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新舊皇帝對對碰(十二)
“長平,你知道這些流言從哪來的麽?”
秦非恕對着一盤殘棋,一邊琢磨一邊頭也不擡地問。
侍官長平沒反應過來:“陛下說的是什麽流言?”
秦非恕放下一枚黑棋,搖搖頭又拿起來,這才擡頭:“關于文冰酒的。”
長平一怔,頓時感覺宛如涼水兜頭,下意識跪了下來:“請陛下恕罪!”
秦非恕把棋子丢回棋碗中,臉上沒什麽表情:“所以确實是你傳出去的?”
“屬下、屬下只是和同僚閑話時不小心多嘴,絕非故意編排陛下!”
長平說着開始“啪”地打自己嘴巴。
“你跟朕很久,大概是覺得朕不在意風月流言,所以就随意了些。”秦非恕淡淡地道,“只是你如何辨得清朕身邊什麽事情是風月、什麽事情是正事?”
長平驚出一身冷汗。
大周軍隊裏休息時候開長官的緋聞玩笑很尋常,一般将領也曉得什麽事情該嚴肅軍規、什麽時候不用那麽較真。秦非恕相貌過人,雖然這麽多年從未有過相好,但不妨礙親衛們閑話時亂扯。
如今秦非恕成了皇帝,長平有時候還免不了這個習慣。
秦非恕這些日子忽然就和獻玉侯關系親密了起來,尤其長平還親眼見過文冰酒試圖将文岫煙嫁給陛下、以及文和阗男女不忌的情況,難免覺得有些微妙,和同僚換班時就提了幾嘴。
沒想到竟然讓秦非恕單獨拎了出來。
看長平打了自己幾下,秦非恕才開口:“行了,起來吧,自己去領十杖。以後記着,朕身邊的事無論大小,都不能拿出去說。”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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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非恕這才拿起一枚白子,繼續和自己對弈。
長平大氣不敢出,站在一旁心裏暗暗決定回去把其他人也警告一遍。
秦非恕冷不防又開口:“朕和文冰酒看起來真的很暧昧?”
長平吓了一跳,脫口而出:“當然沒有!陛下冰清玉潔,怎會是獻玉侯能夠高攀的?”
不知道為什麽,長平說完這話,感覺秦非恕的氣場又冷了些。
秦非恕擰眉:“朕要你好好說話。”
長平冷靜下來,斟酌片刻,小心翼翼地道:“許是屬下多想,只是有時候會感覺……陛下看獻玉侯的眼神,會有點……”
而且還舍身救人!要知道連陛下的義父周王都沒這個待遇。
秦非恕摸了摸自己的臉:“朕的眼神?”
他想起每次看到陸迦時胸口那揮散不去的刺痛,驀然沉默了下來。
長平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過了一會秦非恕又問:“那獻玉侯看朕的眼神呢?”
“呃……這屬下不好說,或許有點哀怨?”
“哀怨啊……”
秦非恕咀嚼了一下這個詞的含義,英挺的眉忽然舒展開來,“朕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長平徹底放下心的同時不免有點心驚膽戰:陛下他明白什麽了?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陸迦都變得很忙。
如今大周站穩腳跟,琅琊王氏之前和陸迦達成的合作卻沒有失效——比起秦非恕,他們依然更看好現在的陸迦,因此不少計劃都拿來給陸迦下決策;
秦非恕似乎單方面認定他就是送解藥給他的人,言談之間莫名變得親切,甚至下棋都從過去的一日一次變成一日兩次,仿佛除了下棋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一般;
忙這兩頭的事情之外,陸迦還要抽空去關心文岫煙的情況。
雜七雜八的事情堆在一起,陸迦也就沒空關心宮裏到底有什麽流言了。
只是一次王子陽入宮見他的時候,委婉地問:“如今有琅琊王氏力挺,你可以考慮脫離皇宮,不必在宮裏受這等委屈。”
陸迦放下他帶來的勢力圖:“沒覺得委屈。這裏關于西北的信息也太少了。”
“雖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這等事說出去還是不好聽。西北是秦非恕起家的地方,從上到下都是他的親信,我們也很難滲透。”
“我從不在意旁人說什麽。秦非恕削減軍費的政策推行了麽?”
“你真是……還在商議,但基本已經确定。”
陸迦皺眉。
他和琅琊王氏合作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想找到蠻族破關屠戮中原的關鍵點在哪裏。
秦非恕和文岫煙的戀愛劇情已經被他徹底攪和黃,若總系統的釘點不在這裏,那大概就在蠻族入侵上。
要解決這種軍事問題,光靠他一個人肯定是不夠的,得把世家都拖下水。
結果琅琊王氏對西北也沒什麽了解。
而自壽宴之變後,秦非恕就開始對北方軍的勢力進行削減。
天下泰平之際,軍方勢力不宜做大;朝堂之上,南北派系也不宜一邊倒。
秦非恕這個決策是沒問題的,問題出在誰都預料不到蠻族能破關。
陸迦倒是知道,可他總不能現在跑去跟秦非恕說“幾年後蠻族就将破關,你不能削軍費,還得繼續投入”,那秦非恕不相信還好,真相信了第一時間就把他當蠻族奸細。
所以陸迦決定換個方式。
秦非恕能安心削減軍費的原因是沒了敵人,那他就給秦非恕創造一個敵人。
……
“要離開皇宮?”
文岫煙驚喜地站起身,随後快速捂住嘴,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真的嗎?”
“自然,不過沒那麽快,只是先問問你,是打算留在皇宮,還是跟我一起走。”
“當然一起走!”文岫煙快速回答之後又頓了頓,“能帶母妃一起走麽?若母妃不能走,我也不能走。”
陸迦知道文岫煙和貴太妃感情好,自然早就打算好了:“當然。其他文氏的人我也會想法子安置好。”
雖然秦非恕現在和原著性格不大一樣,但也難保他什麽時候本性發作,一怒之下把其他文氏的人都砍了。
“此事先不要聲張,你悄悄做準備。貴太妃那邊交給你通知,錢財不必收拾,只帶好關鍵物件就好。”
文岫煙不自覺緊張地抓緊袖口,用力點頭:“我知曉……大約什麽時候?”
陸迦心算了一下時間:“一個月。”
“什麽一個月?”
一個溫和的聲音自宮牆拐角後傳來。
文岫煙臉色一變,不安地縮到陸迦身後。
陸迦神色如常地轉身,冷靜地回答:“臣正和岫煙說,臣的生辰在一個月後。”
秦非恕手裏拎着一只青帶風筝,聞言一怔:“原來獻玉侯的誕辰也近了,朕倒是不記得。”
陸迦不動聲色轉開話題:“陛下有如此雅興來放風筝?”
“今日風好,朕想起兒時在家常放的風筝,便心血來潮試一試。”秦非恕笑吟吟地道,“獻玉侯可要一起?”
陸迦詫異地看着秦非恕,想不到秦非恕還有這樣的童心。
還是說秦非恕在借兒時暗喻害他家破人亡的就是文氏人來敲打自己?
陸迦細細端詳着秦非恕的神情,看不出異常;又看看文岫煙,只縮在他的身後什麽話都不說。
他想起這嚴格意義上來說是秦非恕和文岫煙的第一次正式見面。
原著裏兩人一見面就天雷勾地火,彼此心生愛慕。但現在的情況……秦非恕眼裏壓根沒有文岫煙,文岫煙對秦非恕也只有懼怕。
陸迦若有所思地颔首。
這麽一看,秦非恕和文岫煙這部分的劇情應該是徹底沒有了。
但即便如此,陸迦也沒有感受到任何“違和”,系統的劇情檢測也沒有發現不對,看來這個世界的釘點确實和男女主無關。
那洛都确實沒有必要留了。
心裏下了決定,陸迦擡頭剛準備拒絕秦非恕,就聽到秦非恕吩咐道:“來人,送岫煙公主回宮。獻玉侯,來吧。”
陸迦:“?”
合着秦非恕把他剛才的颔首當點頭了?
看着秦非恕臉上的笑容,陸迦嘴裏的拒絕不知道為什麽說不出口,安慰自己就當看在秦非恕替他擋了一次刀的份上忍一忍。
……
秦非恕手一抖,風筝淩空飛起,随後他迅速拉線撤退,風筝便在天穹上穩定地飄着了。
陸迦站在一旁,很難理解秦非恕的樂趣所在。
秦非恕将風筝線遞給侍衛,讓他們跑動保持風筝不墜,轉頭看向陸迦,含笑道:“獻玉侯也來試試。”
“臣從未玩過,怕擾了陛下雅興。”
“不會可以學。”秦非恕道,“獻玉侯正值盛年,該是熱衷嘗試新玩意的年紀才對,怎能像老頭子一樣守舊?”
在上個世界活了一千多年的陸迦撇撇嘴,接過一旁遞來的風筝,剛準備用力丢上天,忽然警惕反應過來——秦非恕該不會打算試探他的“武功”吧?
這麽一想,陸迦手腕上的力氣變松了,風筝向上飛了不到一尺便落下來。
秦非恕無奈地看着他。
陸迦無辜地道:“臣體弱,沒什麽力氣。”
“放風筝不需要太大的力氣。”秦非恕走過來将風筝撿起,塞入陸迦手心,抓着陸迦的手,“這樣——”
他連陸迦的手背一起握住,後退兩步,将風筝擲起。
陸迦怔了怔。
秦非恕的個子比陸迦高了一個多頭,這樣貼身站着的時候,成年男人的英武、将領的霸氣、皇帝的氣度夾雜着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溫柔,和帶着榮花香味的風一起吹過陸迦的身畔。
陸迦動了動手腕,想把手掙脫出來。
秦非恕順勢松開手,貼着陸迦的耳朵,笑眯眯:“怎樣,會了麽?”
陸迦揉了揉耳朵,轉開了目光:“多謝陛下指點。”
秦非恕揚了揚眉,沒有追擊,只道:“瞧,風筝已經飛起來了。”
陸迦看着這只風筝,心裏思忖了好一會秦非恕到底是在試探他武功、還是想重現那晚抓他手腕的場景,等着秦非恕接下來的考驗——然而秦非恕似乎真的只是來玩風筝的,到最後散了的時候也沒提別的,相反熱情洋溢地送了他一只白鹳形狀的風筝。
陸迦将風筝帶回九辰宮,翻來覆去研究了好一會,都沒看出這個風筝有什麽玄機。
最穩妥的辦法是直接燒了,但不知道為什麽,陸迦還是将它丢給了懷恩:“挂牆上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