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行進
京城的大臣們,這些日子議論得最多的,無非是皇位之争了。朝堂上,私邸裏,總有一群讨論國家大事的官員們。
“想不到啊,當朝兩大派系鬥争到最後,竟然讓烨王占了便宜!”大臣甲說。
大臣乙:“是啊,誰想得到?聽說,太子被披露出勾結東承的事情後,心态崩了,最後是自殺而死……他的黨羽也一下子就作鳥獸散了。”
大臣甲是煊王派系的人,如今要另謀出路,正愁眉苦臉。
“太子一死,皇上自然會責備煊王,認為他謀奪皇位,陷害兄長,別看是父子,這心裏頭的距離,說遠就遠了。”
大臣乙:“诶,我聽說不止這麽簡單,皇上之所以對煊王翻臉,是因為皇上病重時,煊王毫無傷心之色,進獻的靈芝啊,竟然還是腐爛的,皇上一怒之下,認為他大不敬,才削了他的爵位!”
“還有這種內情?”大臣甲詫異。
“都別再議論這些了,沒用!”大臣丙插嘴道,滿臉苦悶,“如今煊王自身難保,實力不再。我們還是盡快另擇新主吧!若不早點表态,等烨王真登上大寶了,還有你我說話的機會嗎?快想想辦法,先牽上烨王這條線,才是要務!”
“唉,也是……這皇位之争,真是一天一出戲。我們這些臣子,和棋子差不多,只有被人擺弄的份。”諸大臣紛紛感懷。
朗寅釋沒想到,他期盼已久的事情,突然一起來了。不論是賜婚,還是父皇缺失了多年的寵愛。
仿佛一瞬間,所有頭頂懸着的劍都消失了,再也不用怕某一日會死于非難,不用怕有人在頭頂發號施令,無法反抗。
如今,整個天朗似乎都在默認,他朗寅釋是未來政局最重要的一個。
人生之變化頗為無常。前一日能墜谷底,後一日能上雲端,生活宛如戰場,時能絕處逢生。
自婚訊的信息散布後,把她視作空氣的大臣們,一個個都開始面露異色,好像先前不認識她,才認清似的,一個個流露出誠惶誠恐的神色來。
忽然間,身邊的小人都沒了,每個人都關懷備至,對自己格外友好。每個人都在誇她年少有為,打小就不同凡響。
朗寅釋對此只能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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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回京時,那些輕視和冷遇,那些三哥和自己的區別對待,難道這些人都忘了嗎?
人這種東西,哪一個不是為了利益而去,拼命想踩在別人的頭頂上?
連蘭溢澤送走賓客們後,都連連搖頭,大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王爺,認清這些人啊!”
只有墨子幽,只有她,從最初就認定自己,只有墨子幽,從不計較她擁有什麽,只是默默的支持着她,陪伴着她。這般深情,更令她珍惜。
命運的天平既已朝她傾斜,那她朗寅釋,絕不會辜負這天賜的良機。
天朗宮廷養心殿內
朗沐威躺在病榻上,徑直望着天頂。
“如果你是來替他求情的,就不必了。朕只當你是來與朕讨論成婚事宜的。”這話氣力不足,幾乎是從鼻子裏發出來的,但卻異常的堅決。
他的身旁,朗寅釋拜倒在地,一時語塞,為朗康轍求情并非本意,只是朗沐威這懲罰,着實過重了,只怕會激起三哥的憤怒和反抗。
她心有不安,故來請見。
“兒臣……兒臣只是擔心以三哥的性子……只怕……”
“有什麽好怕的?”朗沐威不以為然,“朕沒有治他的罪,關他進大牢,已經是對他最大的寬厚!寅兒你很孝順,但你三哥和你不一樣,他目中無人!這麽自私貪心,怎麽能做儲君?”朗沐威怒意未消,但他并沒有提,朗康轍的勢力足以大到讓他忌憚,觸動了他作為最高統治者的底線。
君臣父子,“君臣”永遠在“父子”前邊。
說什麽目中無人,其實是目中無‘朕’才最為致命。
朗寅釋見父皇态度堅決,不再多言。
正此時,殿外傳話,說是西陵公主來了。朗寅釋一愣,只見墨子幽帶着青岚、青荇衣裙翩跹,步姿娉婷的走了進來。
“墨子幽給皇上請安。”墨子幽一身紫金衣裙,端莊典雅,氣度華貴的向朗沐威行了禮。一擡眼,見到朗寅釋,墨子幽美眸閃爍,帶了淡淡的笑意,她沒有說話。
朗寅釋也兀自沉默着,只是目不轉睛的望着她,一雙幽深如海的眸子裏,湧動着雀躍的光線。
倒是朗沐威左右打量了這兩人,發現她們有些窘迫,不由覺得可愛,率先笑了起來。“你們這對小兒女倒也奇怪,見了面怎麽也不打招呼?”
“莫不是訂了婚,就害羞起來了?”
一席話說得兩人皆是紅了臉頰。她們确實許久沒碰過面了。
面面相觑,分明是熟得不能再熟,可在朗沐威面前,卻偏偏要表現出彬彬有禮的樣子。朗寅釋起身問候,“七公主可好?”
墨子幽有些羞赧,便一笑點頭。“都好。”
朗寅釋是一副冷淡清俊的模樣,臉龐溫斂白淨,她向來話少,便是有一句說一句。只是遇見了墨子幽,便好似眼裏有火焰在閃爍,一時整個人都明朗起來。
墨子幽卻是一副清麗毓秀,靈動絕美的模樣,答話時一雙美目顧盼生輝,時而輕笑,時而輕蹙眉頭,端的是分外迷人。
眼前的兩人無論是從樣貌,還是到性格,都十足相得益彰,賞心悅目,卧榻上的朗沐威不由心情愉快,對這門婚事越發滿意起來。
墨子幽轉身,仔細瞧了瞧躺在卧榻上的朗沐威。
“皇上今日的氣色,倒是較前陣子好了不少。不知青岚的療法可還奏效?”
“哈哈,朕要感謝七公主。”朗沐威聞言笑了起來,“自青姑娘上次為朕施針灸之術,逼出許多毒血後,朕感覺這身子輕盈了不少,配以湯藥,朕這身子是一日好于一日。”
皇帝說着,向朗寅釋解釋道,“七公主聽聞朕病了,特意帶了她的貼身醫女來為朕施診。寅兒,你可是好福氣,普天之下,有幾個人能娶到七公主這般難得的妙人兒?你若是不好好對待人家,父皇饒不了你!”朗沐威一邊說着,一邊吓唬道。
“呵。”墨子幽聞言笑了起來,“皇上身體有所好轉,幽兒便放心了。父皇母後也為您的病情揪心,還特意寫信叮囑我,讓幽兒代為看望您。只若皇上身體恢複,便是萬民之福,料想烨王殿下也是同樣的心情。”
朗寅釋連連稱是,朗沐威哈哈大笑。
“你可別幫他說好話,這小子,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那麽幸運呢,”朗沐威裝作兇狠的瞪過去,把朗寅釋瞪得戰戰兢兢,“若不是七公主欽點了你,你當朕能随便給你指婚嗎?美得你!”
朗寅釋愣住了,看過去,只見墨子幽斂了眉眼別過了頭,頗有些窘迫。便知父皇此話不假,一時有些感動。
“父皇的話,兒臣銘記在心。寅釋定用一生來守護七公主,絕不敢有所辜負,請父皇放心!”朗寅釋在朗沐威卧榻前跪下,認真的發誓道。
煊王府廳前院落
禁足在府中的朗康轍一聲不吭的坐在樹下的石凳上,前邊的大門緊閉,外邊有守衛看守着。身旁,齊旭給他小心斟茶倒水。
朗康轍狹長的眼睛陷在陰影裏,尖銳的視線盯着那個大門,仿佛要把門燒出一個洞來。
“媽的!”終于,他罵了出來,狠狠敲上石桌,把杯子的茶水都震了出來。
“王爺,息怒啊!”齊旭叫道。
“王爺?哈哈,狗屁!老子現在什麽都不是!老頭子連我的封號都給削了,他還真下得了手!我可是這天朗最早冊封王爵的人!那早早病死的二哥都沒有我受封來得早!我可是他最喜歡、最有能耐的兒子!他竟然毫不念舊情!”
“全天朗,誰能跟我朗康轍比人力、比財力、比地盤?老四是個仗着皇後的蠢貨,太子是個膽小如鼠的慫包,小釋那個悶葫蘆,連怎麽跟人相處都不會!老頭子真是眼瞎,一個最适合當儲君的人擺在眼前,他怎麽就是看不見?!”朗康轍咆哮道。
“王爺,您也說了,您是最适合當儲君的,這皇上的怒火也就是一時的,也許過幾天,皇上一想懊悔了,您就會重新恢複爵位的。”齊旭好言相勸,作為多年的管家,他當然知道朗康轍的脾氣,朗康轍為了等太子下馬,忍耐了太久,如今定難以忍受這種大起大落、功敗垂成的感受。
朗康轍心頭的那座火山,即将噴發。
“等?等到什麽時候?”朗康轍突然從位置上跳起來,“老子現在就像一條狗一樣!被這些人關在洞裏!不,連狗都不如!”
他似乎想沖出門外去似的,但只是一躍而起,在院子裏的石板路上,煩躁不安的來回走動。
齊旭見他情緒失控,突然想起了什麽,便提醒道。
“王爺,夏妃不是給皇帝用了藥嗎?不出三個月,他就會病情惡化,暴斃而亡!您何須在意一個将死之人的看法?屆時您出去把控大局,豈不更好?憑烨王這性子,短時間也起不了什麽波瀾。”
朗康轍暴躁不安的心聽了這話,突然冷靜了下來。
他立在庭中,一雙狹長的眼中終于恢複了清醒,對啊,一氣之下竟然忘了,朗沐威本就活不了多久,正是知道這點,他才這般急切的想成為儲君。
“你說得對。他不主動交出皇位,我就自己去拿過來!京畿衛統領何沖是本王的人,只若再拉攏禦林軍統領張騰,等老頭子一死,我們就将這皇城給圍了!到時候,天朗就盡在我的掌握!”他喃喃自語道,發覺這是一個無比好的主意,不由大笑起來,“老頭子,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大半個天朗朝廷的官員都是我的人,我足不出戶,照樣可以差遣他們!哈哈!”
朗康轍這麽一想,十足是冷靜了下來,甚至可以說感覺很舒坦了。
“齊旭,你現在就去布局,事不宜遲,此事得在暗處醞釀上幾個月。等父皇一死——我們就舉事,”朗康轍下定了決心,将手中的茶盞輕輕一彈,聽得茶盞發出清脆的破碎聲,“摔杯為號,攻下皇城!”他說着,眼中仿佛燃起熊熊的火焰,嘴角露出盡在手中的舒坦微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整個王府,回蕩着朗康轍豪邁的大笑聲。
立在瀑布假山旁,飛濺的水流清涼的打在人臉上,正是令人神清氣爽。
“對了王爺,有件事情,不知該不該告訴您。”一路跟在身後的齊旭見朗康轍心情不錯,便小心翼翼道。
“什麽事,說。”
“聽說,皇上前幾日聖旨下來,要把七公主......賜婚給烨王呢……還讓他們擇日成婚……”
朗康轍的志得意滿突然僵在了臉上,他臉色陰沉的回頭,殺氣騰騰的望着齊旭,“他真是這麽安排的?”
“……是。”齊旭感覺額頭冷汗掉了下來,一旦涉及七公主的事情,王爺就格外在意,比起奪皇位毫不遜色。
“不肯讓墨兒嫁給我,卻樂得把墨兒嫁給小釋,朗沐威這心偏得也太明顯了。”朗康轍冷冷道,神情嚴峻。
“噗嗤”,可是下一秒,朗康轍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仿佛聽了笑話似的,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極速變化的情緒,把身邊的齊旭吓得毛骨悚然。
“王爺,您這,這是在笑什麽呀?”齊旭以為主子怒極了。
朗康轍的聲音因為笑而變得尖銳,他朝向齊旭道。“我是在笑父皇啊……笑父皇!父皇真是可憐!這個可憐的人以為,把墨兒嫁給小釋,就能讓我死心。”
他臉上挂着沒有褪去的嘲諷笑意,“若是平時,興許本王會問,本王哪裏比不上小釋?可現在,這個問題卻讓我覺得可笑。”
“嫁給誰,都沒有比嫁給小釋來得巧了!”
朗康轍輕輕慢慢,以一種古怪的聲音道,“小釋連男人最根本的東西都沒有,你讓他怎麽成婚?”
小釋——是個女人啊。朗康轍心中默默補充了這一句,這麽一想,他又笑了起來。
……便是她得了皇位,又如何?本王只若公開她的身份,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将她拉下來,受盡萬民的唾棄。
“我該感謝朗沐威嗎?将墨兒暫時存放在一個最安全的地方,簡直是替本王預留着一般。”朗康轍說道,只是笑着笑着,他突然想起了什麽。
驿站的那天晚上,朗寅釋和墨子幽的互動,似乎有一點……親密呢。
他一時湧起一些不安。這兩人不會……
齊旭很是驚訝,沒想到烨王殿下居然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男人……難道是早年在戰場上傷着了?他忍不住猜測起來,但只要朗康轍高興,他便也高興。“既如此,王爺便大可放心了!”
“但願吧。”朗康轍回答,皺起了眉頭,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應該不會的。
他的墨兒,絕不可能是那種人。
作者有話要說:
日常碼字,今天碼夠就今天發掉了。有問題回頭再修改。
這個宮鬥,作者君有意無意運用了一部分康熙九子奪嫡的思路,為了讓故事顯得更真實一些。感興趣的小夥伴可以去了解一下這段歷史。
各位周末愉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