,唯獨我站在凝固的時空中,像量子力學理論中那只著名的貓,處于既死又活的疊加态。

鑒于人類對量子力學的研究尚且有限,該領域多數理論都處于玄學範疇,我毀滅世界也是兩輩子頭一次,不确定造成變動的到底是爆炸還是外力。

不過到了這個地步,整個宇宙的生物連帶着辛迪加都去到另一個維度了,我覺得也不差一時半會,就站在原地耐心地等着随便什麽人過來把裝着貓的容器蓋掀開,不管它打算觀測什麽,至少我的結局已經寫完了。

結果我先等來一把椅子。

來通知我們反監視者即将到來的自稱是密特隆的人,一直坐在一把能飛的發着光的高背椅上。後來超霸去宇宙裏搜集反監視者的訊息,順帶也了解了下密特隆,他坐着的那把椅子有個學名叫莫比烏斯椅,傳說中可以回答其擁有者的一切問題。

也就是說,誰坐上去,誰就變成了近乎全知的神。

我花了很長時間和飄到我面前、其上空無一物的莫比烏斯椅大眼瞪小眼。

要說死亡是個過程,我承認有這種可能,但是這過程未免過于漫長。而且我有什麽問題非要這把椅子給我答案呢?

我生前身後都是終結,所有人力所能及或不能及的難題,要麽早已被我解決,要麽随着這次爆炸成為了多元宇宙間的塵埃。事到臨頭只有一些形而上學的宏大命題還有鑽研的意義,譬如世界本質,又如我為什麽而存在。難道還非得坐上去,聽有罪者向虛空陳述他背後的累累血債,這忏悔之路才能通往安息之所嗎?

太刻毒,以至于讓人想想就心生畏怖,因此我沒動。

椅子就也不動。

時間失去它的量度,我不知道我在這生與死的邊緣等了多久,等得我耐心告罄,逐漸從對莫比烏斯椅的回避當中生出難以遏制的憤怒。這心情和我下定決心按下爆炸按鈕時是不同的,但它們又都在向我反複強調,無論你願意與否,能走的路皆只有一條。

所以我最終決定邁上臺階、轉身坐下來時,頭腦中只剩下怒火催生出的報複欲。我可以說是滿懷惡意地問它:“我們的世界本質上是一篇漫畫故事,對嗎?”

不管這把椅子為何而來,不管是誰引導了這一切,我想告訴它盒子裏的貓沒那麽無知,也從未對自己做過的選擇感到後悔——我是有罪,就讓我下到地獄裏去的同胞站到我面前來一一羅列吧。

莫比烏斯椅沒有立刻給我答案。

它漆黑的表面篆刻有銀白色的紋路,持續不斷地散發出柔和穩定的光。我猜想莫比烏斯椅的上一任主人密特隆可能是死了,也可能是被人從椅子上拖了下來。僵持幾秒鐘後,我腦海中顯現出莫比烏斯椅的回答:

“錯。”

下一刻,我發現自己回到了哥譚。

凝固的萬事萬物重新開始流動,爆炸卻消失了,時間從旭日東升變為沉沉黑夜。我半跪在哥譚一座普通居民房的尖頂上,身着制服,腳邊擺着六個系有精致粉色蝴蝶結的綠色禮盒。

耳邊響起阿爾弗雷德的聲音,他是在對我說話,或者說對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的小托馬斯·韋恩說話:

“理查德少爺死的時候您在哪?”

我身體還保持着向前沖刺的起始姿勢,頭腦一片空白,暫時沒能理解阿爾弗雷德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緊接着,我身後響起另一道陌生男性聲音:

“你好。”

我霍然回頭,手中從不離身的武器蓄勢待發,但當我看到和我打招呼的究竟是個什麽玩意時,又不由得将手臂放下了。

我盡量客觀地描述這一場景:哥譚市上空飄着一個藍色的裸|男。

很奇怪,不管怎麽說都很奇怪,可是這也不可能是我的幻覺,我幹嘛要幻視這種東西?我充滿迷茫地看着他,于是裸|男又說:“你可以叫我曼哈頓博士。”再看看我腳下的禮盒,“你不準備打開它們嗎?”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更新這麽慢,除了過年各種雜事很忙之外,就是因為難寫……真的好難寫,嗚嗚。但是快完結了,主線還有一兩章吧。

感謝在2022-01-20 21:24:29~2022-01-26 01:16: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月牙色竹葉、雀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2438337、曉楓未語、不願透露姓名的莫先生、Tiarucl、蘇微之、鬼畜藍染、于是說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吉他醬 50瓶;白衣蒼狗 20瓶;有貓餅 16瓶;貓爪 15瓶;松花蛋江、禿頭預備役、君君君君君、Tiarucl、aya、用愛發電廠 10瓶;逆 、尴尬的名字 5瓶;勿忘我 4瓶;路人甲7號、鳳凰醜永遠滴神 3瓶;09919824、無色 2瓶;妮妮的迷妹、22438337、擊敗我方大魔王、羅賓覺得不行、球球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