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小尤在夜色酒吧找到陸望臣時,已是淩晨三點四十分。
他一邊把爛醉如泥的陸望臣拖上車後座,一邊掐着時間算加班費,心裏哀嚎了十幾次錢難賺屎難吃,但回頭看到他這個表哥處境不比他好到哪去時,又把已經到嘴邊的髒話咽了回去。
白天他從公司送一份文件給老陸總——陸望臣的親爸,也就是他的親舅舅的時候,看到陸望臣剛從外頭風塵仆仆趕回來,一進家門,小尤還沒來得及提醒他目前的情況,就看見老陸總已經一手杖打在陸望臣的背上,活生生将他打得半跪下來。
小尤心裏不地道地驚呼一聲:老陸總寶刀未老。
“混賬東西!”老陸總扶着手仗喘了好長一口氣,才說,“我是老了,不是死了!
“是我管不了你了,還是你哥給你擦的屁股不夠多?
“美貝是陸商在港澳地區最大的經銷商,人家李常盛專程從香港趕來,你把他晾酒店兩天不說,昨天還把人打了,現在美貝要終止合作,你自己想辦法跟其他股東交代吧。”
“我打的人我負責。”陸望臣半跪着,一手扶着膝蓋,背挺得直,頭卻低着看不清表情。
“明天你跟你哥去給人李常盛賠禮道歉,事情可能還有一線轉機...”老陸總氣息終于平穩下來,拄着手杖的手掌也停止了顫動。
“讓我給他道歉...不可能。”陸望臣從地上起身,周身的氣場驟然森冷。
老陸總扶着沙發扶手坐下,似乎也覺得跟這頭犟牛再僵持也無濟于事,于是,似是做了很大的決定,緩緩開口道:“你不道歉,那就召開董事會請辭吧。”
別墅裏寬敞的客廳靜得甚至能聽見後院竹林傳來的流水聲,小尤也不禁屏住了呼吸,他知道這是老陸總對陸望臣最後能使的殺手锏了。
“好啊...”
小尤松了一口氣,他這犟脾氣的表哥終于願意服軟去道歉了。
“那就辭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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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尤猛一擡頭,卻見陸望臣已經轉身走向大門口。
“你今天出了這個門,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老陸總扶着手仗大喘氣。
陸望臣腳步一頓,說:“原來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兒子。”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陸望臣偏過頭說:“反正哥都給我擦了這麽多回屁股,也不差這最後一回了。”
“老子給你的東西,你一個也別想帶走。”老陸總顫巍着站起來。
“你覺得你給了我很多?”陸望臣轉過身來。
老陸總冷笑一聲:“我讓你表弟跟着你,是讓他跟着你鍛煉、熟悉公司業務,不是給你當跑腿助理,更不是讓他去醫院接你的小情人的!”
小尤睜大的瞳孔還沒來得及恢複正常,又在一片混亂中聽得自己的名字,吓得猛打一嗝。
陸望臣眯着眼,眼角的餘光還未落到小尤身上,小尤的腿卻先軟了:“表...表哥!不是我說的,我什麽都沒說。”
“你調查我?”陸望臣盯着老陸總,放低了聲音,卻幾乎克制不住怒火,“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我看人家李總說的不無道理,”老陸總聲音也淩厲了幾分,“你以為搞同性戀是什麽很光鮮亮麗的事?”
陸望臣咬牙說:“股東分紅劃給我的五百萬,我三天內連本帶利打到公司賬上,兩套房子,市中心那套我自己買的我要留下,另外一套加上兩輛車的鑰匙,我明天讓小尤帶過來。”
陸望臣轉身走得很決絕,老陸總把一個昂貴的金絲楠木茶盤也摔得很幹脆。
小尤心裏算盤打得飛起,陸望臣如果從陸總變成普通表哥,他大概要跟着告別這種清閑的助理工作,回去繼承他老爸的水泥廠了。雖然陸望臣脾氣很臭,但畢竟沒真的讓他幹過什麽活。上次他沒從醫院把那個什麽澄接回來,雖然後來被罵得很慘,但他左耳進右耳出不當回事就算了,要是真讓他回到他老爸的水泥廠,他每天就是坐在辦公室都能落一身灰,想到這,小尤頭都開始疼了。
這次小尤萬萬沒想到李總的事會鬧這麽大,畢竟生意上的事,陸望臣一向是很能忍的。
陸望臣雖然搞同性戀,但是做生意絲毫不馬虎,常常為了一個項目和這個張總那個王總喝到吐,去廁所吐完後又接着喝,有時候和一群富二代太子黨出去,人家是認真在游艇上開香槟泡美女,他已經把目光放遠到別人身後的家族勢力,項目就是這麽一個又一個談成的。
朋友,他哪有什麽朋友呢,都是利益關系罷了。
傳統的嫡長子思想帶來的直接影響就是,外界總傳陸望臣比不過陸望遠,甚至連陸望臣喝醉以後也會這麽自嘲,但小尤總覺得,外界太小瞧陸望臣了,甚至連陸望臣自己都妄自菲薄了。
小尤琢磨着心想,看來這次李總酒後吐真言,不慎表達了自己對同性戀的輕蔑,算是真正觸到陸望臣的逆鱗了。
把陸望臣拖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小尤慶幸陸望臣家是指紋鎖,不然他真萌生了讓陸望臣睡門口的沖動。
門開了以後,小尤一眼就看到了玄關處的一個黑色行李箱,箱子外殼劃痕遍布,上頭還裹挾着些許砂礫。
小尤心想:這是把誰丢路邊不要的行李箱撿回來了?
他一手搭在陸望臣的肩上,剛要把他攙進屋裏,意識模糊了一路的陸望臣突然直起身子,一下減輕了挂在他身上的重量。
“大爺,您總算是醒了!”小尤忙不疊叫喚起來。
“小澄,你回來了...”陸望臣噴了他一臉酒氣。
“得嘞,剛才的話當我沒說。”小尤一把将他推進屋內,“進去吧您!”
當小尤光着膀子在廁所洗他的襯衣時,他突然有點想回老家繼承他爸的水泥廠了,如果他早知道自己會三更半夜被一個電話叫到酒吧接人,送人到家後又在客廳被吐了一身。
關鍵這件襯衣是他最喜歡的一件,這才是最不可忍受的。
送佛送到西,小尤在陽臺挂起襯衣後,又好心地拿拖把将客廳清理了一遍,做完這些他才發現自己忘了最重要的環節——幫陸望臣換衣服。
畢竟陸望臣順便也吐了自己一身。
他走到沙發邊,三下五除二将陸望臣襯衫和褲子都剝幹淨了,只留一件內褲在身上。
不得不說,他表哥身材還是不錯的,放到gay圈也是天菜級別的了。
小尤回憶了一下他表哥那小情人的長相,好像也挺好看的,臉挺瘦挺白的。
前段時間陸望臣正斡旋于幾個有錢家的少爺之間,想借他們的關系跟他們的父輩談合作,攻堅戰已打到最關鍵的時刻,誰想小情人突然生病,聚會到一半,他一說要走,幾個太子黨的臉就垮下來了,無奈只能小尤去醫院接人。
小尤去到醫院吃了個閉門羹就想,什麽人啊,脾氣這麽大,看着瘦瘦小小的,還敢爬到我表哥頭上不成,一氣之下就跑回去了。
回去當然是被陸望臣一頓臭罵,那天也是他第一次知道陸望臣的性取向。
那天陸望臣似是很疲倦,揉了揉眉心,緩了緩才說:“你就把他當我老婆看吧,下次注意點。”
小尤于心有愧,震撼過後也猜到了,陸望臣今天的生意大概率沒談成。
進了卧室,在衣櫃裏随便找了套居家服給陸望臣套上後,小尤又找了條毯子蓋他身上,然後才重回卧室,站在衣櫃前,準備給自己挑件得體的衣服,畢竟他等下還是要出門回家的。
衣櫃浩浩蕩蕩占據了大半面牆,裏面兩種截然不同風格的衣服碰撞在一起,着實讓小尤開了眼界。
滿櫃子2XL碼的襯衫和L碼的T恤擠在一起果然壯觀。
小尤知道他表哥跟小情人同居,但沒想到是這種排面的同居,他以為最多是幾條一次性內褲,幾件換洗衣物供平時打完炮穿穿。
這畫面給他帶來的刺激不亞于剛才他在洗臉臺看到兩只黑白情侶牙刷,兩只牙刷柄上各有一半的愛心,拼在一起是一個完整的愛心。
他穿不了陸望臣的襯衫,只能拿小碼的T恤,挑來揀去終于選了一件跟他審美較為一致的黑色T恤。
他從小被說娘,造化弄人的是,他沒彎,最後彎了的竟然是他這個看起來直男得不行的表哥。
小尤心裏想着,還好老陸總最後沒狠下心來真把陸望臣從董事裏除名,但是挫他一段時間的銳氣是免不了的了。
小尤離開陸望臣家時,天色已微明,落地窗前彌漫着破曉時的寒氣,陸望臣身上薄薄的毯子不知何時已滑落到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