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方曉月哭得太傷心,空氣中清爽的味道瞬間變成了孤冷,古柯箋想安慰她,又不知道從哪開口,想了想,下定決心深吸了一口氣說:“抱歉,我明白你很傷心,可是,對不起,我沒辦法幫你。”
古柯箋說出來的話實在是沒有起到什麽安慰的作用,卻成功讓方曉月停止了哭泣,睜着一雙眼睛一言難盡的看着他,他這個話還不如不說,雖然說的很誠懇,但是聽內容總覺得有那麽點火上澆油的意思在裏面。
古柯箋看見她不哭了,松了一口氣,往後挪了挪,離到距她稍遠一些的地方,坐在地上彎下腰來放低姿态,讓自己的語調盡量平和輕緩,他問方曉月說:“前兩次我出來,是不是就是因為你放了這首曲子?”
悠揚的鋼琴聲依舊在房間回蕩,方曉月怕孟至晚再出來,根本不敢把音樂聲關掉。
方曉月沒有回答古柯箋,古柯箋也不強求只是繼續說:“真好聽啊,你自己想的曲子嗎?雖然不同,但是真的很像,我.............孟至晚的媽媽是個手風琴演奏家,這首曲子和她生前做的最愛的一首曲子,很像。”
方曉月愣住了,這是她沒想的。
“那首曲子,和這首不同,這首有些憂傷,那首曲子溫暖而又充滿希望,像是早晨滿是霧氣的湖面迎接的第一縷溫暖金黃的陽光,真的很美好對嗎?如果不是在她自殺之前演奏出來的就好了。”
方曉月看着古柯箋,古柯箋笑得溫柔又無奈:“很抱歉,孟至晚傷害了你,我是在他的痛苦下誕生的,我不為他開脫,只希望你知道之後心裏能夠好受些,因為絕不是你做錯了什麽,他才這樣對你的,你沒做錯,不論他經歷過什麽,他都不應該傷害你。”
古柯箋明白這有難受,所以他不希望方曉月也這樣,他告訴方曉月說:“孟至晚的家庭不太幸福,從小到大,害他的人比關心他的人要多。”
“孟至晚的父親孟仰和母親譚羽是家族聯姻,孟仰能力強但是是個花花公子,追求物質上的滿足,譚羽不一樣,譚羽是個藝術家,追求精神上的滿足,是不是沒什麽新意?”
古柯箋不想讓自己的語氣太嚴肅,他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一些,用着自己不太适應的俏皮話,想讓方曉月聽起來沒那麽沉悶:“後面的故事,你大概也是能猜到的,譚羽想要愛情,想要靈魂上的共鳴,可是孟仰卻認為他們的婚姻不過是一場利益的交換,這樣的兩個人,怎麽可能過得到一起呢?”
“孟至晚的童年充滿了争吵和暴力,喜歡在外面厮混,譚羽沉浸在自己的藝術中,也不太管孟至晚。”
“孟仰看不慣譚羽一副清冷孤傲的樣子,覺得她矯揉造作,自命清高,喝了酒以毀壞譚羽喜歡的東西為樂,後來,在譚羽一次次的可憐和鄙夷的目光中,演化成了暴力。”
“六歲那年的孟至晚,為了譚羽推了孟仰一把,孟仰喝了酒,自己沒站穩,摔破了頭,孟至晚被打的奄奄一息,然後我就出來了。”
“縱使日子已經過成這樣了,但是兩家人為了面子和利益,始終不肯讓他們兩個人離婚,譚羽更是受盡了家人的脅迫,譚羽離開的那天,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孟至晚也不願意告訴我。”
“我只知道,我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錄音機,腳底下是溫熱的鮮血,譚羽穿着她最喜歡的演出服,身上挂着手風琴躺在我旁邊,溫熱的鮮血從她的胸口流出來,她躺在地上,在她最喜歡的那片玫瑰園裏,她很喜歡那片白玫瑰,可是鮮血都把她身邊的那一片的玫瑰染紅了,當時錄音機裏放着的,就是那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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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深夜,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在那裏,這曲子,譚羽創作的時候我在旁邊聽過,她說這會是她最好也最愛的一首曲子,只是可惜,我沒有聽過完整的,錄音機裏也只有一半,但是确實很好聽。”
“後來警察來了,我才看到,她把刀柄埋進了土裏,然後躺在了上面,有七把刀,半點後路都沒有給自己留。”
一首不完整的曲子,一具逐漸冰冷的屍體,滿地溫熱的血液。
十歲的古柯箋看着這一切,喧鬧慌亂的人群,惺惺作态的悲鳴都和他無關,他被保姆着急忙慌的抱着往房間裏跑,越過人群看着躺在地上毫無生氣的譚羽,不知道是不是冷血,他突然很替譚羽高興,甚至忍不住給她送上了祝福:“恭喜你,我的媽媽。”
譚羽用死獲得了解脫,孟至晚沒有,古柯箋也沒有。
“因為譚羽自殺,鬧出了醜聞,譚家利用這件事在孟家身上拿了不少好處,孟家的老爺子也因此剝奪了孟仰繼承人的位置,孟家其他的親戚就開始蠢蠢欲動,也是因為這個,孟仰對待孟至晚也越來越過分。”
“譚家拿了好處不算完,依舊想讓自己家的外孫子做孟家的繼承人,繼續拿好處,所以孟至晚的童年是在兩家的壓迫下長大的,綁架車禍都遇到過好幾次,所以他的防備心很重,也很害怕別人發現他的秘密。”
沒有人在乎譚羽的死因,更沒有人在乎孟至晚看到了什麽,他們只在乎怎麽為自己争取利益最大化。
方曉月看着□□平靜的說完這一切,心裏不論是對孟至晚還是對古柯箋都充滿了同情,可是她不明白,古柯箋為什麽會突然把這些告訴自己?是讓自己原諒孟至晚嗎?
也不知道古柯箋是不是發現了方曉月的疑惑,很認真的跟她說:“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理解孟至晚,然後原諒他,我跟你說這些,是希望你能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做,他的痛苦是別人造成的,不應該落到你身上,你是無辜的,你沒有錯。”
方曉月這才明白,古柯箋跟自己說這些,不過是因為剛才自己說的那些話而已,他在安慰自己:“謝謝,我知道了。”但是方曉月立馬又想到:“可是,怎麽辦?他裝成你詐我,已經知道我知道你的事情了,我叫出了你的名字,他想殺了我。”
方曉月一想到剛才發生的一切還是會忍不住顫抖。
古柯箋想了想說:“你願意離開嗎?你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
“去哪兒?”方曉月根本就沒去的地方:“我的合同還沒有到期,我的一切信息公司都知道,要是公司上訴,随時可以找到我,而且,我已經沒有家人了,難道讓方曉月的家人也失去她嗎?而且,她的家人會不會有危險?”方曉月實在沒辦法自私到只顧念自己的安危,而對他人可能遭受的危險視若無睹。
确實,古柯箋沉默了,孟至晚是個瘋子,他也怕孟至晚要是發起瘋來,真的不管不顧。
最後,古柯箋站起身來說:“沒關系,我有辦法,你好好休息,我會解決這件事的。”說完就起身離開了。
“什麽?”方曉月沒懂他說的這是什麽意思,連忙起身,她想問是什麽辦法?可是古柯箋走的實在快,方曉月追出去的時候,他就已經從樓梯走了。
方曉月實在太累,也不想深究,進了家門,看着家裏淩亂的一切,身心疲憊的坐在沙發上,只是發了了一會兒呆,沒一會兒就伴着音箱裏的鋼琴聲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是被敲門聲吵醒的,這敲門聲,方曉月直接吓得一個激靈就被驚醒了,緩了緩神,擦了脖子上的冷汗,從電子貓眼屏上看到了門外的人,警察?
方曉月問說:“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你好。”門外的警察對着攝像頭出示了自己的證件說:“方小姐,我們是濱海區公安局的警察,需要您配合調查回答一些問題,請問你現在方便嗎?能否跟我們走一趟?”
“好的。”方曉月打開門看着門外的警察問:“你好,我能問一下,發生了什麽事嗎?要我配合什麽調查?”
“哦,方小姐,你認識孟至晚先生嗎?”
“怎麽了嗎?”
“他來警察局自首,他說自己殺人未遂。”
“什麽?”
秦律接到警察局電話的時候都快瘋了,闖了兩個紅燈一路沖到了警察局,看到被扣押還滿臉傷的孟至晚的時候,腦瓜子“嗡”的一下,直接懷疑自己做夢了,問了警察是怎麽回事,警察告訴他說:“自己來自首的,說是殺人未遂,讓我們幫忙聯系你。”
“殺人?”一句話直接就把秦律給搞蒙了,這又是搞哪一出?
秦律坐在外面等着問話,結果看到方曉月被警察帶進來以及她脖子上的傷痕的時候,瞬間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驚恐的看着方曉月走進去,孟至晚居然對方曉月動手了?為什麽?他查到什麽了?
秦律一直惴惴不安的等着,眼睛都不敢閉,一直到了淩晨六點,孟至晚和方曉月才從審問室裏出來,警察一邊把他們送出來一邊說:“年輕人,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嘛?也不要賭氣來報警,下次也不許這樣了啊。”
孟至晚和方曉月滿口答應着往外走。
方曉月明白古柯箋為什麽會這樣做,這個是最快最保險的辦法了,她的合同,明年二月就能到期,現在已經十二月底了,只要孟至晚在這段時間不出來,她就能放下一切離開躲起來。
只是方曉月心軟了,孟至晚犯了錯,可是古柯箋是無辜的,她實在是沒辦法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
“你..............”秦律一看到方曉月就想上去問話,結果被古柯箋一把拽住,秦律看着他,古柯箋對方曉月說:“你先走吧。”
方曉月沒說什麽,看了一眼秦律就離開了,秦律看着方曉月離開,不解的看了一眼古柯箋,古柯箋說:“走吧,我有話要對你說。”
等兩個人到了車上,古柯箋說:“我是古柯箋。”在秦律驚訝的目光中,古柯箋接着說:“我又出來了。”
“你想做什麽?”秦律不傻,來自首又讓警察聯系他,明顯是警告,只是——秦律看着他,他一直以為古柯箋就是一個任人拿捏的軟蛋來着。
“你知道,我不想和孟至晚搶奪身體的,我可以無生無死的消亡,但是也請他,不要傷害無辜的人。”
秦律明白他說的應該是方曉月的事情:“方曉月知道了?”這是秦律最關心的,所以孟至晚才想殺了她,原來是這樣,那就說得通了。
“不重要。”古柯箋說:“無論知不知道,她都是無辜的,孟至晚都不應該傷害她。”方曉月是無辜的,她并沒有做錯什麽,并不應該因為這件事受到任何傷害,今天晚上的事情,他已經覺得很歉疚了,他真的不希望再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
“你告訴孟至晚,我已經知道怎麽出來了。”古柯箋轉頭看着秦律的眼睛,淡然而又堅定:“要是他傷害無辜的人,那我,就帶他一起走。”
秦律心中一凜,頓時明白他為什麽會選擇自首了,他在用行動告訴自己,也在告訴孟至晚,他能用他的身體做任何事。
“哼。”秦律發動車子,一邊開車一邊嘲諷說:“所以你這次來派出所,是試探,還是警告?”
“是勸誡。”古柯箋說。
秦律對于古柯箋說的話嗤之以鼻:“你說沒想搶奪身體,我看,未必吧,這麽多年了,還真被你騙過去了,現在連怎麽出來都知道了,知道多久了?嗯?藏到現在,挺厲害呀。”
古柯箋沒有反駁秦律的話,只是把安全帶拉出來系好:“我的話,還請麻煩你好好告訴孟至晚。”
古柯箋明白,其實報警也不能改變什麽,孟至晚身份特殊,他的家裏人會用盡所有辦法讓他出來,作為始作俑者的方曉月到時候肯定遭殃,所以他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他讓秦律知道這件事,秦律作為孟至晚的主治醫生,也作為孟至晚的朋友,他會攔着孟至晚,再加上孟至晚很會權衡利弊,希望他深思熟慮之後,能放過方曉月。
他這次來警察局就是想讓孟至晚看到他的決心,讓他明白自己的堅持,而不是随便說說來吓唬他的試探,他必須讓孟至晚明白他的決心。
再不濟,方曉月知道把他叫出來的辦法,至少在他還在的時候,方曉月就是安全的,而且,方曉月和他預料的一樣,就算是吓成了那個樣子,也不願意在警察面前指控自己,該慶幸嗎?還是說無奈?她對自己的善良映射在了傷害她的人身上,正因為如此,她才更不應該遭受這樣的事情。
他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但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