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這飯哪裏還吃得下去。
林绮眠喝過幾杯茶，黃小藝身體不抖了，心情平靜了，和對面兩個小姐妹罵了一會兒渣男，這飯局也就算是結束了。
從店裏出來，黃小藝上了林绮眠的車。
車子開出去，行駛方向是黃小藝的家，車內空調舒适，空氣裏有淡淡的木質香味。
不到必要的時候，林绮眠不愛說話。車內沉默良久，還是黃小藝先開的口。
“绮眠，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搞成這個樣子。”
“沒事。”林绮眠輕輕打轉方向盤，“傻逼哪裏都有，今天湊巧碰到了而已。”
黃小藝又罵了幾句程峰，然後便眼神晃悠，想看林绮眠又不敢看的樣子。
林绮眠側頭看了她一眼，問她：“想說什麽？”
“就……那個……”黃小藝猶猶豫豫，“你平時都不愛管這些閑事，今天這麽生氣，是不是因為那個傻逼說了……許月亮啊……”
許月亮。
林绮眠的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一下。
“有可能。”她回答道。
黃小藝伸着脖子，觀察她的神情：“沒想到月亮現在是個主播哦，還挺火的。高中畢業之後，我就沒見過她了……你有跟她聯系嗎？”
林绮眠：“沒有。”
她的表情沒什麽大的變化，黃小藝稍稍放下點心來，說話也大膽起來：“月亮高中的時候看着挺膽小的，現在變成社交牛逼症了。她舞跳得是真不錯，人也越來越漂亮了。其實讀書的時候也很漂亮吧？就是那個時候不會打扮，剪着鍋蓋頭，還挂着眼鏡……”
“小藝，”林绮眠打斷了她的話，“你明天上班嗎？”
黃小藝：“上。”
林绮眠：“那你代我給趙貝貝捎句話。”
黃小藝：“啊？”
林绮眠：“你是個很優秀的女孩，黃小藝那麽自信的人，天天都跟你比。所以不要再在垃圾堆裏找男朋友了。”
黃小藝哈哈哈地笑起來，成功地被轉移了注意力，往後的車程，話題再多，都沒擴散到許月亮身上去。
兩人住得不遠，送黃小藝回了家，林绮眠打開手機，重新進入了許月亮的直播間。
許月亮這會兒沒在跳舞，她正跟直播間的觀衆聊天。
林绮眠開車不好看彈幕，只聽得見許月亮歡快的回答。
“對啊，最近都是逢整點跳舞，沒辦法，我也不能一直跳嘛。”
“一跳舞你們就都跑過來了，超管也過來。”
“我沒有被罰過呀，我超級聽話的，不違規，這個超管大哥很清楚的，求求你啦，千萬不要給我發罰牌。”
“啊，謝謝羊羊，謝謝羊羊送我的火箭！超級感謝！今天月亮可以加個雞腿啦！叫哥哥？不要啦，你肯定沒有我年齡大……”
林绮眠看了眼手機屏幕，左下角的火箭禮物圖标在不斷跳動。
叫羊羊的觀衆在連續地投擲禮物，許月亮便也在不斷地感謝，羊羊想要聽許月亮叫哥哥，許月亮看似拒絕了好一會兒，其實已經間接地說過好幾聲哥哥。
嗓音清甜，帶着點撒嬌的語調，任誰聽了都喜歡。
林绮眠長長呼出一口氣，加快了車速。
車子進了自家小區停車場，她關閉了手機音量，拿着手機推門下車。
高跟鞋踩在空曠的空間裏，每一聲都很響亮。
待到了電梯前，林绮眠才突然反應上來，她忘了拿包。
包裏有電梯卡，這是她平日裏絕不會落下的東西。
就像黃小藝說的，她今天有些反常。
反常地路見不平多管閑事，反常地逃避話題心緒不寧。
反常的一絲邪火，從心底裏冒出來，在關于許月亮的某些細節裏，噌噌地往上竄。
林绮眠快步回到了車上，她沒拿包，幹脆關上車門，将自己徹底置身于一個密閉的空間裏。
許月亮的臉亮起來，叫羊羊的粉絲砸了很多禮物，所以她的感謝儀式還沒有結束。
林绮眠點開禮物投擲的選項，一個火箭一千點，相當于人民幣一百元，一百元就可以讓許月亮叫出你的名字，笑容甜美地致謝。
程峰為女主播花了很多錢，林绮眠把這當做證據來證明趙貝貝遇人不淑，現在，林绮眠有把自己扔進垃圾桶的沖動。
屏幕上飄過一條七彩的彈幕，彰顯着這位會員尊貴的身份：【你再不聽哥哥話，下一次就要讓你喊爸爸了哦。】
許月亮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停滞，她側了側身子，眼眸低垂，整理桌面上的玩偶：“我們今天晚上的粉絲任務還有120個飯卡……”
林绮眠分屏，點進個人中心，充值付款，一氣呵成。
再回到直播間的禮物頁面，她在火箭和飯卡裏猶豫了一秒，然後點了飯卡。
一張飯卡只需要60個點，折合人民幣六元錢。
許月亮這個級別的主播不會感謝這麽低等級的禮物，但她說了，需要飯卡。
左下角的禮物榜跳出了林绮眠新注冊的一串賬戶名：【z92565611向“小月亮”送出飯卡x1】
許月亮突然仿佛發現了什麽天大的好事，眼睛瞪得溜圓，雙手舉起來，對着屏幕不斷拱手：“謝謝z92565611送出的飯卡一張！謝謝！謝謝！謝謝z92565611送出的飯卡一張！！！”
林绮眠：“……”
許月亮：“11是新注冊的用戶，非常感謝你把第一張飯卡送給了我，謝謝謝謝！！！”
一副感動得要哭的模樣，戴着貓爪手套的兩只毛絨絨白乎乎的手掌不斷在屏幕前晃悠，像只傻了吧唧的招財貓。
林绮眠按着禮物鍵，有些發呆。
心裏那點火莫名其妙就下去了一些，像被淅淅瀝瀝的小雨澆了。
許月亮還在喊：“啊，謝謝11送出的飯卡，謝謝謝謝，你不用，不用一個人完成任務，我還有別的粉絲，謝謝11，我……”
許月亮的眼神偏了偏，林绮眠随着她的目光視線晃了晃，看到自己的那條禮物播報信息在不斷變化。
【z92565611向“小月亮”送出飯卡x37】
【z92565611向“小月亮”送出飯卡x38】
【z92565611向“小月亮”送出飯卡x39】
x40，x41，x42，x43……
林绮眠頓了頓，松開了一直按着的手指。
禮物數值的跳動停止了，許月亮也終于松了口氣：“謝謝11送出的44個飯卡……”
林绮眠：“……”
這數字不太吉利。
許月亮笑容甜美的看着鏡頭，并不在意她停的這個尴尬的數字，眼睛亮閃閃地問她：“11，你想要我幹什麽呀？”
44個飯卡就可以提要求嗎？林绮眠看向彈幕，有很多人已經開始替她說話。
【叫爸爸吧】
【倒立洗頭倒立洗頭】
【全平臺都在開火車，主播開個火車吧】
【老婆老婆是沖了粉絲任務幹什麽都可以嗎？】
林绮眠眯了眯眼，右滑屏幕找到了粉絲任務頁面。
是平臺給主播分的直播任務，每完成一階就可以得到相應的流量扶持獎勵。
許月亮現時段的粉絲任務還差55個飯卡，林绮眠這次沒犯蠢，找到了批量投擲界面，一次性送出了55個飯卡。
頁面播報，許月亮一臉震驚地捂着嘴，又開始瘋狂感謝。
這次不等林绮眠發話，她自己拉開了椅子，讓全身都可以出現在鏡頭裏：“我給11表演一個新學的螃蟹舞吧！”
螃蟹舞，顧名思義，真的很像螃蟹。
許月亮穿着性感貓女仆服裝，跳着非常沙雕的網傳螃蟹舞，動作惟妙惟肖，表情空洞到位，顯得十分好笑。
林绮眠笑起來。
這大概是她今天晚上，第一個真摯的笑容。
彈幕上大多數人都在哈哈哈，但也有少數的人，發表着極其不和諧的言論。
有繼續想讓許月亮喊一些奇怪稱謂的，有說無聊的，有開黃腔的，還有罵橙子直播挂羊頭賣狗肉的。
【這就是舞蹈區新晉宅男女神？你家女神是這傻缺樣啊！！！】
林绮眠的手指動了動，在許月亮跳完舞整理頭發坐回來之前，送了她一個兩萬點的豪華游輪。
到底是大數值的禮物，禮物特效占滿了整個屏幕，一輪游艇撒着禮花開了過去。
許月亮彎腰看向電腦，鏡頭只能拍到她下巴以下，細白的皮膚和垂落的發絲萦萦繞繞，像一片白色的霧。
林绮眠眨了眨眼。
許月亮的臉回到了鏡頭裏，還是那樣地歡樂活潑，臉上挂着永不落敗的可愛笑容，仿佛所有不好的彈幕在她這裏都是不存在的。
她能看見的，就是她擁有了一個新晉粉絲，她快樂又感動地捧着臉道：“11，你對我也太好了吧，你成年了嗎？如果是學生，請不要花這麽多的錢……”
【成年了。】林绮眠回複道。
她的彈幕也染上了顏色，是淡淡的粉，在滿屏亂七八糟的白色裏顯得很溫柔。
許月亮咧開嘴，笑容擴大：“那為了感謝你，我要提前今天晚上的深夜表演，你還沒看過我跳舞吧？剛才的螃蟹舞不算，我真的是性感主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