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聖誕快樂，吳先生
白雪皚皚，微風攜霜。
湖對岸的商店裏，歡快的聖誕歌循環播放着。
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雪，整個西湖都被雪花覆蓋着，湖面結了一層薄冰，冷空氣還在不斷侵襲着湖邊的楊柳。
“鴨梨，聖誕快樂啊，平安夜記得吃蘋果哦！”
半小時前，蘇萬剛打電話過來，在電話裏興高采烈的祝黎簇聖誕快樂，還問他什麽時候放寒假，等他回北京了，要和他還有楊好一起聚聚。
黎簇笑着回不知道，之後草草說了幾句話就挂斷了。
聖誕快樂。
黎簇快樂嗎？
不知道。
大學讀了快半年了，一開始到這個城市來，不過是傻乎乎想着這樣就能離那個人近一點，哪怕知道他不在吳山居。
到學校報道完，黎簇就走到吳山居附近，躲在角落，悄悄地把自己團成一團。他的心髒很疼，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疼的，他想見吳邪，他想觸碰他，可他也只能想想。
“沒關系的黎簇，你只要想着這是他生活的城市，你呼吸着和他一樣的空氣，眼裏所見的和他是一樣的風景，那就夠了啊。”
他卷縮在那個角落，迎着入秋後帶着涼意的秋風，輕輕的安慰着自己。
“黎簇，別怕啊，有吳邪在呢。”
吳邪，總會回來的，對吧？
吳山居是他的家，奶奶還在家裏呢，為了奶奶，他總會回來的吧？
那他是不是每天都來等，總能再見他一面？
黎簇不知道，他每天都去吳山居外面等着，躲在一個無人留意的角落裏，安安靜靜看着吳山居的大門。
一天、一星期、一個月……
三個月了，今天是聖誕，剛好滿一百天了。
吳邪沒有回來，黎簇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回來，但他有點等不下去了。
不是他沒有耐心，是他的心髒太疼了。
他好想他啊，他的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叫嚣着要見吳邪，他的手他的腳每一刻每一時都在掙紮着想擁抱吳邪。
他的四肢百骸骨血脈絡，在嘶鳴在咆哮，渴望觸碰吳邪，好從他那邊汲取繼續活下去的溫暖和勇氣。
黎簇太疼了，這樣的疼痛，每每遠離吳山居時都會蝕骨焚心，痛到他一舉一動都在飽受折磨。
所以，他不想走了，就坐在牆角的柳樹後，腦袋靠着樹幹，遠遠看着吳山居。
其實從汪家出來後，黎簇就得了厭食症，吃什麽吐什麽，總覺得自己害了汪小媛，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
他确實無辜的被吳邪引入局中，可汪小媛更無辜，明知道他在騙她，卻還是心甘情願為他去死。
黎簇一開始想不明白汪小媛為什麽要那麽做，直到他這個活下來的人，在吳邪離開後，終于明白汪小媛為什麽選擇死亡。
汪小媛是愛他的，所以明知他在騙她，也心甘情願被騙。
選擇死亡，則是為了解脫，因為她很清楚，事情一旦徹底結束，黎簇就會離開，徹底、永遠的離開，就像吳邪的離開。
明白這些後，黎簇的厭食症就更加嚴重了，他無時不刻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他身邊沒有一個人能陪他一起面對。
吳邪教給他在這個世界生存的捷徑，但他卻沒有教給他原諒這個世界的方法。
黎簇無法原諒自己，汪小媛的死如鲠在喉，令每一口吞咽下去的食物都變成砒·霜毒藥，他什麽都吃不下，也什麽都不想吃。
現在，他終于不用在吃了吐吐了強迫吃的日子裏過下去了。
黎簇打開了手機，曾經，在進入沙漠之前，吳邪讓他在手機裏寫下遺言，那時候他什麽都沒寫，現在，他有些話，很想對吳邪說。
吳邪，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你知道嗎，我考了很高的分數，我想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一定沒辦法考這個成績。
你是不是希望我恢複正常人的生活，讀大學找工作，好好過日子？
我想告訴你，我很聽話，你讓我一定要聽你的話，我都記着呢。
我會好好讀書的，等下次見面時……對不起，突然想到，也許你再見到我時，會是我的墓碑。
你知道的，我有幽閉恐懼症，我害怕黑暗，害怕孤獨，害怕一個人。
謝謝你，你曾經捂住我的眼睛牽着我的手，在黑漆漆的甬道裏走着，那時候我很安心，一點都不害怕了。
可我又覺得難過，我不想只牽一次你的手，我想一直牽着你的手。
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拿着手機又不知道要打什麽了，翻來覆去也只能告訴你，我很想你，日思夜想寝食難安。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這些話，因為我沒有你的手機號，也沒有你的聯系方式，我不知道這些話要怎麽才能被你看到。
也許，不被你看到會更好。
你一定會覺得我可笑，一定會覺得我怎麽那麽蠢，就像你說的傻和笨。
可我，只是太喜歡你了，只是，太愛你了。
我沒有談過戀愛，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你。
但我就是，喜歡你，愛你，想要你。
打到這裏……算了，就打到這裏吧。
黎簇看着漸漸模糊的手機屏幕，一顆心漸漸冰冷，接着是身體漸漸冰冷。
天上又下雪了，雪花落在臉上冰冰涼涼的。
有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雪花依然沒有融化，大概是他整個人已經冰冷了，雪花也感覺不到他的溫度。
“吳邪……”
你說過要帶我回去的。
可我大概，再也等不到你了。
黎簇。
吳邪，是你嗎？
我好像，看到你對着我伸手了，我可以握着你的手嗎……
吳邪，你抱抱我，好不好？
這裏，好冷啊。
吳邪……
遠處的天際在放煙花，璀璨絢麗的焰火耀眼又明亮，倚靠在樹幹上的少年人，眼眸中的光一點一點黯淡下去。
對了，還有一句話忘了和你說。
這是我要對你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聖誕快樂，吳先生。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