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生君已老12

第87章我生君已老12

桑行雲回去後忙完自己耽擱幾天的工作,當終于有空閑下來關注其他,才發現郁止不知道多久沒出現了。

要是一直沒出現那還好,可據杜姨所說,前些天還看見過對方,并且詢問了桑惜音的去向。

聽見這話他就坐不住了。

心裏驟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現在他已經不敢小看自己的感覺,之前一直讓那小子瞞過這麽久,就是因為他沒重視自己的第六感。

思及此,他急忙暫時放下手裏的事,再次回到老家。

他本以為郁止這人大概會偷偷摸摸藏在暗處觀察,像視頻裏一樣,什麽也不敢做,只敢偷偷看看,像個偷窺狂。

誰知剛進門,就看見對方光明正大地站在院子裏,動作随性,姿态自然,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這兒的主人,而自己則是誤闖進來的人呢!

他胸口一氣,沒忍住道:“你怎麽在這兒?!”

郁止知道桑行雲大概知道些什麽,但他也不在意,随意地挽起袖子道:“在這兒住幾天。”

桑行雲心頭一梗,還住幾天?

“我是問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

“好了。”桑惜音出聲制止道,“行雲,面對客人,你的禮貌呢?”

桑行雲氣焰頓時被壓了下去,他委屈地看着桑惜音,不敢相信叔爺爺又為了這個家夥訓斥他。

“小郁來這兒做客,住幾天而已,大驚小怪什麽。”桑惜音平靜道。

桑行雲被迫壓制,腦子總算可以冷靜下來思考,經桑惜音的提醒,他終于想起來,郁止現在還不知道他們都知道了他的狼子野心。

對,自己不能太激動,否則會被郁止看出端倪。

直到現在為止,郁止都還以為自己藏的很好呢,要是戳破窗戶紙,對方更加肆無忌憚怎麽辦?

郁止可以不在乎名聲,可他叔爺爺清清白白大半輩子,他可不願意在這種時候還給這家夥敗壞他叔爺爺名聲的機會。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艱難地露出個笑容,咬牙道:“當然可以!既然是客人,哪有不接待的道理,不過,郁先生工作繁忙,想必還是應該以正事為重才是。”

不能明目張膽将人趕走,用其他理由總可以。

郁止挑了挑眉,悄悄看了桑惜音一眼,眼中帶了一絲詢問,桑惜音沒說什麽,只是笑了笑。

郁止便也明白了,桑行雲這是不知道他已經知道了。

而顯然,目前桑惜音也不願意讓他暴露。

“那就多謝桑先生和……桑大少的款待。”郁止微笑回道,也是告訴桑惜音,他會暫時保密不說。

自找到桑惜音後,郁止口中的桑先生便只是他一人。

明明是禮貌的話,桑行雲聽着卻覺得十分憋屈,可桑惜音在看他,讓他只能忍耐道:“小事一樁!”

“十一點了,我去準備午飯。”桑惜音說道。

郁止看向他,自然道:“我幫你。”

桑行雲皺眉道:“既然是客人,哪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你乖乖坐着等吃就是。”

說罷,他便快步走向桑惜音,顯然是要跟他一起去廚房,找單獨說話的機會。

郁止看了桑惜音一眼,後者無奈笑道:“你幫我在外面看着,能不能找到那只貓,別讓他将院子邊的那些花草給禍害了。”

“好。”郁止笑着應道。

兩人一個說得自然,一個答應得随意,仿佛再正常不過的模樣。

桑行雲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腦子裏嗡嗡作響。

叔爺爺就算是為了穩住郁止,不讓他看出來,這做得也太好了吧?簡直比發現之前還要再正常不過。

要不是他知道叔爺爺親眼見到過監控視頻,還跟自己明确說過,他都快要以為叔爺爺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了。

還是說……叔爺爺他得了老年癡呆?把那事給忘了?

桑惜音走了兩步卻不見他跟上來,不由道:“還愣着做什麽?”

“哦、哦!”桑行雲立馬跟着進屋。

一直在遠處的兩個保護郁止的人将一切盡收眼底,覺得這幾人奇奇怪怪的。

不過,他們的任務只有保護郁止的人身安全,其他事不在他們任務範圍之內,就算郁止和那兩人的關系奇怪,又關他們什麽事。

也不需要向上面彙報。

郁先生是合作對象,是國家人才,又不是需要随時看管彙報的罪犯。

“叔爺爺,你怎麽還忍着那郁止?有這樣一個對自己心懷不軌的人在身邊,不覺得……不覺得難受,不覺得寝食難安嗎?”桑行雲面對桑惜音時便沒了在郁止面前的嚣張,聲音委委屈屈說。

桑惜音不解地看着他,“為什麽會寝食難安?”

桑行雲:“因為……因為……”

桑惜音繼續目光靜靜地看着他問道:“因為他對我有意?可是行雲,如果有個女孩兒喜歡你,想盡辦法接近你,就為了能夠離你近一點,相處多一點,她甚至不曾向你表露過情意,這樣的人,你會覺得害怕,覺得惡心,覺得寝食難安嗎?”

桑行雲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字來,他被桑惜音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

半晌,他才找回聲音,繼續道:“這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他是男人。”

“你歧視同性戀?”

“他還是個年輕男人,比你、比你小了那麽多!”

桑惜音沉默了片刻,這讓桑行雲心中信心大盛,覺得自己抓住了致命的一點。

“對!他比你小了近四十歲!”

“上個月,我參加了趙總的新婚婚禮。”桑惜音緩緩道,他平靜的聲音襯托得桑行雲仿佛是個在得理不饒人,或者強詞奪理的熊孩子。

桑行雲聞言頓時一噎,臉有點黑。

趙總是個珠寶公司老板,他原配夫人跟他一起吃過苦日子打拼出一番事業,卻沒享多久的福,在三十幾年前就生病沒了,而在那之後,原本顧家愛老婆的趙總跟打開了什麽開關似得,身邊美女不斷,且經常閃婚閃離,上個月已經是他的第十多次婚禮。

不過這人底線還在,不腳踩兩條船,每一任都是分手了才找下一任。

但他的每一任都是年輕小姑娘。

如今他也是要退休的年紀,而他上個月的新婚妻子據說還是個大學生。

“那不一樣……”桑行雲語氣艱難道。

“哪裏不一樣?”

“他們又不是真感情,一個求財一個求美色。”桑行雲振振有詞道。

桑惜音看似聽進去了一般,點點頭道:“你說的對。”

桑行雲心中正要滿意,叔爺爺贊同了他,誰知繼而又見桑惜音繼續道:“你的意思是,他不圖我的錢財美色名利,他對我有感情。”

桑行雲臉一黑,他該慶幸自己沒喝水,否則恐怕會被水嗆死。

即便沒嗆到,桑行雲也覺得自己有點喘不上氣來。

聽聽這是什麽話。

明明……明明是按照他意思說的,可聽着怎麽就不對勁呢?

什麽叫做郁止對叔爺爺有感情?什麽叫因為有感情所以不能留他在身邊?

“叔爺爺,這、這是歪理!”他忍了又忍,憋屈道。

桑惜音笑了,“說不過對方,便說是歪理,大寶還真是和小時候一點也沒變。”

桑行雲臉更黑了,黑裏仿佛還透着紅,氣氛一時也輕松下來。

桑惜音笑夠了道:“你還沒明白你的嗎?”

“既然你都說了,他不圖我的錢財美色名利,甚至連表露心意都沒想過,就算留他在身邊,他又能得到什麽?我又能失去什麽?”

“吃虧的總不會是我。”

桑行雲腦袋轉了轉,眉心越皺越緊,最終不得不艱難承認,桑惜音說的完全正确。

可……可他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哪裏不應該,究竟是為什麽?

好像……好像叔爺爺從被人觊觎的受害者,變成了辜負別人感情的渣男?

額……這個比喻,竟然完全沒問題。

忽然間,桑行雲對郁止的敵意就減了不少,他發現有些事從另一個方面想,似乎真的會變成另一個樣。

也就是他現在不知道,要是他知道郁止和桑惜音之間早就說開,恐怕會緊張兮兮地趕緊将郁止這頭狼趕走。

桑惜音見他被邏輯繞過去,想來對郁止的态度會好不少,至少應該不會再明目張膽地針鋒相對。

這次談話的目的達成,桑惜音心中微松,笑着拍了拍還在迷茫中的桑行雲,“放寬心,只是小事而已。”

“去吧,幫我把菜洗了,我去煮飯。”

桑行雲迷迷糊糊被桑惜音趕去洗菜,一邊洗還在一邊想。

終于,他雙眼一亮,霍然擡頭!

他想明白了!

如果是面對一個喜歡自己,而自己卻不喜歡對方的人,那他根本不會這樣态度暧昧不清,而是直截了當地拒絕。

如果叔爺爺對郁止一點意思都沒有,那也應該早點讓郁止放棄,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就像從前面對無數個追求者一樣。

冷眼辜負別人的心意,從來不是他的做法。

可他沒有。

僅僅是因為不願意戳穿,怕郁止會不管不顧直接追求嗎?

僅僅是為了維護他的名聲和郁止的名聲和前程嗎?

可明明……這樣拖拖拉拉才是最傷人的做法,叔爺爺為什麽會這樣做?

有個駭人聽聞的猜測在心裏不經意間一閃而過,速度快得桑行雲沒看清,他也根本沒勇氣看。

他不敢去想那個猜測。

心裏下意識排斥。

那太可怕了。

可怕到他都不敢看清究竟是什麽。

只是心裏隐隐有個想法,讓他不要去想,不要去觸碰。

那不是他想知道的東西。

接下來的時間,桑行雲都異常沉默,飯桌上他都沒針對郁止,下了飯桌也沒搭理人,只一個人靜靜發着呆。

郁止倒是有些好奇桑惜音跟他說了什麽,能讓這個一直看不慣他的炮仗啞聲熄火,但當着當事人的面又不好問。

這兩天過得格外平靜,除了會在桑行雲面前會注意一點,其他與平時沒什麽區別。

而這幾天,桑行雲也沒閑着,他在默默觀察桑惜音和郁止。

從前他只要見到郁止便會動怒,因而注意力都在怎麽将郁止趕走上。

如今因為桑惜音一番話而冷靜下來,他反而有心思觀察起二人來。

這一觀察就是好幾天。

而在他眼中,叔爺爺并沒有因為郁止的心思而受到影響。

不,他有變化,卻不是往更糟糕的方向變,而是變得更輕松,更愉悅,眼睛不似從前那樣平靜如水,而是多了幾分波瀾和光彩。

而郁止呢?

在他的觀察中,郁止的行為沒有任何越矩的地方,反而對他叔爺爺十分細心,處處照顧,簡直比他們這些真正的親人晚輩還用心,言行舉止間,沒有任何冒犯之處。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叔爺爺跟他在一起很輕松,而郁止也将他照顧得很好。

桑行雲心裏頓時不知道是什麽滋味,總之很複雜。

他忽然有個大逆不道的想法。

為什麽就是郁止呢?

為什麽就是現在呢?

為什麽……就是這樣完全不該匹配的兩個人呢?

但凡換個性別,但凡換個年紀,桑行雲都覺得自己哪怕再不舍,也不會阻止。

可是……

他郁悶又煩躁地閉了閉眼,抓了抓頭發,轉身回了屋。

其他的沒想清楚,但有件事他卻想做。

“叔爺爺,公司還有許多事要忙,我就先回去了,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桑行雲要離開。

他不想再待下去了,他不想再看這兩人的日常相處,仿佛看一眼心裏的防線就退一點。

“我過兩天再回去,路上小心。”

桑行雲料到了,也就是随意點點頭,打開車門即将上車時,他又忽然扭頭看向郁止,仰頭問:“喂,你在這兒住了這麽久,也不走?不會忘了你在那裏還有工作吧?”

郁止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不勞費心,遠程指揮就可以。”

桑行雲心情複雜地上車,車子絕塵而去。

桑惜音看着那遠去的車影,輕輕嘆了口氣。

郁止這才轉過身,看着他問道:“你跟他都說了什麽?”

桑惜音勾唇笑了笑道:“也沒什麽,只是說了一些事實罷了。”

見他不想說,郁止便緩緩猜測道:“他一直看我不順眼,多半是因為覺得我的存在會玷污你的名聲,或者是覺得我對你另有所圖。”

桑惜音擡頭看他。

“如果你跟他說我別無所求,他大概還會懷疑不相信,進而暗中觀察我防備我。”

“可這兩天他卻只有觀察,沒有防備,神情經常恍惚,看向我的目光偶爾也會有一點複雜,雖然他掩飾住了,但我也見過兩次。”

“能造成這樣的結果,便只可能是他覺得在這件事上,不是我害了你,而是你欠了我。”

桑惜音已經默然無語,放棄抵抗。

他靜靜聽着,聽着郁止輕輕嘆道:“在你口中,你會辜負我,而我則是個被辜負的可憐人。”

簡簡單單,一字一句,便輕而易舉地将桑惜音做的事說了出來。

清晰明了。

桑惜音只得無奈笑道:“你又知道了。”

他是沒想過隐瞞什麽,但是當着面直接将一切說出,他還是沒想到。

“不辛苦嗎?”郁止溫聲問道,視線悄悄落在桑惜音的手上,想牽,但忍住了。

他們現在并不是能做那樣親密舉動的關系。

“這樣小心翼翼地維系關系,不辛苦嗎?”

桑惜音唇角微彎,“怎麽算是辛苦呢,我只是在為自己想要的東西做出努力和付出。”

沒人能夠不勞而獲,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而努力,不過是正常行為。

他想要親人和睦,想要郁止不受委屈,想要郁止不會因為他而背負非議和罵名。

就這麽簡單而已。

“那你自己呢?”郁止上前走近半步,将兩人距離拉近。

這是一個特別的距離,既不會讓人感到疏遠,也不會因為太近而讓人感到不适,是個既親近,卻又留有私人空間的距離。

桑惜音從來以為自己會感到些許不自在,然而當真正靠近時,他卻只覺得心癢。

仿佛這樣的距離還遠,他想要再近一點,更近一點。

眼前這個男人,是本該與他親密無間的存在。

指尖顫了顫,被他輕輕握住,停止了顫抖。

“你想要什麽?或者說,你想要我做什麽?”

桑惜音擡頭看着他,這個年輕人,比他高出半個頭,且對方還有再長的可能。

他青春年少,風華正茂,自己卻枯朽遲暮。

無論從哪裏看,怎麽看,他們都不該是相配的人。

可他卻還是站在這裏,輕聲詢問他的願望,像送禮的聖誕老人,仿佛只要許願,就一定會實現。

桑惜音眉眼微彎,微勾的唇角露出一抹滿足。

“沒有。”

“我想要的,你都帶給我了。”

郁止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他也笑了笑道:“那些不算。”

“我會出現,我會到來,我會留下,僅僅是為了我自己。”

“我喜歡你,才想做這些。”

“可我現在問的,是你想要的。”

“你說,我就可以給你。”

他靜靜看着桑惜音,眸中溫柔似水,雅致靜谧,仿佛一汪清澈的山泉,突然出現在幹旱無比的沙漠。

在這一片早已經幹枯的地方帶來希望,神聖珍貴,卻令人極致渴望,引誘着,勾引着卑微的臣民,試圖對他伸出貪婪之手。

桑惜音閉了閉眼,才将那一刻的悸動壓下。

他本以為自己再不會有這種仿佛心和生命都在燃燒的感覺,可在剛剛,卻感受到了。

眼前的年輕人,僅僅只是他過去多年的願想,從前并未當真,後來當真卻又失望。

這只是他一個願想而已,從前無數次懷疑過自己,他喜歡那個人嗎?

一個只出現在夢裏,從未變成真實的人。

喜歡嗎?

如果從前他還有所遲疑懷疑,可現在,他可以肯定地告訴自己。

喜歡。

不是夢裏的纏綿悱恻,也不是多年的執念深深,而是單純地,為眼前這個姓郁名止,與他并不相配,并未有戀愛關系,今後或許也不會有的人——心動。

簡簡單單,僅此而已。

“那就為我吹首曲子吧,我想聽。”

他輕輕笑道,方才的一切所想,都只在一念之間,被他收藏進眼裏心裏。

郁止便也笑着應了,“好。”

他拿過桑惜音的一只笛子,試音後便輕輕吹奏起來。

清韻悠揚的樂聲飄揚在耳邊。

是他來這個世界時,聽到的那首桑惜音的曲子。

只是被他改了旋律,原本哀婉勾人的曲子被他改成了一首仍留着原來的調,卻将哀怨相思化為靜和心韻的曲子,是愉悅婉轉,是安寧幸福。

“改得很好。”

“我能給它改個名嗎?”

“改成什麽?”

“就叫《謝相逢》吧。”

謝這窈窕山水,謝這悠悠歲月,謝這場遲來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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