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

彭小帥在樓道裏蹲守了一個小時，終于等到了目标人物。

章院長從外面風塵仆仆地進來，身上穿着整齊的三件套西裝，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不難看出是專門做了造型。

彭小帥一個踉跄，差點從臺階上掉下去，趕忙掏出手機對準了，瘋狂按快門。

直到章院長進了電梯，他才收回手機，給微信頁面一直陪着他的兄弟發消息：【男方出現了，特意打扮過，真不知道他老婆看到了作何感想。】

那邊很快回複過來：

-【艹，還真來了啊。】

-【這幽會地點選的也太大膽了吧，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你光有兩人上樓的照片也沒法說明什麽啊，還有別的人上去。】

-【樓蓋了快三百層了，不知道誰出來帶的節奏，這會都在問你要證據。】

彭小帥點進鏈接裏，現在支持他的人和罵他的人各占一半，罵他的什麽難聽的話都有，說他猥瑣，腦癱，下賤，心是黑的看什麽都是黑的。

彭小帥每看一條，心裏的火就唰唰地往上冒。

他做這些事，并不是為了自己，他是為了小月亮，為了那些來林绮眠這裏看病，遭受了不公待遇的人。

小月亮的事只是冰山一角，等他将林绮眠和章院長的事曝光了，沒了靠山，剩下的那些自然會浮出水面。

這是很危險的，完全地至個人安危于不顧，但那些辱罵在随時提醒他，這是他必須去做的事。

證明自己的清白，并且還這個世界一個幹淨！

想到這裏，彭小帥只覺得萬丈豪情，越挫越勇。

-【會有證據的，鐵證如山。】

他給朋友回複到。

發完消息，他便去了護士站，和人嘻嘻哈哈地聊完天，順走了她桌上放着的電梯卡。

這個點，醫院裏已經沒什麽人了，新樓裏更是寂靜。

彭小帥從第五層往上搜尋而去，不出他所料，果然到了最頂層才有了亮光。

一間亮着的病房，裏面似有聲音。

彭小帥将手機別在了胸口的口袋裏，确保可以錄下自己所見到的一切。

他走向那間病房，風蕭蕭兮易水寒，梗着一身的壯志豪情，猛地握住了房間門把，向下打去。

沒想到，房門竟然沒有反鎖。

他本來就是要打屋子裏人一個措手不及，現在，如有神助，房門推開的一瞬間，他簡直控制不住自己臉上愉快的表情，肌肉都開始顫抖。

按照早已計劃好的，彭小帥努力裝作意外闖入的模樣，喊了一聲：“啊，有人在啊！”

房間裏光線明亮，桌上沙發上都扔着一些東西，床上被子拉開，被窩裏明顯有人。

而床邊的人剛剛是俯身的姿勢，這會直起了身，身條修長挺拔，果然是林绮眠。

彭小帥張着嘴，立馬又喊了一聲：“啊，是林醫生啊！”

他抓緊時間塞入信息：“您在這邊是有什麽事嗎？沒聽說有病人啊……”

林绮眠看了過來。

她戴着口罩和眼鏡，所以神情只能通過眉毛和一點不明了的眼神傳達。

她似乎是有些震驚和疑惑，但她站在那裏，雙手插進白大褂的兜裏，身姿端正，沒有一點慌張。

彭小帥往裏去了一步，将胸口手機鏡頭的位置對準了病床，企圖拍到床上人的臉：“這麽晚了，您還沒下班……”

林绮眠終于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你在幹什麽？”

反正鏡頭拍不到他，彭小帥已經不顧自己在林绮眠眼裏的樣子了，他直直地沖着病床過去，只要一步，再一步，所有的龌龊就會大白于天下。

但在這一步即将到來的時候，林绮眠攔住了他，她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一個女人細長的手，跟鷹爪一般，幾乎掐到了他的骨頭縫裏去。

疼痛襲來，彭小帥大叫了一聲。

林绮眠就這麽掐着他的肩胛骨，将他扔了出去。

“你怕了！”彭小帥喊到，“你以為你還攔得住我嗎！

“你以為今天的事曝光了你還能好好地當你的林大醫生嗎！

“你這樣做，對得起你學醫時宣讀的誓詞嗎！對得起生你養你的爸媽嗎！

“我敬重你，把你當老師，你竟然……”

“病的不輕。”林绮眠低聲說了句，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

她往床頭的位置挪了挪，想要擋住許月亮的視線，不讓她看到這糟心的一幕，但許月亮突然一伸胳膊，把她扒拉到了一邊。

整個人幾乎從床上翻滾了下來，也不顧還紮着針的手，朝彭小帥喊道：“不是這樣的！我不允許你這麽說林醫生！”

林绮眠：“……”

床上的人終于全須全尾地出現在了彭小帥的視線裏，出現在了他的手機鏡頭裏。

彭小帥楞在那裏，怎麽都想不到，和林绮眠鬼鬼祟祟暗度陳倉的人會是他心心念念的小月亮。

明明他打電話過去詢問許月亮的術後情況時，許月亮說他是騙子，并且兇巴巴地挂了他的電話，顯然已經對整個佑海口腔和它裏面的所有醫生都失去了信任。

所以她為什麽還會出現在這裏？手背上還紮着針？

彭小帥福至心靈，想到了唯一的答案，他激動地問許月亮：“月亮，你怎麽樣了，你是不是感染了？手術中是不是出現了問題？你別怕，你跟我說。我認識很多厲害的醫生，我幫你解決。你不要再被她騙了，她……”

許月亮眉頭皺起來，忍着還隐隐作痛的傷口，字正腔圓地道：“林醫生就是厲害的醫生。

“我沒有感染，手術也沒有任何問題，我只是體質原因，有些發炎。

“林醫生人很好，我已經沒什麽事了，來這邊病房是因為大樓那邊人太多了，我嫌吵。

“VIP病房，我付了錢的！不關林醫生的事！”

彭小帥：“……”

林绮眠：“噗。”

她低頭看許月亮的手臂，道：“寶貝，針歪了。”

許月亮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彭小帥：“……”

林绮眠壓根不想理那個跳梁小醜，她将許月亮拽回來，命令她：“坐下。”

許月亮像只呼哧呼哧還在吐氣的魚，人坐下了，嘴還要出去跟人吵：“我希望你不要亂傳謠，林醫生是非常盡職盡責的好醫生，她對每個人都很好！沒有……私心！”

說到這裏，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許月亮低頭偷偷看了林绮眠一眼，林绮眠正認真給她處理手背上跑歪了的針頭，動作利落輕柔，許月亮感覺不到一點疼。

這給了她勇氣，她挺直身體，胸有成竹地道：“我是她的病人，我可以證明！”

“行了。”林绮眠重新調整輸液管，拍了拍許月亮的肩膀，“乖乖坐着，就這一點藥了，好好挂完。”

許月亮用力點頭：“嗯！林醫生說的話我都聽的！”

“好。”林绮眠對她笑了笑。

彭小帥還站在那裏，整個人都已經僵了。

林绮眠轉身走向他，鉗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外拉去。

彭小帥沒有反抗，幾乎被拖着出了病房。

病房門關上，林绮眠将人一直帶到了安全通道裏，這才松開了手。

她抽掉了彭小帥胸口口袋裏別着的手機，彭小帥下意識地去搶，被她早有預判地躲開了。

手機屏幕上還是錄像狀态，已經錄了快十分鐘的時長。

林绮眠沒有停止錄像，她将攝像頭對準了彭小帥的臉：“說說，還有什麽要控訴的。”

一個人的迷茫無措尴尬和窘迫，在攝像頭裏幾乎無處遁形。

彭小帥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都變成了紅色，他的五官擰到了一起，再一次去奪林绮眠手裏的手機。

林绮眠擡手，朝他豎起一根食指。

彭小帥就像一只被馴服的狗，盯着那根食指，一下子就不動了。

這個姿勢，方慧珍經常使用。通常用來讓彭小帥安靜，制止他一些錯誤的行為，讓他認真學習。

方慧珍是他的老師，而林绮眠，和方慧珍一樣的級別，也是他的老師。

他們學生進了醫院，很少将醫生稱呼為醫生，還是像在學校時那樣，叫老師。

是親切，也是尊重。

他原本是很尊重老師的，怎麽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彭小帥彎下了腰，那股燃燒在胸口裏的火掉進了海裏，讓他覺得渾身發冷。

他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于是只能喃喃出聲：“你為什麽不讓我當助理，你答應了我的……”

林绮眠：“因為你對許月亮存在私心，你看到她的時候很不冷靜。我不确定你手術過程中，能不能保持冷靜。”

彭小帥蹲下了身，手插|進頭發裏，狠命地揪：“那你為什麽不讓我見許月亮，那是下班時間……”

林绮眠：“你只顧着自己的想法，大概是沒有注意到，許月亮并不想讓人在醫院裏認出她主播的身份。她來醫院的時候沒有化妝，沒有特意打扮，身邊甚至一個朋友都沒帶。

“她在交談的過程中沒有透露任何自己的職業信息，而你，已經讓全醫院都知道了，有個網紅女主播，要在佑海拔牙……”

林绮眠挑了挑眉頭，嘆了口氣：“還和我強調了很多遍。”

彭小帥已經徹底呆了，他擡頭看向林绮眠，眼睛裏全是血絲：“為什麽我以前問你的時候你不告訴我？”

林绮眠語氣很淡，平靜無波：“因為我不是你媽。”

她将手機攝像頭退到後臺，點開了彭小帥的浏覽記錄，進入到了那個醫藥論壇。

後臺發帖記錄，截圖，打開微信，找到了自己。

林绮眠的大號，工作和本來就不多的一點私人生活用，為了方便，名字就叫林绮眠。

但彭小帥給她改了備注，【林·女魔頭】。

林绮眠發送截圖，道：“謝謝。”

忙完這些，她将手機扔回給了彭小帥：“視頻我不需要，你看着辦，沒事幹的時候可以多看兩遍。

“論壇樓已經蓋得夠高了，不乏一些對我的人身攻擊以及隐私洩露，我将轉交給我的律師處理。

“如果你對許月亮在我院的就醫過程還有任何疑問，可以收集材料，交給院辦。”

林绮眠說着，突然笑了笑：“如果你怕院辦和我還有什麽私人關系，可以越級投訴給院長。

“章院長一定會秉公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