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如果說前兩天的買醉是因為許澄的轉性令人不安和不悅,陸望臣今天聽得那些沒頭沒尾的話,已更多是慌亂。

長久以來,他太習慣許澄對他無條件的喜歡和聽從,根本想象不到,那個從小就圍在他左右,對他言聽計從的男孩,有一天會真的離開他。

手機震動了一天,其中大多消息和郵件已經不需要他去處理了,他現在只是個被旁落了大權的門面,雖然董事會沒有将他除名,但是他爸作為陸商最大的股東,一句話就能輕易将他架空。付出很多卻得不到回報的事,他從小就在不斷經歷。

考的分數再高也配不上成為陸海的兒子,就像當年被他塞進一本舊漫畫書的英語試卷,雖然取得142的高分,但在他哥高達8.5分的雅思分數比對下,僅僅是拿不出手的平平無奇的成績。

後來,他開始學會精準計算獲得任何事物所需的具體時間和籌碼。要跟雅思8.5分抗衡,他的英語必須考上148分;請臺球室的老板兩包軟中華就能在黃金時段預留到一張光線位置俱佳的球桌;不給家裏傭人好臉色他們也會賠笑獻殷勤,因為他們為的只是那幾張鈔票,所以陸望臣太清楚不需要在窮人身上浪費時間,畢竟性價比回報率太低。

他深谙人性的弱點和劣根性,好人緣是靠金錢和時間堆砌出來的。拿零花錢請客、請同學來家裏開派對,打幾次游戲,喝幾次酒,一起在廁所抽幾次煙,開幾次黃腔,就可以跟任何同齡男生打上交道。

只要他想,随時可以虛僞地跟任何人交往,而這樣的感情又值幾錢,他不敢說。

畢竟世間熱鬧的感情大多卑劣而低等。

所有人都精打細算着,付出一分渴望得到五分回報,絕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而許澄的出現,卻颠覆了陸望臣的一貫認知。

這個窮人家的小孩實在蠢得過分,在不受監視的灰色地帶,也堅守着無謂的“正确”。公車不能私用,所以把車閑置了,靠兩條腿走路上下山;明知漫畫書還了也沒人看,卻因他人随便一句“期末考完還我”,天寒地凍也要趕過來還書;把別人敷衍的一句“不錯”牢記于心,在金碧輝煌的別墅裏試圖用一包廉價的桔紅糕來讨好別人。

可是連陸望臣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些蹩腳又愚蠢的舉動,在許澄身上竟顯得這般真誠。

看見男孩落在木地板上的一滴淚,他的心猛地被一道強硬的外力狠狠敲擊,敲碎一地冰碴,鮮紅跳動的心髒第一次被暖意層層包裹起來。

在一切事物都被明碼标價的時代,他已孤獨流浪了太久太久,他的心早如一潭死水,冷眼看着世上一切的交換。

因為他不是最優秀的那個孩子,所以從來沒在父母眼裏存在過,從小到大,他被人看在眼裏也只因他是知名企業家陸海的兒子,剝去這層身份,他什麽也不剩了。

Advertisement

他得來友情是因為他僞裝成好客者去刻意經營,得來親情是因為一張滿分試卷,得來傭人的尊重是因為少爺的身份。

只有男孩一聲聲“小陸哥哥”待他真心,明明他給男孩的是自己盈餘的沒價值的東西。

原來這人世間,還有一種感情,只需要一滴澆灌,就能換得茁壯的回報。這種打破等價交換定律的感情,在他遇見許澄前,還從未經歷過。

他從未如此渴望牢牢抓住這樣一種天賜的感情。

惡魔般的占有欲在他體內瘋狂滋長,于是他吻了男孩的眼睛,幾乎是本性驅使着他,要他在男孩身上留下專屬的烙印。

千禧年到來的前夜,他約男孩來家裏放煙花。室外的風很涼,煙花在上空綻放,五光十色的美映在男孩白皙的臉上。十五歲的男孩褪去略顯稚嫩的嬰兒肥,越顯清秀幹淨,個子也長高不少,從陸望臣胸口長高到下巴的位置,一個低頭就能吻到男孩額頭的位置。

男孩柔軟的額前碎發被風吹動,露出白淨光滑的額頭,于是他真的低頭吻在男孩額頭上。

男孩手裏的煙花棒掉了一地。

他撫着男孩的臉頰往下,拇指摩挲在男孩的嘴角。

兩人額頭相抵,他問男孩,要不要在一起,頓了頓又說,這輩子就跟你陸哥過吧。

男孩憋紅了臉,小聲說,男人跟男人不能結婚的。

他說,那咱倆都別結婚。

男孩點頭的動作很輕,但他還是察覺到了,及時将吻落在男孩唇上。

男孩的嘴唇柔軟飽滿,被他吮得濕潤發亮,他在男孩顫抖的唇瓣間汲取到一絲甘甜,是剛才男孩喝汽水時留下的,他渴望感受更多,于是試探性地将舌尖探進一些,兩條柔軟的舌頭觸碰的瞬間,他感受到男孩的身體在打顫,于是他一手摟着男孩的腰将他貼近自己,另一手托住他的後腦勺,固定住他的唇齒。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兩人便從生疏到熟悉,濕熱、纏綿的快感從交纏的舌面傳遞向四肢百骸。

月亮透過殘雲的空隙傾瀉下皎潔的光芒,與綻放後的煙花一同淅淅瀝瀝落下,織成了一張柔軟的網。兩人在缱绻的夜色中接着漫長的吻,用夜空中的聲聲巨響掩蓋着彼此劇烈的心跳聲。

那一年陸望臣十八歲,他太明白得到任何東西都需要交換,“不結婚”這句話對他來說,只是一句無足輕重的陳述句,是沒有法律效力的臨時承諾,成本極低,卻能使他完完全全擁有這段感情。

陸望臣從回憶中抽身,躺在沙發上盯着慘白的天花板。陰森森的客廳沒有開燈,只有電視屏幕閃爍着微弱的光。

電視裏的主持人播報着最新的氣象新聞,本該于夜間登陸的臺風提前到了。

此時陽臺上幾個小時前被挂起的襯衫和褲子正在狂風中飛舞着,雨隔着落地窗幾乎要潑進室內。

電視畫面裏,鏡頭切到一個穿着雨衣在風雨中淩亂的女記者臉上,女記者對着鏡頭喊:“現在是傍晚五點整,‘薔薇’在東海的瞬時風力已經超過12級,由于風太大,不少車輛和行人被大風掀翻,大家看我幾乎是站不穩了......”

陸望臣從沙發起身,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放許澄離開。

酒徹底醒了,他卻幾乎拿不穩手機,撥號時手都在顫抖。許澄沒有拉黑他的新號碼,他撥過去後很快就被接起。

“還有事嗎?”電話那頭問。

很明顯,這次許澄知道是他。

“臺、臺風來了,你不要在外面亂跑。”陸望臣語無倫次說着,“你、你在哪?你應該不在外面吧。”

最好許澄能告訴他自己在哪。

“我在室內,謝謝關心。”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冷靜。

陸望臣還沒來得及組織語言,就聽到對面傳來一個陌生而又清晰的男人的聲音。

“周舟嗎?”男人的聲音近得就像是貼着許澄說的。

說陌生也不完全陌生,這個聲音陸望臣幾天前剛聽過。

是那個男人。

“你旁邊是誰?”陸望臣幾乎要把手機捏碎。

“朋友,沒事我先挂了。”

“別挂!我...”

陸望臣話沒說完,手機裏只剩下嘟嘟聲。

狂風将城市的上空撕裂出一條天塹,陸望臣聽見自己心髒裏的細碎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跟着裂開了一樣,過了很久,他終于感受到遲來的徹骨疼痛。

--------------------

喜歡他們的初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