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海棠新客不知公子找蘇某何事?……

“爹,我什麽時候胡鬧過。”

沈原低低嘟囔了一句,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磕在桌上。

青山書院裏幾乎一半學子都是經由自家娘親引薦求學,多少高門世家子弟費盡心思搭禮上金,也沒得府中一菜一湯。

偏偏到蘇錦這,叫她住進外院不說,如今還要招她入府一同用飯。

沈原右眼皮一跳一跳,早知道娘對于這個窮書生如此看重,昨就不該在廳裏作弄她。

上回不過嗆了徐微幾句,就被告了狀。氣得娘罰他抄了二十遍千字文。

如今要是蘇錦也告上一狀......

沈原擔心地瞧着自己的手腕,一口氣嘆得百轉千回,更慶幸剛剛沒把爬牆的事也一并交代了。

爹什麽都好,就是與娘幾乎沒什麽秘密。

他這若是不小心說漏了什麽,爹保不準就會告訴娘。

依照娘那刻板的性子別說千字文,怕是那卷又長又厚的清心經也得叫他再抄上十來遍。

一前一後的時日加起來,少說也有三四個月不能出門。

沈原越想越怕,小心瞧了溫容的臉色,斟酌道,“爹,蘇姑娘畢竟不是府裏的人,今午飯我還是在自己房裏吃吧。”

與其被人當場對峙下不來臺,他寧願這會就先主動抄上幾遍千字文以備不時之需。

“這話莫要被你娘聽見。”溫容壓低了聲,“以後這蘇姑娘就不是外人了。”

“......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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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原一呆,凳上似是放了針,叫他坐立不安,臉色也漸漸紅成了一朵盛極的芙蓉,“爹,你.......你說什麽呢。”

他還沒想過嫁人,尤其沒想過要嫁給蘇錦。

她那性子,實在是與自己合不來,做友人尚且勉強,更別說做自己妻主。

沈原一想那副光景,都覺得心裏苦得慌。

他耷拉着臉,低頭兀自郁悶。

知子莫若父。

溫容一瞧便知他想了什麽,伸手替他将鬓間的碎發攏好,笑道,“你娘的意思,是要收蘇姑娘做義女。這孩子命苦,舉目無親,難得又入了你娘的眼。”

“若她成器,往後你嫁了人也有所依靠,免得被人欺你無姐妹撐腰。”

溫容面色幾多惆悵,他久病傷身,入府十餘載,除了原兒便再無所出。

雖然沈夢時時寬慰,不介意沈家無女。

可他不得不為沈原考慮。

尤其男子本就不易受孕,産子時更是最為虛弱,若原兒碰上個心狠多情的妻主,休夫另娶抑或是棄夫留子。

溫容不敢再想。

“爹,若她不成器呢?”

沈原想起蘇錦那又呆又紅的臉,不禁有些懷疑。

朝堂裏多得是精明的狐貍,她看起來也不是很聰明,便是真有錦繡文章在肚,怕也難敵旁人算計。

到時候別說成器,能不拖累沈家都是好的。

這筆買賣,實在有些虧。

“傻孩子,你娘不會看錯人的。”溫容揉了揉他的發,“其實你娘原本的确打算将你托付與她。”

“什,什麽?”沈原瞪大了眼。

啧啧,看來娘當真是很中意蘇錦。

慘了,只要她告狀,別說抄書,禁足都是有可能的。

沈原猛地打了個哆嗦,溫容安撫地握住他的手,寬慰道,“放心,你是爹生的,爹自然知道你不會喜歡蘇姑娘這樣內斂的性子。是以你娘提的時候,爹就已經替你回絕了。”

沈原愣愣地點了點頭,忽得又想起一事,“爹,那蘇姑娘可知道娘原本的打算麽?”

“我瞧你娘的說法,這怕是她自己琢磨的。況且蘇姑娘父母在世時,曾替她訂下了一門親。”

“她訂了親?!”心裏隐約有些說不出的澀,猶如點墨的丹鳳眼裏暗沉沉一片,沈原忍不住追問道,“既然她身有親事,娘怎得又會起了這心思?”

他連五皇女的側君都不稀罕,娘總不會糊塗到叫自己去做那窮書生的側夫才是。

“此事說來話長,不過總歸你娘也歇了這心思。這又涉及蘇姑娘的私隐,爹不便與你多說。”

“爹,您就告訴我吧,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歡聽故事了。”沈原纏了一會,溫容也只是笑,順帶着吩咐裏廚房要備下的菜式。

不說就不說。

沈原坐在凳上生起了郁氣,他托腮想了想,這事還能有什麽隐情。

多半是蘇錦家貧,被那家反悔,推了訂好的親。

嫌貧愛富的戲碼,這又有什麽不好說的。

況且她家貧是實情,被退婚也是實情,哼,說白了不就是顧忌自己的臉面,怕被人笑,所以才請爹娘也幫着隐瞞麽。

好一個愛面的......蘇錦。

後兩字黏在舌尖,叫沈原無端地又想起了那個夢。

說起來,蘇錦雖不是顧執那樣明媚大氣的長相,秀氣的五官卻是極為耐看。

誠然性子也呆了些,可京都裏除了她,哪裏還有被郎君望上一望就羞紅了臉的女子。

尤其她睡在那,看起來又乖又軟。

摸起來......

“原兒?”

溫容剛剛才囑咐完管事再往外院送些新裁的衣裙,一轉頭就瞧見沈原紅着臉不知在想些什麽。

就連搭在桌案上的指尖也撚來撚去,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原兒。”溫容又重重喚了一聲。

“你去請蘇姑娘過府吧。總歸以後是一家人,你與她盡快親近些也好。”

外頭近晌午,正是熱的時節。

淮安撐了傘,颠颠跟在沈原身側,剛剛他站在門邊,不敢多聽,眼下卻是好奇的很,“公子,這蘇姑娘到底什麽來頭,大人如此看重她,就連主夫也讓您親自去請。”

“爹不過是知道了我昨日作弄她的事,這會特地要我先與她道歉,免得一會被告了狀受罰罷了。”

一腳踢開腳邊的小石子,沈原心裏矛盾的很。

他明明不喜蘇錦,可又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那個與她有關的夢。

尤其剛剛聽到她訂親的消息,心底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這心情着實陌生,沈原一時摸不準。目色瞥向身側的小厮,眼神一亮,開口道,“淮安,話本裏可曾......”

聲未盡,就被心急的小厮話趕話認了錯。

“公子,小的真的再也不敢了。”淮安臉上苦了幾度,“除了被您發現的那本,小的真沒有再看過。”

“我并非此意。”沈原面色一滞。

淮安慣會察言觀色,瞧他神色不虞,似是不信。連忙誠摯地立起三根手指,頂着一腦門子虛汗,眼珠四轉,無比認真道,“公子,小的若是騙您,就,就罰小的長一臉......”

“俊俏郎君?”

雖然淮安起誓向來都是這麽不尋常,可長一臉俊俏郎君也委實有些不走心。

“你又胡說什麽呢?”沈原被他氣笑,正要彈他一指頭。

剛剛還低落自證清白的小厮豆豆眼瞪得老大,伸手指着前面巷道裏的人影,激動地語無倫次,“公子您瞧,快看,竟然有人找上門來了!”

“找上門?”躲在樹蔭下思索的沈原順着他手指一瞧,青石板鋪成的巷道裏,一抹海棠紅的長衫郎君正撐着把油紙傘,輕叩木門。

青階紅衫如墨發,遠遠望去,更襯得他膚白顏俊。

就是沈原,也不由得在心中暗嘆他好姿容。

“公子!蘇姑娘還真有本事,這才入京第二日,就有慕名而來的郎君,怪不得大人對蘇姑娘看中的緊。”

手中折扇一斜,不輕不重敲在淮安腦門,換得他吃痛。

“胡說些什麽!”沈原冷哼一聲,“蘇姑娘還未入學,京都中哪裏會有人知曉她,又慕得什麽名?”

“公子,您消消氣。小的不過随口一說,許是這郎君走累了腳,上門讨碗水喝。”

淮安小心翼翼瞄了沈原一眼,腦袋上就又挨了一下,“公子?”

“誰走累了腳會到一個死胡同裏讨水喝?”

從這巷子進去到頭,也只有沈府外院的一處獨立木門。

京都裏的人一般甚少進這巷子。

沈原挑眉,想起剛剛爹說得蘇錦之事,心下一緊,不由得多看了那執傘的郎君幾眼。

長指輕叩,須臾木門應聲而開。

蘇錦站在石階上,竹青色的衣袖被風輕輕吹起,黛眉彎彎,正疑惑地瞧着面前的人,“敢問公子找誰?”

執傘的郎君垂眸,一雙桃花眼裏似是嵌了漫天星辰,唯有眼角處多了一絲緋紅,沾在如玉的容顏上,猶如蠱惑人心的花妖,低沉的音色微微發顫,似是克制着什麽,“蘇姑娘,我尋了你許久。”

“尋我?”蘇錦越發糊塗,腦中思索了一圈,也不記得見過此人。

她彬彬有禮地退後半步,“不知公子找蘇某何事?”

“自是來還樣東西順便......”壓下到嘴的話,桃花眼裏似是泛起漣漪的碧波,“天氣炎熱,順便讨碗水喝。”

“嗳?”

他說話的語氣實在太過親近,蘇錦怔愣。

四目相對,就見他彎了唇角,手中的傘柄一斜,恰恰好将兩人囫囵擋住,只餘海棠紅與竹青色的衣袖在風中糾纏。

呦呦呦。

這郎君也忒大膽了些,光天化日就如此不避嫌。淮安看戲似的努了努嘴,八卦道,“公子,您說他們在傘裏,嘿嘿嘿,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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