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我生君已老2

暖湯入喉,香濃如酒。

“郁老師,不好喝嗎?”溫璃的聲音帶着疑惑,似乎在不解。

郁止回神,看了溫璃一眼,溫聲道:“沒有,很好喝。”

事實上,他對食物好不好吃的概念有些模糊,難吃的他一口便能嘗出,可好吃的他更多卻是以“不難吃”的概念分類。

除非是那人做的,才能稱之為美味。

這湯……郁止剛才只是囫囵喝下,此時認真感受了一下,應該算是普通人覺得美味的範疇。

“可你剛才看起來……”好像快哭了。

“怎麽?”郁止看着她微微一笑。

溫璃再仔細看,哪有什麽快哭的感覺,分明和剛才一樣,平靜溫和。

她讪讪笑道:“沒什麽,是我看錯了。”

郁止淡淡嗯了一聲,最後說了一句:“這湯很好喝,幫我謝謝那位桑先生。”

溫璃笑着擺擺手:“不客氣,叔爺爺會喜歡的。”

郁止繼續維持滴水不漏的表情,午飯過後,又上完了第二節 課,最後在桑行雲的禮貌下送走。

郁止走在寬闊的別墅群裏,看着周圍錯落有致的幾棟別墅,心裏生出了賺錢從商的想法。

畢竟,只有擁有足夠強的力量和足夠高的地位,才更有可能找到想找的人。

任務者進入任務世界會受到世界壓制,越普通的世界壓制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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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修仙世界,哪怕他使用的身體是個沒修煉的凡人,他也大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迅速定位到他要找的人。

但在這個普通的物理世界,但凡他敢動用一點超出這個世界力量體系和範圍的能力,便會被世界排斥,脫離世界。

雖然這是個盡快離開這裏的好辦法,但在沒有确定這裏沒有他要找的人之前,郁止不想輕易放棄。

先定個小目标,創業賺錢。

跟溫家的約定是假期每天來上兩節課,一節課一個半小時,這是之前溫璃感受到郁止上課效果後提出增加後的時長。

時薪很可觀,周結,畢竟溫家并不缺錢。

郁止忙着積攢本錢,最近都沒關注過其他事,有關于溫家的一些事,還是在溫家上課時聽溫璃和其他人說的。

溫家是從百年前開始起家的,地地道道的百年基業,雖經歷過動亂,卻也把家底保留了下來,趕上了好時候,再次崛起。

溫家在溫璃曾祖輩得到振興,在溫璃的祖父輩得到興盛,之後一直長盛不衰至今。

相比之下,桑家卻要差上一些,雖然現在的實力地位與溫家差不多,但底蘊卻完全比不上。

桑家是從桑行雲祖父輩開始發家,在此之前,他們不過是鄉下農村裏刨食的農民。

也是趕上了好時候,抓住東風,憑借幾個幾個兄弟的遠見和拼勁,才能發展到現在的地步。

而據他們的只言片語,郁止了解到,其中最有能耐的不是桑行雲的爺爺,反而是他最小的弟弟,早就過上悠閑寧靜生活的桑惜音。

又是桑惜音。

郁止想了想自己從來到這裏後聽到過多少次桑惜音的名字,最終發現他記不清了。

因為太多了。

奇怪的是他卻從未聽過這幾個人讨論那位桑惜音的子孫,更沒見到有他們。

郁止搖搖頭,對于自己無聊到關心一個都沒見過的陌生人的行為感到無語,明明他從來不是好奇心重的人。

郁止喝水的東西突然一頓,雙眼微睜。

等等……他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可他卻對那位桑惜音産生了好奇心,試圖了解,這究竟是他被這些人所說的話吸引,還是冥冥之中有什麽指引着他去了解?

會不會……他要找的人,和桑惜音有關?比如……是他的兒子孫子?

這個念頭一出,郁止便打破了他不願意與家教對象交往過深的想法,令他破天荒問了溫璃一句:“你那位叔爺爺的孩子怎麽不照顧他?”

溫璃慶幸自己沒喝水,否則可能驚得噴出來,她哈哈笑道:“郁老師不知道嗎?叔爺爺他沒結婚沒孩子啊。”

郁止剛剛的猜測被這句話推翻了個徹底,臉上露出一瞬間的停頓,他低聲道:“是這樣嗎……”

看來是他想多了。

溫璃也沒介意他說錯話這事,反而道:“對啊,不過我們也是他的孩子,和親生的也沒兩樣,郁老師,我以為你上次之後會去搜索叔爺爺的消息呢。”

郁止笑笑道:“太忙了,改天一定。”

嘴上這麽說,心裏卻絲毫沒有這想法,推翻猜測後,桑惜音于他不過是個無所謂的陌生人,非需要情況下,他沒有打聽別人的愛好。

在郁止的要求下,上課的三小時被安排在每天下午兩點到五點,他需要集中時間提高時間效率。

連續一周的課程後,郁止終于在溫家見到了其他人。

那是一對雖然人到中年,卻保養得很好,仿佛三十出頭的男女。

“爸!媽!”溫璃笑着下樓,三人抱了抱親了親,感情很好的模樣。

郁止沒打擾,他結束了今天的課程,悄然離開了溫家,耳邊還遠遠傳來那幾人的聲音。

“這是給你的禮物,這是給你哥的,這個是給你爺爺奶奶的。”

“誰去送?你送爺爺,我們去送給你奶奶,唉,不住一塊兒就是麻煩……哎哎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了……”

郁止挑了挑眉,看來溫家也不像看起來那麽和諧平靜,不過這很正常,倒是沒讓郁止多想。

他回了新租的地方,學校附近的公寓,不高調不奢華,符合原主的身份和性格。

“小郁,我聽說你最近在找人組建團隊,想要往生物制藥方向發展?”某次下課,王教授叫住了郁止。

郁止不奇怪王教授會得到消息,畢竟他從沒有隐藏過,點頭道:“對,是有這想法。”這是他想過不暴露身份且能盈利的方法,從生物制藥入手,今後還可以經營其他衍生産業,也好完成從生物學者到商人的轉變。

王教授取下眼鏡擦了擦,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境況不算好,急需金錢改善生活,但是小郁,你要多看腳下,步子太大容易扯到那什麽,我也就不說了,希望你能自己考慮周全。”

郁止知道王教授的想法,但他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麽地步,不會失敗,也不會受挫,更不會迷失,于是禮貌笑道:“謝謝教授關心,我有分寸。”

王教授點點頭便離開了。

郁止忙于創業,雖然能兼顧過來,但積攢到初始資本後,他也不那麽需要家教這份工資。

也不覺得自己需要溫家這份不知道能不能用上的人脈。

辭職的念頭在腦海中生出。

不過他是個負責人的人,決定在将溫璃的兩門課程提升到普通尖子生水平後就離開,之後大可以再讓其他人輔導。

月考過後,溫璃回到家中興奮地宣布她的分數,竟然過了一本線,要知道之前她可是個和桑流水不相上下的學渣,可現在她卻已經在成績上甩了對方幾百名!

“爸媽,郁老師真厲害,你們一定要給他漲工資!”

溫母高興地道:“漲漲漲!我閨女也厲害!不比你哥差!”

她口中的哥是溫璃的堂哥,這位堂哥自幼喪父,母親也改嫁,溫家的爺爺奶奶對他愧疚頗深,決定将家業交給他。

“愧疚就愧疚呗,憑什麽要把我家閨女的東西給他?明明是你爺爺奶奶的折騰才會讓你伯父早早去世,跟你有什麽關系?你欠他了嗎?”溫母語氣不善道。

溫璃不好開口,溫父制止道:“行了,小钺也不容易,年紀輕輕活得像個小老頭,咱們一家好好的就行。”

溫母輕哼一聲,到底沒說什麽。

她揉了揉溫璃的頭,溫聲道:“也對,咱們好好過,不跟他們瞎折騰,寶貝争氣,做個學霸,甩了桑家那小子,讓他哭去。”

這麽一看,溫璃以前能這麽開玩笑,溫母功不可沒。

這時溫璃卻幫男朋友說起了好話,想了想道:“媽,不行啊,我要是甩了他,豈不是還要損失叔爺爺?虧大了!”

溫母立馬道:“你說得對!”

“可我家寶貝也不能配個歪瓜裂棗啊。”溫母想了想,一拍大腿道,“不如這樣,讓桑家那小子也跟着補習,他要是不進步,那就鞭策他!”

溫璃雙眼一亮,“我覺得可以!”

她已經能想象出男朋友被補課折磨的模樣了!

然而這個提議一提出,最先反對的竟然不是犯懶的桑流水,而是郁止。

“抱歉,溫先生溫太太,我恐怕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來給兩個人上課。”

郁止原本都打算再過段時間就告辭,又怎麽會在這種時候答應多給一個人上課?即便一對二同時上課,多領一個人的薪酬,他也不願意。

“啊……”溫璃滿臉失望。她原本都在幻想桑流水的痛苦模樣了,結果卻在郁止這裏遭遇了滑鐵盧。

“郁老師,真的不可以通融嗎?讓他跟我一起也不行?”溫璃請求道。

郁止笑着搖頭,禮貌又堅決地拒絕了她。

“抱歉。”

“那好吧……”小姑娘失望地低下頭。

雖然郁止拒絕了溫家的請求,但由于溫璃取得的好成績,夫妻二人還是熱情地邀請了他當晚留下吃晚餐。

溫母讓廚房準備了不少好吃的,夫妻倆很熱情,又因為郁止已經拒絕過他們一次,這第二次請求便不好再拒絕,且又不是什麽壞事,便答應了下來。

下午七點,溫家晚餐終于開始,飯桌上郁止受到了熱情的招待,一頓飯下來他沒有絲毫被冷落的感覺,反而覺得這夫妻為人很好,也很和善。

但郁止心裏也清楚,這不過是這二人想要他感受到的感覺。

他們可以讓人感受到春風般的溫暖,也能讓人感受到嚴冬的寒冷,全然看他們願意與否。

他的淡然和平和也贏得了溫父溫母的好感,對他的态度少了一分公式化,多了一分真誠。

飯後,郁止禮貌告辭,他拒絕了對方派車送他的提議,現在才不到八點,外面的天都還沒徹底變黑,他可以自己打車。

然而計劃跟不上變化,剛出溫家,他便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他找的那幾個學生彙報他們的工作進度,語氣中充滿了激動興奮個雀躍,郁止雖然覺得這個速度還是太慢,卻也知道自己應該給予鼓勵。

邊走邊說的他忽然感受到有什麽濕滑冰涼的東西打在自己身上。

他伸出手,在收回來後,便知道了手上的東西是什麽。

水、雨水。

回過神後的他匆匆挂斷電話,連忙打了個網約車,然而最近的網約車距離這兒也還有好幾公裏。

他腳步加快朝外面走去。

可惜雨勢洶洶,他剛走了沒一段距離,天上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雨聲充斥着他的雙耳,他的衣服迅速濕透,哪怕将包頂在頭頂,也無法阻止大雨一星半點兒的侵蝕。

他左右看了看,這座別墅群裏的別墅距離還有點遠,現在要是回溫家,恐怕還沒到,他便會被淋成落湯雞,那樣還不如直接去別墅外等車。

這樣想,他腳步一轉,朝着離自己最近的那棟別墅走去。

他沒有向不知是誰的主人家求助,而是借了這外面撐起的小棚子,打算在這兒躲一會兒,等車來。

站在小棚子下,暫時躲過暴雨的郁止終于有心情關注其他。

他側頭望去,只見小棚子另一邊伸向別墅內,隔着一道圍欄,郁止能看見裏面五顏六色,姹紫嫣紅的花朵。

五顏六色的郁金香散發着濃郁的香味,刺激着他的嗅覺,明明也有玫瑰滿天星百合各種名菊等等花種,可他卻一眼看到了對其他花種幾乎是壓倒性勝利的郁金香。

不僅數目衆多,種類也最多,受到的待遇也最好,可見其主人對郁金香的偏愛。

很漂亮。

他在心中感嘆。

“先生!先生?!”聲音穿過重重雨幕,進入自己耳中。

郁止轉身看去,便見雨幕中有人撐着一把大黑傘,對着自己喊道:“我家先生請你進去躲雨!”

郁止擡頭一看,入眼便是那大開的大門,燈光從屋內透出,而在剛才,似乎有一道身影從門裏消失。

恰在此時,網約車司機一通電話打來,“兄弟,你急不急啊?我這裏路滑,不敢開太快,大概還要晚點才到。”

“不急,安全重要。”

挂斷電話後,郁止看向對面撐着大黑傘的中年女人,走近後禮貌道:“麻煩了。”

女人擺擺手,連忙道:“不麻煩,都是我家先生的要求,估計是看你淋雨不忍心。”

“你等等啊,我去找找幹毛巾,給你擦擦。”說罷,她就進房間找來了新的幹毛巾。

郁止接過,一邊擦一邊問道:“我在外面看到花棚,想來主人家應該很喜歡養花?”

“那可不,不僅喜歡,還很會養嘞,什麽名貴的不好養活的話種到了我家先生手裏都能開得活蹦亂跳的!”看得出,中年女人對這位主人家十分敬佩。

而郁止卻被她口中“開得活蹦亂跳”的形容弄得無言以對。

簡直太過生動形象。

“我們老先生經常去許多地方旅游,懂的可多了,誰都喜歡他嘞!”中年女人略得意地說。

老?

郁止在心裏琢磨了一下這個字,猜測了一下對方的年齡。

老,受歡迎,懂得多……

各種信息進入他腦中。

一個強烈的預感自他心中生出。

“請問,老先生可是姓桑?”他冒昧道,實在沒控制住心中的好奇。

中年女人看他一眼,“你咋知道嘞?”

說完又反應過來道:“哦,你們年輕人也有很多認識他的,老先生音樂也很好,現在都還在創作,很受你們歡迎嘞!”

郁止嘴角動了動,他沒想到自己曾經放棄關注桑惜音,卻在今日與對方有了這交集。

自己胡亂猜測,對方卻出手相助,郁止在心中感到有些抱歉。

“不知道老先生在做什麽?我可否跟他道聲謝?”

“老先生睡得早,現在應該回房了,哦,他還讓我給你準備了姜湯,在廚房熬着,我這就去端來。”

“你們這些年輕人身體越來越差,前些天二少也病了幾天……”中年女人一邊說一邊盛出姜湯。

郁止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皺眉,他不覺得這位在溫璃幾人眼中幾乎被神化的老爺子會對一個陌生人這麽關照。

請進門躲雨也就罷了,還煮姜湯?

唯一的可能,便只有他知道他的身份,知道自己是溫璃的家教老師。

半小時後,雨小了些,郁止接到司機到來的電話,便提出告辭,但直到離開,他都沒見到那位桑老先生一面。

走出別墅,他略有所感,忽然回頭望去,只見別墅二樓亮起的窗戶的窗簾将将被拉上,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燈光中,卻不知其是何面貌。

雨夜深深,待青年消失在雨幕中,窗戶後的人才微微皺眉。

我這是怎麽了?

他想。

總不至于為了一個初次見面的年輕人犯了心髒病吧?

翌日

郁止沒有生病,他按時到了溫家上課,可離開時,卻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桑行雲彬彬有禮地笑道:“我有些話想對郁老師說,不知道郁老師願不願意給我這個時間?”

郁止微笑:“當然可以。”

郁止沒想到桑行雲也想讓他多教一個桑流水,更沒想到的是,他竟然為了讓他同意教桑流水,開出了換做其他人難以拒絕的條件。

“知道郁老師每天來回跑很麻煩,我們可以給你在附近別墅裏安排住處,出行不便,還可以為你安排司機,薪資雙倍加日常生活報銷。”

郁止越聽越不明白,他十分不解地詢問:“桑先生,明明你們還可以請其他更專業更優秀的老師,為什麽非要是我?還不惜開出這樣的條件?”

桑行雲笑道:“首先是因為我弟弟這個學生恐怕需要你擔待,其次,我想交郁老師這個朋友。”

這兩個理由郁止更傾向于後者,畢竟桑行雲從初次見面就表現出對他的欣賞。

如果對方從王教授那裏知道他做的事,這理由便更加合情合理。

“雖然很心動,但是抱歉,我恐怕依然要拒絕。”他堅定道。

桑行雲都有些無奈了,他沒想到郁止這麽難搞,“郁老師,你……叔爺爺!”

話說到一半,桑行雲陡然轉了個彎,并笑着沖前上方揮手,似乎是要吸引別人注意力。

這樣的轉折很難令人無視,哪怕郁止對他人的事不感興趣,可聽着桑行雲的稱呼,心中微動,也不由擡頭望去。

下一刻,他瞳孔一縮……

明明陽光溫暖和煦,他卻覺得它格外刺眼,刺得他眼疼腦疼,差點落下淚來!

他心髒緊縮,突如其來的絞痛感令他盡管百般不情願,卻還是彎下腰。

一滴水珠悄無聲息地滴落在地,并迅速蒸發。

郁止俊美的臉上蒼白一片。

桑行雲被他吓到,忙問:“你怎麽了?”

話音一落,便覺手腕一緊,他被郁止緊緊抓住,仿佛在抓着什麽很重要不能放手的東西。

桑行雲心中惡寒,剛要甩開,卻見郁止已經直起身。

面無表情的臉十分具有欺騙性,仿佛他依舊鎮定無比。

可那緊緊抓住桑行雲的手微微顫抖,以及深邃的眼眸中一片驚濤駭浪,在這灼灼烈日下翻滾洶湧!

艱澀沉重的聲音傳入桑行雲耳中。

“你剛才、說什麽?”

“幫、幫我教桑流水啊!”桑行雲的聲音略微顫抖,不知為何,此時此刻,他竟有些害怕眼前的郁止。

郁止輕啓唇瓣,沉沉道:“我答應了。”

原來不是星星走了,而是他遲到了。

遲到了三十年……

三十年……

郁止重重閉上眼,忍了又忍,終究是咬着牙輕笑出一聲:“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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