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舊事夢魇旁人有的,他的小笨魚也得有……

外院裏種着幾株山茶花,清晨風急,吹落一地花瓣,只剩淺淡的花香随着頑皮的風東游西逛,穿過推開的窗縫,幽幽灑在睡懵了神的郎君鼻尖。

沈原茫然地瞪着窗外的天色,慣常含情的丹鳳眼滿是困惑,似是還未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

就連身上也好似壓了重物,暖哄哄的貼在懷裏。伸出的手臂更是又麻又涼,僵直地仿佛失去了知覺。

失去知覺?!

剛剛還睡眼惺忪的郎君登時吓出了一身冷汗。

前塵舊事忽忽而來。

混着那股山茶花的香氣,猶如一捆鎖鏈,将他牢牢縛在床榻之上,無法動彈。

依稀之間還能看見一身紅衣的顧執,站在山茶花下。

明明是熟悉的面容,說出的話卻一句比一句冰冷。

「太傅,百花節中若非我及時趕到,沈郎哪裏還有清白可言。我便是心有愛慕,如今他名聲盡毀,也無法再以側君之位奏請母皇恩準。」

沈原驚駭,不懂她為何這麽說。

明明是她遲到在先,明明是她約了偏僻之處,明明他都與淮南說了要走。

想搖頭解釋,可那股花香宛如無形的手,緊緊扼住了沈原的喉嚨。

就連紅衣也漸漸虛化,唯有那滿是戲谑的聲音,越發清晰。

「不過,若是做個小侍,卻無難度。還請太傅放心,只要沈郎入了府,我絕不會有輕慢之心。」

「太傅還猶豫什麽?除了我,放眼整個京都,怕是也找不出願意在此時求娶沈郎的女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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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

有的,還有的!

沈原心急,卻又想不起這壓在喉間,挂在嘴邊的名字,急促的呼吸似是擾到了誰的清夢。

“唔。”壓在身上的重物蹭了蹭,大大咧咧地滾到了一旁。

熟悉的聲音,即便微小,也仿佛晨起第一束微光,帶着快要急哭的郎君,剎那間就沖破了這似夢非醒的困境。

憋悶随之褪去,只留下驚魂未定的沈原,迷迷瞪瞪望住背對着他的女子。

她睡相不好,又總是縮成一團。

也只有在榻上,那股冷冽又令人生畏的氣勢才會散去,乖乖軟軟的窩在被裏,瞧着便想叫人好好欺負一番。

他還記得,她年輕那會,極易臉紅來着。

習慣性地湊上去,修長的手臂只差一點,就要把人重新攬進懷中,“妻......”

“喵~”

窗下,驀然響起了熟悉的貍奴叫。

沈原一怔,倏地縮回手,又狠狠捏了幾下自己的手臂,這才終于想起自己究竟在哪。

這一年,又是什麽時候。

蹑手蹑腳地從床榻起來,他悄悄松了口氣。

還好蘇錦酒量差,每回喝完總睡得沉,起的晚。

若是放在平常,只怕這小學究又要漲紅了臉,左一句不合規矩,右一聲男女有別。

可他每次靠近,又不見她躲開。

沈原低低一笑,伸手替她蓋好錦被。

“喵~”

窗外,盡職的“貍奴”又一聲催促。

淮安貓着身子,頂着一對黑眼圈,困乏的瞧着身邊綠葉上凝出的露珠。

總歸夜裏無事。

虧他還以為,昨夜公子是來找蘇姑娘吵架洩憤的,忙撿了一口袋小石頭跟上,結果湊到窗縫下才發現,

他家公子哪裏是看蘇姑娘不順眼,分明就是看上了人蘇姑娘。

豆豆眼的小厮撓了撓頭,有些不太明白。

他日日跟在自家公子身邊,也沒見公子對蘇姑娘多幾分好臉色,怎得突然就開始脈脈含情?!

還偷偷摸摸的前來,難不成......

淮安猛地攥緊手邊的樹葉,必然是昨公子受的刺激太大,這才有些失常。

可是,想起昨晚無意間瞧見的場景,淮安面上一紅,又有些不确定。

他家公子是什麽人,那可是自小錦衣玉食,從不做活的世家郎君,不也悄悄縫了兩個下午,剪掉了多少不合心意的成品,這才選了其中手工最好的肚兜送了出去。

這水紅色的心意,可就在蘇姑娘身上穿着呢。

吱呀——

房門被輕輕推開,清瘦的聲影墊着腳走出。青絲散落,昨用來束發的絲帶早就不見了蹤影。

朱色薄唇緊緊抿起,稍稍瞥了眼發呆的淮安。

腿都蹲麻的小厮趕緊起身,一瘸一拐地悄悄迎了上去。

兩人都很默契地噤聲不語,剛邁開步,就碰上打了清水過來的文墨。

雙方腳步俱是一頓。

“公—”

婢子粗心,下意識就要行禮,這院裏雖然就住着蘇錦與文墨兩人。

可通往內院的木門後還有些巡值的婆子。

不論被屋裏屋外的誰聽見,都會影響公子清譽。

淮安心急,忙撲上前去一把捂住了文墨的嘴,“小點聲!可別招了人來!”

他說得又急又快,聲量也大,驚得樹枝上的小鳥都撲棱棱飛起了幾只。

文墨眼角一抽,單手拍了拍淮安的肩頭,示意他先松開。

淮安又看向沈原,見他點頭,這才小心萬分的收回手。那雙豆豆眼滴溜溜在院裏看個不停,萬分戒備。

“公子。”文墨垂頭,壓低了聲,“剛剛奴婢過來時瞧見守門的馮媽媽好像去了茅廁。”

“知道了。”沈原輕聲,“我來過的事情,不必叫她知曉。”

“奴婢明白。”

清晨風涼,不過是在外稍站了會的功夫,都感覺寒意侵體。

更別說淮安在外受了一夜,才護着沈原回房,豆豆眼的小厮便阿嚏連連。

“你呀,還是趕緊去澡堂一趟,再去藥館拿幾副驅寒的藥好好喝了。”

伸手從荷包裏拿出一錢銀子遞給淮安,沈原嘆道,“怎得那麽老實,也不知找個避風的地方。”

“小的這不是怕萬一有人前來,來不及通知公子麽。”淮安撓撓頭,“再者,小的也怕蘇姑娘萬一失了禮數,對公子有所不軌。”

說着,他打開自己的小口袋給沈原瞧,“小的可是時刻準備着,要護公子周全的。”

素日裏裝着零嘴的口袋裏,滿滿當當都是拾來的小石子和他最喜歡的小彈弓。

沈原一愣,伸手摸了摸淮安的發頂,這孩子比他還要小上一歲,正是長身體的節骨眼,可偏偏淮安嘴挑,個頭便比同歲的淮南要矮上許多,也瘦弱許多。

但每每有危險時,擋在他面前,沖出去的也就只有瘦弱的淮安。

偏過去的自己總是嫌他太笨,有些好東西都緊着留給淮南,總是忘了他。

“以後不許這麽傻了。”如墨的丹鳳眼泛起水波,眼眶酸澀,只下一秒便有淚來。

“以後,若是遇上危險,不必管我。”

“那怎麽行!”淮安忍下噴嚏,搖頭,“公子對淮安好,淮安都記在心裏的。”

見沈原紅了眼,一貫笨拙的小厮慌了神,吶吶地安慰道,“公子,昨淮南的事,您莫要寒心。”

“這世間的人,遇上便是緣分,緣分盡了,也就散了。淮南與公子緣淺,既是留不住的人,早些放他去也好。”

他費盡腦汁,說了許多聽來的大道理。

臨出門時,才又悄悄道,“公子,您放心,小的以後絕不讓姓宋的再靠近外院一步。”

沈原剛剛還傷感着,被他一句話便羞紅了臉。

“還不快去!”郎君裝作不耐揮手趕他。

“嗳!”淮安笑嘻嘻應了。

瞧公子對蘇姑娘那小心謹慎的模樣,怎麽看都是先動了心正一步步慎重的試探着。

豆豆眼的小厮琢磨過,總歸蘇姑娘還住在外院,只要攔住宋公子,以自家公子的樣貌,怎麽得也是該近水樓臺先得月才是。

他歡快地拿了銀子去泡澡,畢竟要替公子守門,身體不好哪能行。

淮安蹲了幾日,也沒見宋致上門。

倒是天天往外院送飯菜的文墨,有些膽戰心驚。

也不知道為什麽,最近走在這小巷裏,總讓人感覺詭異。

仿佛有人一直在暗處盯着。

不過這幾日的飯菜,似乎很和蘇錦的胃口,吃得也比平時要多。

就連夜裏,也會有人專門送湯過來,叫文墨在小廚房煨着,以防蘇錦夜裏讀書,餓了肚子。

一來二去,文墨便回過味來,能對蘇姑娘飯菜這麽上心的。

定然不是廚房裏那些廚娘,更不會是主夫。

思來想去,也就只能是自家公子。

可眼看就要到四月初,蘇錦入院考試在即,她也不好多說什麽,免得蘇錦分心。

如今書院自查已經進入尾聲,春試洩題一案卻遲遲未有定論。

一時之間,各種傳言甚嚣塵上,卻又齊齊都指向了沈府。

沈夢自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此言一開,朝中也有些文官動搖,一本接一本的往上遞折子,懇切萬分,要陛下肅清文林不正之風。

是以這些天,府內管得很嚴。

推開的小窗裏,稍稍探眼便可看到淮安拿着針線站在一旁,好奇地望着沈原。

因是在家,往常用玉冠束起的青絲披散,只用發帶松松在後挽了個結。

郎君專注,正極為細心地描着梅花繡樣。

靛青錦緞的荷包,配上竹青與深綠編制的流蘇,再串上幾顆瑪瑙石,要是挂在蘇姑娘腰間。

光是想想,淮安都覺得好看。

更何況這梅花荷包還是公子親手所做,想來也會比宋致送來的竹青荷包更得蘇姑娘青睐才是。

豆豆眼的小厮嘿嘿一笑,很是熟練地拍着馬屁,“公子,您這梅花寓意高潔,可比宋公子有心多了。”

“是嗎?”沈原有些不太滿意,梅花寓意的确不錯,但這花枝過多顯得淩亂,少些又太過孤寂。

他不喜歡,尤其不喜歡孤寂這二字。

淮安雖看不出什麽意境,但順着說總不會錯,“可不是,您是沒見,宋公子送來的荷包完全照搬蘇姑娘舊物,瞧着便敷衍。”

“你是說,宋致送來的荷包,也是竹青色,有平安字樣的?”

沈原揚眉,淮安莫名一駭,磕絆道,“對,就,就和蘇姑娘平日裏帶在身邊的那個一模一樣。”

沈原沉默片刻,“荷包裏面可有什麽東西?”

鴉羽長睫覆下,叫人看不清其中的目色幾何。

豆豆眼滴溜溜轉了轉,淮安如實道,“小的不敢打開看,不過掂着是有些重量,小的猜宋公子必然是塞了錢銀進來接濟蘇姑娘的。”

說到這,淮安膽子一肥,先是顫巍巍地往後縮了縮,才道,“公子,您也知蘇姑娘清貧,雖然大人留蘇姑娘住進外院,但總歸也沒剩幾日時光。”

“以後,蘇姑娘通過入院考試,住進青山書院學舍,哪哪都是需要錢銀的事。您瞧瞧人宋公子,不是塞銀子便是介紹活給蘇姑娘補貼。哪裏像您——”

“哎呦。”

額上被折扇輕輕敲了幾下,淮安抱着腦袋躲在一旁,一副忠言逆耳的嘆息模樣,“公子,公子莫惱,是小的多話,小的知錯了!”

“可是公子,小的已經說了這麽多,也不差這最後一句。”

沈原氣笑,“那就允你再多說一句。”

淮安可聽不出什麽弦外之音,他只當沈原答應。口裏說得飛快,卻又字字清晰,“公子,您就是心悅蘇姑娘,也得擺在明面上才是。”

“不然,以蘇姑娘那性子,指不定到猴年馬月才能明白。

藏匿的心事被驟然戳破,如玉的郎君忽得慌了神,就連含星納辰的丹鳳眼中也滿是震驚,“連你都看出來了?!”

“公子!您這話聽着可不像是誇小的機靈。”淮安不滿地噘嘴,他看得出來不是很正常的麽?

哪個世家男子不愛惜自己清譽,若非惦念的緊,抱着相守一生的念頭。

誰會閑得沒事在未定親前又是給姑娘送肚兜,又是半夜偷摸去看人。

這不是平白惹一身騷麽。

也就他家公子對蘇姑娘上心,才敢豁出去了。

“公子。”淮安正色,“小的這麽給您比喻比喻。您瞧着蘇姑娘的眼神,就好像小的看見肉包,恨不得一口全吃進肚裏,半點都不願給別人瞧瞧。”

豆豆眼的小厮嘆了口氣,“您說,這還有誰看不出來。”

如鴉羽濃密的長睫覆下,沈原也跟着一嘆,怎麽會沒有人。

就像那只小笨魚。

傻乎乎地只知道讀書,半點都不開竅,也就只有迷糊的時候,才肯乖乖地叫他抱一抱。

他不去外院,她便連個念想都沒有。

就連送去的飯菜換成了她最喜歡吃的,也沒見這小笨魚生疑問起。

沈原悵然,将手下的梅花繡樣細細描好,只盼能趕在她入學前做好送過去。

畢竟能入青山書院的多是京都世家娘子,再不濟也是家有富裕。如蘇錦一般清貧的,少之又少。

是以,書院之中常有攀比之風,其中之一,便是攀這腰間的荷包,比比誰的更加精致。

雖然蘇錦對此向來不甚在意,可沈原不願。

旁人有的,他的小笨魚也得有!

首輔家的小夫郎(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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