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轉機
後樂居是京城著名的會館,許多天朗數一數二的人物都曾在這裏加入過同鄉會,結識同僚幕友,商談國家大事。
被姿态綽約的女侍領着,走在通幽曲折的會館小徑上,沿途總能看到熟悉的臉龐。朗寅釋從未來過這裏,今日是受了朗康轍的邀請。觀察着周圍的人,他幾乎是立刻意識到,這裏才是真正進入天朗核心官員層的地方。若不是右相身亡,他逐漸被朗沐威看重,又受蕭玄績輔佐,他怕是沒有機會來後樂居。
邁入一處寬敞的廂房,裏頭布置素雅古樸,朗康轍正領着一衆親信坐在圓桌前。這些人雖然未穿朝服,但細看來,都是朝堂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朗寅釋手中雖已有一份名單,他仍沒想到,原來這麽多人都屬于朗康轍的陣營。
“小釋,你來了!”見他進來,朗康轍朝他揮手,“過來坐!”大臣們也紛紛向他問候。朗寅釋一一回禮,大方地落座在朗康轍邊上。
“好了,人到齊了,上菜吧!”朗康轍豪邁地吩咐道。話音未落,隔壁拉門便開了,女侍們端着玉盤,将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菜肴擺上桌面。
“原以為這次就能讓太子原形畢露,沒想到還是讓他跑了!”朗康轍遺憾不已,悵惘嘆氣,“鄭氏兄弟被搶先一步滅了口,本王斷然沒想到,朗赫銘比我們想象得還要狡猾!”
“殿下不必心急,太子既然當了這麽多年的儲君,自然有幾分手段。此次東南巡查,他又早有準備,我們想要有所突破,确實很難。”翰林大學士李智說。
“的确如此,只不過太子一路走來,并非靠人心,不過是地位在那裏,讓一群徒衆攀附罷了,若說個人才華,大家都心知肚明沒有幾分。”戶部尚書彭博補充道,“太子進來行事激進,容易出纰漏,我們只若再多些耐心等一等,就一定能找到機會。”
衆人都發表了意見,一個個頗有見解。朗寅釋心下贊賞,若說朗赫銘那裏是名利之徒,那朗康轍選人,可都是看腦子的。
他耐心觀察了許久,終是開口道,“如今東南已不在太子的掌控,我們并不是一無所獲。”他看向朗康轍,眼眸深邃,閃爍着睿智的光芒,“諸位大臣說得都有道理,只是我卻不同意這“耐心”兩字,太子身上找不到切入點,換一個方向切入不就好了,何必死死盯在太子身上?”
一桌人聞言都擡頭看向了朗寅釋,眼裏既有驚詫,又有懷疑,他們交頭接耳起來,在他們看來,朗寅釋的資歷仍舊不夠,他們心中仍有兩分輕視。但這個提議讓他們既感興趣,又不信任。
“哈哈!”倒是朗康轍大笑起來。朗寅釋去了趟東南,拉近了與蕭玄績的關系,他為此很是高興,不免要幫上幾句。“諸位大臣不必懷疑,小釋定有好主意!”
天朗宮廷後花園
下朝後,朗沐威召見了朗赫銘。
“知道今天叫你來幹什麽嗎?”朗沐威負着手,站在錦鯉池邊問道。侍女們撐着華蓋,為朗沐威避着風寒。
“兒臣,不知。”朗赫銘生得一副小眼睛尖臉,他個子很高卻身形瘦弱,弓着腰看起來很不協調。他小心翼翼地探視着朗沐威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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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你真不知?”朗沐威冷笑一聲,回過頭來。一身明黃的龍袍尊貴無比,他的神情依舊有着嚴厲,但卻掩不住逐漸呈現出的老态。
“你不知道,就一直待在這裏想,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走。”朗沐威語氣平靜而莊嚴沉重。
朗赫銘一下子緊張了起來,朗沐威這一年來老了太多,每次見到他,都能看出他的疲憊。以往他發現了端倪,難免會大動肝火,如今他卻僅僅輕描淡寫的一提,只是,朗赫銘并沒有感覺松口氣,反而察覺到父皇言語下洞悉一切的麻木和冰冷。
“父皇!!”朗赫銘喚道,想要說點什麽為自己辯解,他不确定朗沐威的意圖,又怕揣摩錯了方向。“兒臣實在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求父皇點明!”
聞言,朗沐威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如刀削般硬朗的臉上,湧起分明的皺紋。
“……老四下了獄,康兒受了傷,右相突然死在馬場,慧能被人從帝陵裏放了出來,寅兒去東南查賬,又遭了埋伏……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可不少,唯獨你卻安然無恙。關于這些,你沒有要對朕說得嗎?”
朗赫銘哆嗦了起來,他明白了朗沐威的意思。
“父皇,您認為,我是這一切的策劃者?!”聽朗沐威緩緩的将這一年的事情聯系起來,朗赫銘腦子裏仿佛驚雷頓顯,他吓了一跳,立刻雙膝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這怎麽可能?三弟的傷,是老四安排的刺客,右相是意外身亡!七弟去東南巡查,恐怕是遭遇了鄭氏兄弟的餘黨報複!蕭大人已經懲處了他們,這些與兒臣都沒有關系啊!兒臣豈會這般刻意的傷害自己的親兄弟?父皇千萬不要錯怪了兒臣!”
“哦?”朗沐威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是嗎?那你覺得這些事情,僅僅就看起來這麽簡單?”朗沐威含糊不明的語氣令朗赫銘冷汗直下。
“……兒臣不知道,但兒臣說得,句句屬實!”朗赫銘将頭長貼地面,似乎朗沐威不相信,他就不起來似的。
朗沐威全然不為所動,冷眼看着朗赫銘匍匐的身影,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
“朕自你年少的時候起,就一直叮囑你,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太子。你做了這麽多年太子,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看來全還給朕了。真相是什麽,你心裏清楚。朕且告誡你一句,‘适可而止’,不要逼着朕對你不留情面!”說罷,朗沐威崩着一張沒有表情的冷臉,帶着随行的公公和侍女們,揮袖而去。
東郊太子的別業午後前廳
“廢物!廢物!一群廢物!”朗赫銘憤怒地将桌子上的東西砸向跪在地上的人,“你、你、還有你!都是怎麽給孤說的?!萬無一失,狗屁?!”
太子的身前,跪着一排已被調任的東南官員,一個個垂頭耷腦宛如喪家之犬。
尹公公好言安慰道,“殿下,消消氣啊,為一群廢物生氣可不值得,廢物是沒用了,您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他雖是在調和關系,語氣裏卻有着同樣的鄙夷,顯得陰陽怪氣。
“孤那麽相信陳緒,這個蠢貨!那賬本一路馬車送去中州府,朗寅釋甚至都不在馬車上!竟然連個小小的賬本都毀不了!就這點本事,還自命不凡,私做主張跑去刺殺蕭玄績!蕭玄績豈是你們這些人動得了的?!你們這群廢物!!”
“是臣等無能!是臣等沒用!”東南巡撫譚敏扇了自己一耳光,哭喪着臉道,“我們都是跟着您十幾年的官員了,如今蕭大人正要拿我們是問呢!殿下,您可一定要幫幫我們啊!”
“是啊殿下,我們都是您的老下屬……”有個官員緊緊抱着朗赫銘的靴子。“臣等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沒了官職啊……”
“滾開!”太子一腳狠狠踢開了貼過來的下屬,“你們還有臉來求孤?養了你們這群蠢貨,朗寅釋沒陷害成,還得罪了蕭玄績!”
“低調行事!孤跟你們說了多少遍?你們把船都沉了!你們以為父皇是傻子嗎?他不知道東南是我的勢力嗎?!他不知道跟老三老七鬥得人,是我嗎?他讓蕭玄績撤換官員,就是在給孤看!孤現在自身都難保了!”朗赫銘狂怒道,一邊吼着,一邊渾身發顫。
“都給我滾,都給我滾出去!!現在就滾!”太子大罵道。
一番歇斯底裏趕走了官員,朗赫銘坐在位置上,目光呆滞,瑟瑟發抖着。
“殿下?殿下?”尹公公上前給他披了條毯子,“您這是怎麽了?”
朗赫銘戰戰兢兢,眼神呆滞,充斥着一種惶恐,“父皇……父皇定是已經察覺了。”
“察覺什麽?”尹公公疑惑不解,“殿下,您可別自己吓自己啊!”
“不,不,他一定是察覺了!這群蠢貨,就這樣把孤推上了風尖浪口!”朗赫銘瑟縮而狂躁,“孤要殺了他們!他們害了孤!”
尹公公慌了神,“殿下,您怎麽了?這不是好好的嗎?”
“昨晚……那群官員向孤托了個夢,問孤為什麽要沉他們的船,害得他們亡魂無處可去,他們說會來讨命,孤會不得好死……”朗赫銘哆嗦個不已,雙眼中滿是恐懼,渾身都僵硬的縮成一團。“今日父皇、父皇就給了孤警告,他看孤的眼神就不對……”
見狀,尹公公也慌了起來,“殿下!您清醒一點啊!托夢什麽的都是迷信,老奴這就去給您燒香!讓大師來超度這些大臣!您會沒事的!”
“不,不行,父皇已經知道了,太明顯了……把柄太明顯了,沒有機會了!滾!你們都是要來害我!你們這群蠢貨,孤早晚會被你們害死!”朗赫銘膽戰心驚的怒吼,一腳将尹公公踢了一個踉跄,轟出門去。
尹公公頭疼不已,出了前廳還能聽到太子在裏面咆哮,傾零哐啷的砸東西,伴随着花瓶的碎裂聲。他一面差人去尋太醫,一面派人去請佛寺道觀的大師來。
“嗨,這個太子啊,哪裏是謹慎,分明是膽小如鼠,一點風吹草動就草木皆兵,跟他那早逝的母妃似的,疑神疑鬼,受了點刺激就瘋癫……難怪以前六皇子說他沒出息。”
“我得趕緊去找六皇子和九皇子,把太子的情況告訴他們……”匆匆行走在別業裏的尹公公滿肚子牢騷,心下抱怨着。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寅墨要相見了。
宮鬥不能停,速派太子領便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