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重遇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秋天。

東南巡查歸來,在朗沐威的授意下,朗寅釋在京中的地位逐漸穩固,也有了自己的話語權。烨王府仍舊一如往日般井然有序,唯獨變化的是,王府又多了一個得力助手湛凝。

蘭溢澤很器重她,時常派她跟在朗寅釋身邊聽從調遣。

這日清晨,蘭溢澤站在後院,拿着吃食,一點點喂着鹦鹉。

“王爺,自從你從東南回來,這半年府裏的事情是越來越多,你看,不如把湛凝叫進府裏來幫忙?”蘭溢澤提議道,“她在閣裏鍛煉了這麽久,各方面都很穩當,我覺得她适合進府裏,為王爺分分憂。”

站在晨光裏,逗弄着憨态可掬地鹦鹉,朗寅釋帶着淡淡的笑意,一襲潔淨的長衫,顯得清爽舒适。

他點頭肯定道,“也好,她一個女孩子無依無靠,一個人住在外邊也不安全。”

蘭溢澤聞言很是高興,和暖的天氣令她心情大好,前些日子天氣變涼,今日卻突然轉了暖,陽光明媚,正是惬意。

“眼看着這也快一年了……”

驀地想到了什麽,蘭溢澤朝身邊報臂而立的朗寅釋道,“王爺,我記得七公主說過,一年後給你答複,這不就快一年了嗎?怎麽一直沒聽到她的消息?”

朗寅釋聞言一愣,沒有回話。

墨子幽自回西陵後,便音訊全無。

雖然她走了很久,但留在心底的那個影子,卻總無法被他人替代。

“這只鹦鹉,其實也是七公主的吧?”蘭溢澤揶揄道,“我昨兒聽人說了,這鹦鹉是從清竹苑拿回來的,難怪你這麽上心……”蘭溢澤樂呵呵沖着鹦鹉教育道,“公主公主,王爺喜歡你!你可一定要回天朗啊!我們都等你呢!”

“公主公主!”鹦鹉學得很快,用粗粗地嗓門模仿着,“喜歡泥!喜歡泥!”

朗寅釋聞言不由有些許窘迫,朝着小鹦鹉道,“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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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溢澤,你都教點什麽東西?”朗寅釋皺着眉瞪了蘭溢澤一眼。

“實話呀,”蘭溢澤不假思索道,“喜歡是需要表達的,別說七公主現在是不在,便是她在,您敢跟她表達心意嗎?若是不敢,她回不回來又有什麽區別?”

“我們王爺一遇上七公主,就變得猶猶豫豫的,特別像個娘們兒!”她一時脫口而出。

朗寅釋:“……”

小鹦鹉:“……”

“啊!我、我不是那個意思,”被自己一時得意忘形吓到了的蘭溢澤捂住了嘴巴,“本來……本來咱們也不是個爺們……呵呵,娘們兒其實挺好的,我也是娘們兒……”

完了,越描越黑。蘭溢澤的內心在哭泣。

涼飕飕的視線在蘭溢澤臉上掃過,朗寅釋淡定宣布:“你這個月俸祿沒了,下個月減半。”說罷,回了思行齋。

“哎?王爺!不帶這麽狠的,我還得攢錢給蘭溪買禮物呢!”蘭溢澤一時哭喪了臉,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叫苦連天。“王爺!給條生路啊!”

見朗寅釋飄然遠去,蘭溢澤無可奈何地回頭罵道:“都怪你,傻鳥!”

“閉嘴,賠錢娘們兒!”小鹦鹉利索地回怼。

“……??”

湛凝行事麻溜,很快便在府裏得到了一個人人贊譽的位置。

湛凝進了府,朗寅釋倒的确覺得生活發生了一些變化。

他去馬廄,給自己多年的夥伴黑鬃駿馬刷洗皮毛。湛凝會在一旁頗為貼心的打好要用的水。

他找蘭溪拿換季的衣物,湛凝便會捧着一摞折得整整齊齊的衣物,從後院進來,“殿下,這些衣服都已經洗幹淨了。”

每次應酬晚歸,無論多晚,湛凝都會端坐在前廳裏,不停的溫着一壺醒酒的茶。

……

這種細心的照顧,雖是暖心。可她獨自生活慣了,又多少有些不習慣。

朗寅釋好聲好氣地告訴她,“湛姑娘,你雖住在王府,卻并不是一個仆人,沒必要對本王鞍前馬後。本王獨自行事慣了,出行都很随意,你不必一直等着。”

他本意是不願湛凝太辛苦,可這話一說,反倒是自己說錯了。

湛凝聞言垂下了頭,很是猶豫,“湛凝……只是想為王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感覺不被需要,她顯得有些難過,便瑟縮着打算退下。

朗寅釋見狀不忍,便緩和道,“這樣吧,本王這兩日正要去麗人坊查九皇子的事情,不如湛姑娘你跟着我一道去。”

湛凝聞言,一時容光煥發,清冷的臉上也有了一分淡笑。“太好了!湛凝願意為王爺效勞!”

“……主子,您去哪兒了?”湛凝從麗人坊裏擠出來。

今日正是天朗佳節,麗人坊中人滿為患。進了貴賓席,兩杯酒下肚,九皇子卻遲遲不現身。湛凝正是疑惑,一回頭就見不到朗寅釋的身影,費了好大的勁尋找,才發現她正立在門口張望。

“怎麽了,王……主子?”湛凝好奇的望着朗寅釋。

“沒什麽。”朗寅釋不确定的應和道,他喬裝改扮了一番,穿得華貴無比,嘴上貼着一簇小胡子,看起來像一個京城富賈。“好像看見了熟悉的人。”

難道是她眼花了嗎?在二樓的雅座裏向樓下大廳一瞥,仿佛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紫金色的衣角,除了是她外,還有別人嗎?

我該不是太久沒見她,又喝了些酒,就出現了幻覺吧?朗寅釋疑惑不解地摸了摸腦袋。

聽聞西陵六皇子就快大婚,料想墨子幽此刻也不會離開。

朗寅釋不由自嘲一聲。豈能事事都如人所願?

他轉身打算回去,一回頭,便覺得有視線投了過來。習武之人最為敏感,朗寅釋一個邁步從閣裏躍出,立在麗人坊門外的街道上,四周觀察着。

有人不久前來過這裏。空氣中,似乎還有一絲熟悉的甜香。

往來皆是衣冠楚楚的貴客,完全不見可疑的蹤跡。

朗寅釋深深嘆了口氣,試圖清醒一些。

“王爺,你怎麽出了一頭的汗?可是裏頭太熱了?”湛凝緊跟在後頭,見狀拿出了帕子,在朗寅釋鬓角處輕輕地擦拭着。“若是王爺熱了,可将外衫脫下,我幫您拿着。”湛凝體貼的嗓音,從身邊傳來。

完全沒料到她會這般自然的擡手,順理成章的為自己擦汗,朗寅釋心頭一震。

自母妃去世後,再未有人以這般親昵的舉動對她,她因擔心身份被戳穿,也極為重視距離感。如今這突如其來的親昵,令她一時觸動,竟有兩分恍惚。

朗寅釋緩了神,拉住湛凝的手臂以示拒絕,“沒關系湛姑娘,我自己來吧。”說着,接過了她手中的帕子。

“若無他事,王爺我們還是進去吧?九皇子說不定已經到了。”湛凝瞧着麗人坊,提醒道。

“好。”朗寅釋正欲答應,視線邊緣突然有一個身影閃過。

果然,那人怕是還沒走!

她猛地回頭,一個紫金色衣角消失在路口,再凝神一看,分明空無一物。

“你先回去。”朗寅釋目光如電,吩咐着,“我去去就回。”說罷飛速跟了過去。

墨子幽拐進了一條街道,心緒不寧,有些頭暈目眩。

她初回天朗,落腳在驿站,尚未通報給朝廷。

只是一進京城,空氣裏便像飄浮着那人的氣息。她心中實在思念得緊,便打聽了消息,悄悄跟着朗寅釋來了麗人坊。

一眼便從人群中辨認出朗寅釋來,貼着小胡子,衣着像個暴發戶,倒也有幾分可笑。只是她萬萬沒料到,時隔一年後再次見面,便看見一個女子悉心地為她擦汗,而那人非但沒有拒絕,還拉住了對方的手。

看那女子的情态和熟稔的舉措,也知道兩人定是相處了有一段時間。

墨子幽一時如鲠在喉,醞釀了許久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心中五味雜陳,又酸又澀。

好啊朗寅釋,知你儀表堂堂,不缺人喜歡,可你難道忘了你女子的身份?既身為女子,難道不該遵循本分,怎麽能随意撩撥他人?!

本宮一走,你便有了新歡,本宮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麽?你既與本宮走得近,又何必和他人厮混在一起?本宮真是傻,為了你千裏迢迢跑到天朗!

墨子幽心中怒意橫生,她将紅寶石耳墜拿出,氣恨地扔給了路邊的乞丐,“送給你了,拿去換銀子吧。”她冷若冰霜的神色,吓得那乞丐眼巴巴地撿了起來,半天都不敢動彈。

原本定下這一年之約,是想給她機會,沒想到朗寅釋這貨根本沒把約定當回事。

“就知道本宮是一廂情願,從最開始就是,你根本就不喜歡本宮……所以才總是那麽淡定……”

墨子幽這麽想着,眼角已是有淚要滑落,心頭冰涼一片。她掙紮了那麽久,朗寅釋卻像是早就忘了她似的,開始了新的生活。那她所有的輾轉反側,糾結抗争,豈不是都成了笑話?

“見異思遷的大豬蹄子!”墨子幽怒道。

“七公主。”突然,身後熟悉的聲線傳來,“果然是你!”

語氣裏帶着欣喜、難以置信,和一絲極大的悸動。

簡直像做夢一樣。朗寅釋眼裏滿是興奮,她完全是憑着一點直覺,在追着這抹紫金的衣角,沒想到真的看到了心中念念不忘的人。

光是看到她那纖長清瘦的背影,都讓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仿佛心中有一個盒子,只有這人才能打開那個盒子,把裏頭的快樂和幸福釋放出來。

“噢,你剛才說誰是大豬蹄子?”

“……”

墨子幽愣在了原地,難堪不已,百感交集。她生平第一次也有了想躲開的念頭,卻一步也動不了,只得低了頭,不讓人看清她的神色。

朗寅釋快步向墨子幽走去,“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朗寅釋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她努力維持着鎮定。

只有再次看見這心心念念的人,她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有多麽想念她,她心中是有多大的一部分,緊緊被眼前這人占據着。

朗寅釋看着墨子幽,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剛才在麗人坊裏的可是七公主?難道,七公主有事找本王?”朗寅釋含笑問道,眼裏滿是溫柔。既然一年之約她如期出現,是不是代表原諒了自己呢?朗寅釋猜測着。

墨子幽沉着臉色,半晌道,“朗寅釋,你不要太自作多情了。”墨子幽冷着臉,緩緩回頭,冰冷的視線掃過朗寅釋的臉龐。

一年沒見了,她還是烙在心裏的模樣,和過去每一個時間一樣,總是令她心動。那俊逸白皙的容顏,那深邃攝人的眼睛,潔淨的氣質一如往昔。只要見她風輕雲淡的溫和笑意,她便一點氣也生不起來。

可是不行,她不能再被這人的一副好相貌給欺騙了!

“本宮不過是偶然路過,看來打擾了烨王的好事。”墨子幽語氣冷淡。

朗寅釋愣住了,墨子幽從未用過這般語氣跟自己說話,好事?什麽好事?她心中莫名。

“本宮先走了。”墨子幽不願再說,只怕說得再多,便克制不住情緒。

她一個勁往前走,朗寅釋心中不解,也默默的跟在後頭。

兩人愣是一前一後的走了好幾條街。

墨子幽試圖甩開她,可偏偏兩人武功不相上下,甩也甩不掉。頗有些委屈的墨子幽越走越生氣,她終于忍受不了,突然停了步子,回頭氣恨地看着朗寅釋。

“你跟着我幹什麽?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墨子幽不耐煩道。

說出去墨子幽便愣住了……她這是怎麽了,明明是那麽想見她,見了她卻一個勁只顧自己發脾氣。墨子幽頓時懊惱,卻礙于面子不願表現出來,默默握緊了拳頭。

朗寅釋被她吓了一跳,滿是茫然和無辜。

她只是想和她多待一會兒,原來她竟這麽不想見自己嗎?聞言失笑,朗寅釋臉上的喜色也漸漸褪去,抿了抿嘴。

……我在高興個什麽勁啊?

墨子幽回來也不一定是為了你……可能,她只是回來完成和三哥的婚約吧……

朗寅釋勉強溫斂一笑,俊臉上有幾分發白,顯得窘迫尴尬。若墨子幽仍是介意她的身份,她并不想自讨沒趣。

“……”

見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墨子幽心有不忍,卻又想起這人分明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既如此,她又何需再一廂情願?便狠了心回頭,不去看她,徑自向前走。

朗寅釋立在原地,望着她典雅娉婷的背影。神采飛揚的臉上,如火焰熄滅了似的黯淡下來。

周遭已經是鬧市,燈籠亮起,街道明亮。

朗寅釋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慢慢往回走。

難道是他理解錯了嗎?如果墨子幽不想見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麗人坊?又為什麽一邊接近自己,又一邊躲着自己呢?

朗寅釋猜不透她的心思,一時悵惘。正好瞥見路邊一乞丐,正稀罕地把玩着一個紅寶石耳墜。

這紅寶石耳墜……怎麽那麽眼熟?

朗寅釋上前,要讨那耳墜看了一眼,的确不錯,世界上再不可能有第二副的耳墜。

一時火冒三丈,朗寅釋怒氣沖沖地将那乞丐拎起,呵斥道:“好大的膽子!也不看看是誰的東西,就敢據為己有!”

這紅寶石耳墜是她送給墨子幽的信物,怎會在乞丐手中?她料想這乞丐八成要麽是偷,要麽是撿了墨子幽的東西。

卡在脖子上的手力氣大得出奇,乞丐吓得魂飛魄散,忙着辯解道:“不是不是啊!是、是剛才路過的一位姑娘……主動給我的……”

“主動給你?”朗寅釋匪夷所思,頗不相信。

“她、她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就丢給我,讓我拿着去換銀子……您要是想要,拿去便是了,別打我就好……”乞丐将耳墜塞進朗寅釋的手裏,像是擺脫燙手山芋似的。

“……”朗寅釋迷惑地松開了手。乞丐說得并不像假話,興許真是墨子幽不想要了,就賞了他。

她的心一時落進了谷底,墨子幽到底是有多讨厭自己……她将錢袋遞給乞丐,“就當是我買下了。”

說罷,她握着耳墜,沿着回去的路頹靡的走着。

就算不喜歡,也可以留着嘛……

“等下。”正想着,朗寅釋突然停在路中央,“雖然很生氣,也丢給了乞丐……可是,難道她這一年裏都有好好保存着這個耳墜嗎?”

望着手中光潔而剔透的耳墜,朗寅釋擡起頭,眼眸明亮如有星芒閃爍。難道她今日是想帶着這個耳墜,來見我的嗎?

一絲微薄的希望在朗寅釋心中升起,她轉身飛快地在鬧市的人流裏穿梭,向着墨子幽離開的方向跑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作者君寫了好多天(因為玩了一丢丢所以耽擱了幾天hhh)本來想着冬至或者聖誕發出來祝福大家,結果有時間沒靈感,有靈感時人在外邊……好嘛所以字數多了些,祝大家元旦快樂好了。

先發出來,等過幾天看着會再二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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