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8

良久之後,門外有了響動。

車子的聲音,熱鬧的說話聲,清脆的笑聲。

林绮眠起身,到了窗前,向外看去。

燈影下先進入視線的是林梓萱,她小跑着往前沖,有人拽着她的手。

按道理來說該是她的媽媽趙麗,但人影一晃,竟然是林海森。

那個總是皺着眉頭板着臉,說好聽點叫不怒自威,難聽點叫“好像誰欠了他五百萬”似的,著名成功企業家林海森。

大概有一年沒見,林海森胖了不少,臉上多了兩團肉,被小女兒活潑可愛的姿态一逗,唇角上揚,眼皮下耷,顯得和和氣氣,親親切切。

“你慢一點。”林海森拖着步子道,“你姐在屋子裏,又跑不了。”

趙麗上前一步,拽住了林梓萱另一只手,笑着道:“對啊,你着急什麽,多大的姑娘了,還和小孩子似的。”

林绮眠環抱雙臂,偏着腦袋,靜靜看着。

林梓萱呼口氣:“外面熱,爸爸媽媽你們太慢啦!!!”

趙麗拽了拽她的裙擺:“衣服都皺了。”

林梓萱:“媽你就知道心疼衣服,衣服是爸爸送的,爸爸都不管。”

趙麗:“你爸知道什麽,你爸只管掏錢。”

林海森哈哈地笑:“我知道我家閨女漂亮,穿什麽都好看啊。”

林绮眠簡直想給他們鼓掌。

好一副父慈子孝,阖家歡樂的景象。

一段路走得跟電視劇開場似的,把“我們一家可真好啊”的臺詞說完了,這才到了門廊前。

林绮眠轉身,換了個方向看着。

門被推開,三人進屋,她沒有迎上去,還是在原地。

林梓萱先看到的她,眼珠子四下一骨碌,明媚的臉便對準了她。

這下誰都攔不住,跑着朝她沖過來,雙臂在空中擡起又放下,最終也沒敢有別的動作,在距離林绮眠一步之遙的地方堪堪停住。

“姐姐!”她親切地叫她。

林绮眠勾了勾唇角:“嗯。”

林梓萱:“姐姐你什麽時候到的?姐姐我怎麽感覺你又白了好多啊。”

林绮眠:“我一直在這兒待着,曬不着肯定白。”

林梓萱有些楞。

林海森喊了句:“你們在那邊做什麽,去廳裏坐下。萱萱你不是一路喊着要給你姐禮物嗎,這會倒忘了。”

“哦哦哦!”林梓萱又跑了回去。

林绮眠徑自到了沙發跟前,坐下。

桌上有瓶水,是她下車的時候拿的,已經沒有什麽涼意了。

林绮眠拿過來喝了一口。

林海森和趙麗都到了她跟前,林海森打量一下空蕩蕩的茶幾,再打量了一下林绮眠手中的水,道:“這邊離得又遠,又這麽久沒住人了,什麽東西都沒有,你怎麽想起來過來這邊……”

“爸你覺得這邊不好嗎?”林绮眠道,“我還記得咱們剛搬進來的時候,你覺得這裏什麽都好得很,叫了一堆認識的不認識的親戚朋友過來,熱鬧了三天。”

林绮眠擡眼看了他一眼:“這麽快就忘了嗎?”

林海森臉色沉下來,方才合家歡的笑意一點都沒了:“多少年前了……”

趙麗撫着他的肩膀讓他坐下了:“老房子也好,偶爾過來看看,還挺有味道。”

“是挺有味道。”林绮眠道,“畢竟趙阿姨沒聞過這兒的味道。”

她俯身往前靠了靠,饒有興致地問道:“我記得趙阿姨還沒嫁給我爸那會,就已經在T市買好了房子,你們有沒有大宴賓客,鬧個三天三夜?”

趙麗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們那不興,沒怎麽辦……”

林绮眠:“也是,您年輕漂亮,嫁我爸這一把年紀二婚喪偶的,前妻死了也就半年……”

“绮眠!”林海森喊了句,“好不容易一家人在一塊兒,就不要說這些了!”

林绮眠挑了挑眉。

趙麗尴尴尬尬的,她指了指外面:“那個,我讓小王去買點東西,順便看看咱們今晚去哪吃……”

林绮眠:“阿姨,不用了,吃的我已經準備好了。”

趙麗:“啊,是嗎……”

林绮眠笑着點了點頭:“對,都是我以前常去的店,味道不錯。你不知道,我高中那會,家裏沒有大人,做飯的阿姨逢年過節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找不着人了。我給自己排了個表,一三五吃什麽,二四六吃什麽,方圓十裏就沒我沒吃過的店……”

林海森站起身:“那我們先去吃飯,邊吃邊聊。”

林梓萱捧着個禮品盒子到了林绮眠手邊:“眠眠姐你看看這個,我覺得跟你好配。”

林绮眠沒接,就着她的手打開了,裏面是一條黃水晶手鏈,大概是某知名品牌的早秋新款。

“不錯。”林绮眠道,她擡了擡自己的手腕,“我工作用手,不戴這些東西,你自己用吧。”

林海森:“還有不上班的時候,不要一天到晚都想着工作,年紀輕輕的,該有的個人生活也得有……”

不等林绮眠回他話,先過去餐桌那邊的趙麗突然驚叫了一聲。

“啊——”

聲音不高,尾音更是被硬壓了回去,林海森趕緊大跨步地過去,問:“怎麽了!”

林绮眠聽到趙麗柔弱又有些慌張的語調:“沒什麽,我就是一下子看到……”

林绮眠進了餐廳,長桌盡頭,本該是主位的地方,端端正正地擺着個黑白相框,相框兩邊有燭臺和鮮花,配着滿桌子已經涼了的菜,像一場華麗的祭奠。

趙麗遠遠地站在一旁,而林海森的目光落在那相框上,臉色黑沉,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啊……”林绮眠輕聲感嘆道,“趙阿姨是吓到了嗎?”

“對不起啊。”她神色真誠,“林總說了要一家人吃個團圓飯,我想我媽也算是咱們這個大家庭的一員吧?”

趙麗往林海森身後躲了躲:“算,算。”

她招手叫林梓萱:“萱萱,你過來。”

林梓萱看了眼那照片,又看了眼林绮眠,對着照片鞠了一躬,然後去到了趙麗身邊。

林绮眠走過去,拉開了椅子:“坐吧,再不吃菜都涼了。”

林海森看着葷菜上結得一層油:“已經涼了。”

林绮眠:“啊,這個在爸眼裏算已經涼了嗎?我覺得還好诶,外面的東西嘛,比不上自己家裏新炒的熱乎的。我有時候半夜餓了起來,涼了的菜就饅頭吃,挺好吃……”

林海森這頓飯怎麽都吃不下去了。

林绮眠平時沒這麽多話,或者說,平時壓根不會跟他說話。

打電話三次裏面能接一次就算好的,能答應一塊吃飯,更是奇跡。

所以她突然提出要回到老宅吃,林海森覺得,只要不出現什麽大問題,在哪兒吃都行。

現在,大問題是沒有,但林绮眠一直在膈應人。

說的話,沒有一句讓人聽着舒服的,每一句都在指責林海森,他對不起她,他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該有的責任。

林海森年齡大了,聽不得這些話。

他指了指外面:“小麗,你先帶萱萱出去,我有話和绮眠說。”

趙麗趕緊拉着林梓萱出了餐廳,寬闊又繁複的空間裏,只剩下了林绮眠和林海森兩人。

林绮眠還是坐下了身,在她常坐的那把椅子上。

林海森沉着聲音問她:“你想幹什麽?你要是不樂意吃這頓飯,電話裏就跟我說清楚……”

林绮眠倒了杯酒,對着母親的方向敬了敬:“由我樂意不樂意嗎?這不又是一家團圓,又是妹妹給你買了禮物。”

林海森的指節敲在桌子上:“我說錯了嗎,誰不是真心真意地想要跟你拉近關系,想要補償你……”

“爸。”林绮眠喝了那杯酒,覺得挺沒意思的,“那我也就跟您直說了吧,有些事情你幹了就幹了,該受的罪我也受了,本來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又賠了我那麽多錢……”

“是可以一筆勾銷的。”林绮眠道,“如果你不想從我這裏掏點什麽的話。”

“小時候想不明白,長大了這些事情多清楚。你沒有在我媽活着的時候出軌,也沒有在我媽死了以後就扔了我,不過是新歡舊愛換得快了一點,不帶我去你新家,不也是因為我性格爛,去了一家不得安寧。

“人選了這個就沒那個,你選了新家和睦,現在新家這不挺和睦的。

“至于十幾年前就扔了的東西,咱也沒必要再想着要回去了吧?

“哪能讓你什麽都占了啊,我這也沒有你要的東西。”

林绮眠攤了攤手,給他展示這偌大的餐桌,涼掉的飯菜,只剩下照片的母親,和冷冰冰的屋子:“我媽死了我就這樣過了三年,啊……具體來說十三年,你真指望我跟你家小公主一樣,單純可愛,甜美活潑,做爸爸的貼心小棉襖呢。”

林绮眠又扒拉了下自己的臉皮:“你再看看這張臉,跟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不是連個表情都沒有?更別說紅個眼睛,掉個眼淚了……”

她笑了笑:“這號是徹底練廢了,您有那些心思,不如趁着趙阿姨年輕,再生一個。”

林绮眠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朝林海森敬了敬:“我祝您早生貴子,盡享天倫之樂。以後別來煩我了。”

林海森僵在了那兒。

林绮眠提着酒瓶,把媽媽的照片抱進懷裏,轉身上樓:“慢走不送。”

黃小藝晚飯吃了很長時間,她這次回來得匆忙,媽媽沒有提前準備,所以她到家以後,基本是她邊吃,媽媽邊做。

吃完這個想那個,那個剛進了嘴裏,又有了新的進了鍋。

直到吃得她肚子滾圓,都走不動道了,媽媽才勸了兩句,讓她停了下來。

“又不是沒吃過,哪裏有這麽香。”媽媽笑眯眯地道。

“就香,你做得最香,哪裏的東西都沒你做得香。”黃小藝癱在沙發上,刷了刷手機,“所以我肚子上這麽多贅肉呢,你看人家绮眠那身材,穿什麽都好看。”

媽媽道:“怪我身上了,绮眠沒媽媽呀,人家照樣吃媽媽的飯長大……”

黃小藝頓了頓,說起來的時候有些難過:“媽,绮眠真的沒媽媽了,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媽媽就去世了。”

黃媽媽愣住,好一會兒才道:“那該讓她來咱家吃飯的。”

“她的性格,叫不來的。”黃小藝放下手機,想起以前高中時林绮眠的樣子,“現在還好點,我一個月能拉她出來一塊吃頓飯。之前上學的時候,我連話都不敢跟她說。你敢信,我兩分了同桌,一學期,我就跟她說了兩次話……”

“她那個時候冷着一張臉,那真的是……嘴角永遠都定得平平的,能不開口就不開口,要幹什麽事,就給你個眼神,讓你自己體會。

“我笨嘛,有時候體會得到,有時候體會不到,就很怕她。總感覺做錯了什麽事,就會被她拉到學校後操場,給咔嚓了。

“真不是我膽小,全班都怕她,大家見了她都繞道走。她又長那麽漂亮,學習成績又特別好,傳說她家裏特別有錢,住的都是大別墅。所以感覺就跟另一個世界的人似的……”

黃小藝眨巴了下眼:“後來還是發生了點事情,她有事求我了,我們兩關系才親近了一點。”

黃媽媽問:“什麽事情能求到你啊?”

“那我還是有點用的,嘿嘿嘿。”黃小藝道,“有人隔兩天就趁着我們早操啊,體育課啊,這些沒在教室的時間,給绮眠抽屜裏塞東西。绮眠就讓我幫忙把這個人查出來。”

黃媽媽:“是小男生追人呢吧?”

黃小藝捂着嘴:“是小女生。”

黃媽媽:“啊?”

黃小藝:“我看到了也驚訝,绮眠也驚訝,所以我們就查了這個女生好久。”

“查她叫什麽名字,哪個班的,每次考試的成績怎麽樣。

“看她什麽時候去小賣部,看她和誰關系好,看她運動會的時候跑步有沒有人遞水……

“看了一年半,看到畢業了。”

黃小藝停了下來。

黃媽媽着急地問她:“然後呢然後呢?”

黃小藝:“然後畢業前,绮眠去逮這個小女生了。小女生從教室裏哭着跑出來了,绮眠就再沒提過這個人了。”

黃媽媽:“啊,發生什麽事了啊?”

黃小藝:“啊,發生什麽事了啊?”

那天在教室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黃小藝一直在猜。

小時候猜不到,這些年見識得多了,大概也就明白了。

少男少女的心思,還能有哪些事。許月亮追人,林绮眠一顆心挂在許月亮身上那麽久,大不差也算追到了。

只是兩個都有心的人,怎麽就談崩了呢?

年少不懂愛?性向的問題沒法強求?耗的時間太久變心了?

反正從此形同陌路。

黃小藝再沒敢在林绮眠面前提過許月亮,直到許月亮又出現在了她們的生活中。

許月亮啊,黃小藝甩了甩腦袋。

她以前搞不清楚林绮眠,現在搞不清楚許月亮,她可真菜。

和媽媽聊了會天看了會電視,黃小藝去洗澡,準備睡覺。

澡洗了一半,媽媽在外面不停地拍門:“小藝小藝,你電話。”

黃小藝揉着腦袋:“先別管,我出去了接。”

媽媽:“一直打,绮眠的!”

黃小藝愣了愣,趕緊沖了泡沫,裹着浴巾跑了出來。

她媽聽了一點故事,都知道林绮眠要不停地給她打電話,那肯定是要緊事情。

黃小藝接起電話,着急得聲音都有些顫:“绮眠,怎麽了啊?”

“你在哪裏?”林绮眠問,聲音聽起來倒好像很平靜的樣子。

黃小藝:“在家啊。”

林绮眠:“我要回去了。”

黃小藝:“啊?”

林绮眠重複了一遍:“我要回去了,你一起嗎?”

“啊……”黃小藝的腦袋高速運轉。

今天回來的時候,黃小藝沒問林绮眠回來幹什麽,是因為知道問了林绮眠也不會說。

但兩人約好的了,明天下午一塊回S市。結果現在,這才過了幾個小時,就在大半夜的,要趕回去了。

“怎麽了?”黃小藝還是試探着問道,“是醫院有什麽急事嗎?”

林绮眠那邊頓了頓,道:“不是。”

然後又道:“是房子太黑了。”

這句話,黃小藝終于聽出了點不對勁。

林绮眠冷靜的語調裏藏着絲含混,是以前從來沒有的狀态。

“你喝酒了?”黃小藝福至心靈。

林绮眠:“對,喝酒了不能開車。”

真是個乖寶寶,都這樣了,還知道喝酒不開車。

黃小藝已經确定了,林绮眠不僅喝酒了,還喝多了。

不然不會給她打電話,不會嫌屋子黑,這人可是在鬼屋裏面都能全程面無表情和NPC讨價還價要線索的人。

“回。”黃小藝向來為了朋友可以兩肋插刀,“我現在去你家……你家在哪兒啊?”

林绮眠給了個地址。

黃小藝又匆匆和媽媽告別,提着一行李箱的吃的,打車到了林绮眠家。

林绮眠家可真氣派,看來傳言也不虛。

但她沒空欣賞林绮眠氣派的家,因為林绮眠抱着箱東西,就站在院門口,在等她。

路燈打在她臉上,白慘慘的。

黃小藝偏着腦袋仔細看了看,眼角有些紅,其他看着都正常。

“鑰匙。”林绮眠把一串東西扔到了黃小藝懷裏,“車在車庫,車庫往左走。”

黃小藝找到了車庫,将車開了出來。

林绮眠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上來的時候,懷裏還抱着那個箱子。

“你怎麽不在車上等我,現在天還是挺熱的……”黃小藝看了看那個箱子,“東西放後面吧?”

林绮眠扯着安全帶,因為懷裏有東西,倒了好幾趟手,才把安全帶給系好了:“不放。”

聽着有點賭氣,黃小藝鮮少見她這樣,趕緊跟哄小孩似的,問道:“寶貝的東西就要抱着是吧?”

林绮眠點頭:“對,寶貝~”

拖着一點尾音,着實有些可愛。

黃小藝笑起來,打開導航,将車開了出去:“沒想到你也有寶貝的東西。”

林绮眠:“我有很多。”

黃小藝:“哇哦,有很多。”

林绮眠轉頭看她:“不信我給你看看。”

黃小藝看了她一眼,林绮眠眼睛裏有亮閃閃的光,有抑制不住的想要跟人嘚瑟的期待和興奮。

但凡高中的時候,林绮眠看人會這個樣子,黃小藝都不至于被她吓了大半個學期。

“嗯,看看。”黃小藝道,“但我在開車哦,你不能突然拿過來擋住我的視線。”

“放心吧。”林绮眠道,“我又不是傻子。”

黃小藝:“……”

您現在這樣,已經挺傻子的了。

林绮眠打開了箱子,從裏面掏出第一件東西:“這是我媽媽。”

黃小藝吓得一腳剎車,她轉頭,看到了一張和林绮眠極其相似的臉,在鏡框裏,靜靜地注視着她。

“阿姨好。”黃小藝膽戰心驚地叫道。

“小藝好。”林绮眠學着媽媽的樣子回應了句,然後把相框又安安穩穩地塞了回去,“這個是糖紙。”

比起剛才突然的介紹,現在正常多了。

黃小藝重新發動了車子,慢悠悠地開着:“你怎麽也收集糖紙啊?”

林绮眠:“許月亮給的。”

林绮眠:“許月亮買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吃的給我啊,我剛開始扔了好多。”

黃小藝:“對,你以為是哪個男生塞的,直接扔垃圾桶。”

林绮眠:“可惜了,很好吃的。”

黃小藝:“後來的你都吃了嗎?沒見你在學校吃啊,也沒給我吃過。你自己偷偷拿回家吃了啊?”

林绮眠:“嗯咯。”

還嗯咯,黃小藝被她逗笑了:“小氣鬼。”

林绮眠:“晚上餓的時候吃。”

林绮眠:“有一包沒吃。”

林绮眠将那包薯片掏了出來:“趁我們去拍畢業照塞的……本來打算抓住她以後,和她一塊吃。”

黃小藝:“……”

黃小藝忍得真難受:“然後呢?”

林绮眠沒回答她的問題,将薯片塞回去,開始翻信件。

她抽了一封出來,粉色的,上面印着可愛小動物的信紙:“她給我的信。”

黃小藝:“嗯。”

林绮眠:“你在開車,我念給你聽。”

黃小藝:“……嗯。”

林绮眠:

“林绮眠,你好呀,今天是周二,你的心情怎麽樣?

應該挺不錯的吧,我在标兵欄裏看到你的照片了,聽說你們這次的考試題特別難,別人都不及格,你還拿了第一,你可真厲害。

我什麽時候能有你一半的聰明就好了,數學課真無聊啊,讓人想睡覺。

今天是個大晴天,但聽天氣預報說明天要下雪,你喜歡下雪嗎?

下雪了要記得去打雪仗,堆雪人,要起得早一點,路邊的雪還沒掃,就可以躺到幹淨的雪裏面去,印個大印子!

但要穿得厚一些,記得戴帽子,戴圍巾,戴手套。雪剛玩的時候冷,玩完了手就燒起來啦,這樣就有可能凍壞了。

我不希望你的手凍壞,但萬一不小心,我可以給你我的凍瘡膏。

真希望明天能下第一場雪呀。

我們一起看雪吧。”

黃小藝:“……”

黃小藝轉頭看林绮眠:“小時候真可愛……”

林绮眠低頭,盯着那信紙:“現在也可愛。”

林绮眠:“那個時候是不是流行一個傳言,一起看初雪的人會永遠在一起。”

黃小藝:“現在也流行。”

林绮眠将那信紙突然甩了甩:“但這不是她寫給我的。”

黃小藝:“啊?”

林绮眠:“一百二十四封,她替她哥給我的。”

黃小藝又踩了剎車:“啊?啊???”

林绮眠笑了笑,看起來像哭:“想不到吧,她替她哥追我。”

黃小藝:“可是,我們不是拿了她作業本來比字跡,這就是她的字啊!她又抄了一遍?或者……她替她哥寫?”

黃小藝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盤:“艹……”

林绮眠将信疊好放回去,又拿了一封出來。

她臉上明顯有了醉酒的紅暈,聲音都變得含混起來:“我再念一封吧,讓我們看看這封裏面有多少真的許月亮……”

黃小藝不說話了,她開始變得和林绮眠一樣郁悶。

就這麽念了一路,念得林绮眠聲音發啞,而黃小藝聽得仿佛自己失了戀。

車子到達S市以後,林绮眠終于安靜下來。

黃小藝将她送到了家門口,忍不住道:“绮眠,你以前太高冷了,真的,大家都不敢和你說話。你現在也高冷,只是裝得好像和人親近了點。”

林绮眠看向她,黃小藝幹脆全倒了出來:“以你的長相和條件,該有多少人排着隊追你,但其實這麽多年,連幾個敢跟你搭讪的都沒有。”

“你有考慮過為什麽嗎?”黃小藝道,“因為你就是天上的仙女,普通人站在你身邊,覺得自己就是地上的一攤泥。根本不配。

“所以不管是誰,你指望一攤泥能攀上仙女嗎?

“既然喜歡她,到現在還放不下她,為什麽不能纡尊降貴地去追追她呢?

“反正你們現在連朋友關系都不是,再差還能到哪裏去呢?”

“你又不是不想要,想要就得把面具摘下來啊。”

想要就得把面具摘下來啊。

林绮眠抱着一箱的東西進了屋,靠着門,緩緩地蹲了下去。

她不是什麽高貴的仙女,她只是害怕。

她害怕她要了也得不到,害怕僅有的一點自尊都沒了,害怕那些愛和喜歡,本就不是她能擁有的東西。

她掏出手機,點進了許月亮的直播間,許月亮今天穿着身粉綠相間的荷花童子漢服,正笑盈盈地和直播間的觀衆們聊天。

“對呀,天氣涼快了好多……”

“我每個季節都喜歡。”

“最喜歡的啊,我喜歡下雪啊,下雪可以玩的東西很多~~~”

“S市不太下雪,對,這幾年都沒下。”

“如果下了一定要和朋友出去看看啊,要打雪仗,堆雪人……”

【要記得去打雪仗,堆雪人,要起得早一點,路邊的雪還沒掃,就可以躺到幹淨的雪裏面去,印個大印子!

但要穿得厚一些,記得戴帽子,戴圍巾,戴手套。雪剛玩的時候冷,玩完了手就燒起來啦,這樣就有可能凍壞了。

我不希望你的手凍壞,但萬一不小心,我可以給你我的凍瘡膏。

真希望明天能下第一場雪呀。

我們一起看雪吧。】

我們一起看雪吧,林绮眠真想要啊。

哪怕失去過一次也想要,哪怕丢掉了所有的東西也想要。

關于雪的話題,許月亮說了這麽兩句,就不再提。她又說起了醫院的事,說過兩天要陪朋友去看牙。

“當然會去找美女姐姐醫生啊。”

“叫什麽?我不知道诶。”她一臉為難的模樣,“她不是我挂號的那位,中途換了,她戴着口罩,沒看清臉。”

“很漂亮,對啊,戴着口罩也能看出來很漂亮。”

“是那種很高冷的,禁欲的,讓人想撲上去喊姐姐我可以的漂亮……”

林绮眠眨了眨眼,不知道這個話題,許月亮再說幾次,便不會再提。

她終于忍不住,懷抱着那一箱的寶貝,打字道:【叫林绮眠。】

七彩彈幕飄了過去,鮮豔耀眼,林绮眠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僵直又發顫。

她又發了句:【什麽時候可以?】

在雪降下來之前,什麽時候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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