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稚子之心爹,是不是很甜?

濃密的長睫猶如鴉羽低垂,遮住了染墨的眼眸,沈原從未坐的如此板正,他一動也不敢動,音色詫異地變了調,“你叫我什麽?”

他忘了要推開懷裏的人。

那一聲爹,堪比寺廟裏餘韻悠長的暮鼓晨鐘,于萬丈紅塵裏辟出一絲清醒。

面上紅意消散極快,丹鳳眼裏滿是猶疑。

蘇錦她,該不會真的燒壞腦子了吧?!

他試探着,“蘇......”

剛開口。

從他懷裏揚起的腦袋,咧着嘴不知有多歡樂,“唔,爹!你叫蘇蘇做什麽?”

彎彎眉眼,純真如白紙。

酡紅的臉蛋在他衣襟上蹭來蹭去,好好攏在腦後的青絲也漸漸沒了型,就連系好的中衣也敞開了許多,露出鎖骨下甚少見光的一片瑩白。

恍如夜裏月,羊脂玉。擋在一片青竹之後,半遮半掩。

沈原撇開臉,想要替她合上衣領,伸出的指尖卻微微顫到失準。

來不及校正,就被燒昏了頭的蘇錦一把攥住,往下一送,嚴絲合縫地攏在腰上。

被遺忘的夢境重現。

剛剛才平靜下來的心又忽忽跳飛了節奏,少年郎的氣血登時走岔了路,朝着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方洶湧而去。

偏偏被徹底裹在懷裏的姑娘還一臉得意,正搖頭晃腦地撒着嬌,“爹,蘇蘇今天很乖,識字論已經會寫第二頁了,爹,蘇蘇要吃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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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軟綿汗濕的手冷不丁捧住他的臉,搬正他的視線,“爹,你答應過的,只要蘇蘇努力念書,就有糖葫蘆吃。”

她離得太近,鼻息間的熱度帶着淡淡的清香,猶如世間最豔而無刺的花,稍一用力,便能任君采撷。

緊繃的下颌,帶着最後的克制,狠狠推開讨甜吃的蘇錦。

沈原心慌地不知南北,只能裝兇,将手裏攥得發熱的的帕子一股腦蓋在那雙不谙世事的眼,“別看我!”

“爹?”

帕子随着蘇錦跌在被裏的動靜被晃了出去。

黛眉下的眼眸水潤潤的,似是容納了一片煙雨江南,随時都是雨季。

“不準哭!”

好在外衫寬大,蓋住了所有異樣,沈原紅透的耳尖這才得以喘息。

就算現在的蘇錦猶如稚兒,他也不願在她面前失了分寸。

躲進被裏的人沒了聲響,安靜的有些詭異。

沈原側眼,生了氣的蘇錦已經把自己裹成粽子,只露出一雙瞪圓了的眸子。

見他看過來,剛剛還耷拉的嘴角一撅,面頰鼓鼓,眼角處的紅又豔了幾分。

不好!

沈原心底一驚,還來不及補救,耳邊就響起了她嚎啕大哭的聲音。

“嗚嗚嗚,爹,你好兇,嗚嗚嗚......”

“蘇錦!”沈原扶額,企圖板起臉壓住蘇錦的稚子之心。

誰料他越嚴肅,蘇錦哭得就越大聲。

反複幾次,沈原只覺得頭痛欲裂。

“你到底想怎麽樣?”他沒了脾氣,聲音沉悶。

沈原怎麽也沒想到,古板的小學究蘇錦,幼年時竟然這般喜歡撒嬌、愛哭。

這樣的性子,若是以後誰有了像她的孩子,定然天天雞飛狗跳。

沈原長長嘆息一聲。

剛剛還哭得稀裏嘩啦的蘇錦倏地沒了哭音,“嗚,爹,蘇蘇會乖,你別嘆氣。”

從被裏伸出一雙手臂,高高舉起,水潤潤的眼眸似是一捧山澗清泉,蘇錦抽抽噎噎,“爹你抱抱蘇蘇,別生蘇蘇氣。”

“還哭不哭?”

“爹爹抱,就不哭。”

沈原半信半疑,細細分辨了蘇錦的神色,見她仍是懵懂,心裏卻踟蹰的緊。

如此親近,實在于禮不和。可她現在病着,只當自己是小小孩童。

應當算不得男女才是。

他左思右想,半晌才咬牙道,“還不過來?”

話音才落,剛剛還裹得嚴實的小粽子立馬從掀開被,狠狠撲進他懷裏,撞得沈原腔子裏一震。

“嗚......”

懷裏的人似乎也疼了,細細的嗚咽才冒出一點就又停住,解釋的飛快,“爹,蘇蘇沒哭。”

她眼角還有未幹的淚,剛剛哭得太狠,這會聲音都是啞的。

沈原不動。

蘇錦小心翼翼,又甕聲甕氣的提高了聲,“爹,蘇蘇真的沒有再哭。”

沒哭就沒哭,沈原皺眉,不明白她為何要強調兩次。

“爹。”

蘇錦收了收抱着他腰的手臂,撇着嘴極為不滿,“抱抱要這樣張開手臂才行。”

攏在袖裏的手指倏地攥緊,“你真要我抱你?”

他不過問了一句,蘇錦通紅的眼裏立馬湧出淚花。

沈原趕緊又确認道,“抱了就不能哭,知道嗎?”

蘇錦點點頭。

沈原被她這乖又軟的模樣酥了心,伸出的手臂輕輕一攬,懷裏的姑娘果真壓住了委屈,咧開嘴傻傻笑了起來。

其實,有個像她的孩子也不算難哄,至少抱抱就能乖乖的。

為父天性,叫他心軟的一塌糊塗,順口問道,“一會給你買糖葫蘆好不好?”

總歸還要吃藥,吃些甜的也能壓壓苦。

“......不吃了。”懷裏的人明顯提不起勁。

沈原眉頭一挑,“為什麽不吃?”

蘇錦咬着唇瞧他,收回的手忽得拉起瑩白之上的那一片翠竹,“過往爹都是給蘇蘇縫一整件衣裳,現在,爹都只給蘇蘇縫小小的一片。”

她很是懂事的點頭,“蘇蘇知道爹一人養家很難,所以蘇蘇不吃糖葫蘆了。爹只要陪着蘇蘇就好。”

沈原聽得不是滋味,想起爹說她自幼失親,心裏一時百轉千回,鈍鈍發疼。

懷裏的姑娘分明愛哭又愛撒嬌,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會變得這麽安靜內斂。

他輕輕嘆息,伸手抱緊了還在傻笑的人。

虛掩的房門被推開。

去而複返的淮南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進來,“公子,蘇姑娘的......”

沈原回神,忙低喝了一聲。

見小厮垂頭停住,這才極快地攏好蘇錦大開的衣領,又撈起堆在一旁的被子将人整個罩了起來。

“爹?”蘇錦被他推搡得不知所措,伸手拽住欲走的人,她還沒給爹彙報今日的功課呢。

她掌心滾燙。

沈原紅了臉,不得已的輕聲哄道,“我不走,你乖乖的。”

藏在被裏的人眉眼彎彎,聽話地松了手。

淮南眼觀鼻鼻觀心,穩穩将湯藥放在桌上。

沈原緩步走近,聲音無波,囑咐道,“蘇姑娘這會燒糊塗了,你讓淮安再去請大夫來瞧瞧。”

“是。”

“還有,讓淮安回來的時候,記得買串糖葫蘆。”

“是。”

“剛剛。”

沈原也不知淮南到底瞧見了多少,只盡可能自然地解釋着那一幕,“我與蘇姑娘只是閑聊。”

“小的明白。”淮南并未遲疑。

沈原松了口氣,還好進來的是淮南,若是淮安,眼下必然喋喋不休,說個沒完沒了。

他才勾起輕松的笑。

床榻裏傳來悶悶的聲音,蘇錦露出半張臉細細瞧着垂頭的淮南,“爹,這個小哥哥是誰呀?”

“小哥哥?”沈原咬牙,他不過就長了淮南一歲,在她口裏就已經是上一輩的人了。

這會見了淮南,小哥哥三字倒是叫的親切。

“蘇姑娘?”淮南錯愕,又不敢擡頭,只遠遠道,“小的是伺候公子的小厮淮南。”

“原來是淮南哥哥。”蘇錦笑眯眯的點頭。

淮南皮薄,哪裏被人叫過哥哥,臉上一時紅透了天,慌忙退了出去。

“爹,淮南哥哥怎麽這麽快就走啦?”

“他是來給你送藥的,送了藥自然就走了。”

藥?

蘇錦搖頭,嗖地鑽進被裏。

沈原端起湯碗,一轉身,就瞧見床榻上多了一處高高隆起的小山。

“出來,該喝藥了。”

他柔了聲,似模似樣地拍了拍鼓起的被子,“只要你乖乖喝藥,我叫他們給你買糖葫蘆,怎麽樣?”

“真的?”被子掀起了一道縫。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沈原笑得溫和,猶如最耐心的獵人,“只要蘇蘇聽話,別說一串糖葫蘆,吃到飽都行。”

“真的?那爹可不許反悔!”亂糟糟的腦袋從被裏伸出,蘇錦接過湯碗,咕咚咚喝了個幹淨。

這湯藥裏加了驅寒的蒼耳,別說喝下口苦,便是沈原在一旁聞着,都有些難受。

接過空了的湯碗,沈原順手往皺着臉的蘇錦口裏塞了一顆蜜餞。

這本是他下午看人時用來解悶的小吃,這會還剩下許多。

厚厚的蜂蜜裹着棗肉,甜得蘇錦蒼白的臉都有了光澤。

沈原索性拿了盛有蜜餞的小碗遞給她,不論是生病前還是現在,蘇錦吃東西都極為秀氣。

她一向知禮,自己捏起的第一個蜜棗,就先遞到了沈原嘴邊,“爹,你吃。”

秀眸純粹,瞧得沈原心頭微動,低下頭抿去那一顆甜,溫熱的唇極輕極緩地蹭過她的手指,帶起微微的癢。

“爹,是不是很甜?”蘇錦獻寶似的捧着小碗,眼巴巴地瞧着沈原。

她可是挑了裏面最大的一顆,光是蜜都厚厚一層,瞧着就甜滋滋的。

沈原不慣吃太甜,這會嘴裏的滋味更是甜到發齁。

可瞧見仰着臉的蘇錦,丹鳳眼中又好似蘊了春風,修長的手指攏在唇邊,不自在的肅了肅嗓,低低嗯了一聲。

“不用管我,你自己吃吧。”伸手覆在她額上試了溫度,沈原憂心忡忡的嘆了口氣,又讓人去催了大夫。

院裏響起了腳步。

“公子。”

這次淮南沒有進來,只隔着窗禀道,“門外來了一位宋公子,說是蘇姑娘的舊友。”

虛掩的木窗猛地被人從裏推開。

“宋致?!”沈原生了怒,“他還來做什麽?”

今碼頭要不是他故意推拉,蘇錦哪裏會變成這樣!沒在陛下面前告發,已然是給了他最後的仁慈。

“不見!”

“嗳。”淮南應了,還沒走出半步,又被沈原叫了回來,“等等,你進來陪着蘇姑娘,我去見他。”

一門之隔,松石綠的郎君手裏提着食盒,正思忖着要如何與蘇錦開口說第一句話。

吱呀——

晚風習習,吹散了桃花眼裏預備好的溫柔,宋致眉目生冷,“你怎麽在這?”

“難不成......”他嗤道,“沈公子這麽快就忘了君子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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