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仙君獸奴對對碰(六)
這次美果林的歷險是向隕天有史以來最艱難的一次。
美果林裏處處都是危機, 向隕天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偷偷跟在一隊門派弟子後面借助他們準備的探測點前進,還差點被一株巨大的食人花吞下去。
好在碰巧遇到白鴻, 才免掉變成花肥的命運。
向隕天對白鴻的占有欲心有餘悸, 但如今在秘境重逢,自然幹柴烈火再次燃在一起,打亂了那隊門派弟子的路标後繼續前進,很快找到了斷壽果所在的位置。
天地靈果自然有靈獸守護, 向隕天和白鴻合力才勉強解決千年毒蟒,拿到了斷壽果和延壽藤。
斷壽果入手,向隕天皺了皺眉。
“隕天, 怎麽了?”
“這似乎不是成熟斷壽果。”向隕天掂量了一下, “至少不是千年以上的, 顏色淺了些, 而且也只有一顆果子。”
按照記載一藤能有七果才對。
白鴻笑吟吟地道:“古籍記載未必詳盡, 許是被那蟒蛇吞了。比起這個, 懷璧其罪, 我們還是趕緊離開。”
向隕天還是感覺有點不對, 但白鴻這麽一說,又想不出哪裏有問題。
等他離開, 原來種着斷壽果的地下忽然冒出一顆長着雙角和異色雙瞳的腦袋,朝着向隕天離開的方向凝視片刻, 活動了一下獸爪, 忽然揮出一片冰淩。
……
“小心毒蟒。”
一隊門派弟子組着陣型小心地進入美果林最深處, 本以為要面臨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然後現場只有一片鬥法後的狼藉。
被捷足先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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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隊修士頓時臉色十分難堪。
他們發現有人幹擾他們路标後盡快修正, 還是沒來得及。
是誰幹的?
領頭的修士撚起土地上的霜凍, 輕輕搓了搓,皺眉:“有先天玄冰靈氣的氣息。”
“北地三宗有更好的冰魄蟲,無須來南蠻搶斷壽果……”另一個修士忽然眼前一亮,“服過冰凝泉的向隕天?!”
……
退星來到約定的地方,陸迦已經等在那裏。
他掏出儲物袋丢給陸迦:“六棵斷壽果,給你。”
陸迦沒檢查,直接收起來,誇贊道:“做得不錯。”
“你怎麽知道我做得不錯?”
陸迦微微一笑:“既然是你做的,肯定都不錯。”
依據阿德爾的性子和能力,事情不辦好肯定不會回來交差。
退星頓了頓,說不出什麽感覺,只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浪潮沖刷着肺腑,讓他憋得難受。
陸迦拍拍身邊的坐墊:“過來,給你點獎勵。”
退星一怔,心跳猛然加速了一瞬:“什麽?”
“坐下。”
等退星坐好,陸迦才伸出手點在他的眉心,靈力突入他的體內,直入退星的靈根。
靈根是所有修士最關鍵也最脆弱的地方,一般人在有意識的情況下被其他人侵入靈根,本能都會反抗抵禦;但退星卻下意識放開了保護靈根的靈力,讓陸迦能順暢地進入。
恐怕退星現在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吧?
陸迦有點想笑,又有點感動,專心用靈力替退星梳理了一遍靈根。
妖獸人的靈根先天駁雜不清,一池冰髓泉灌進來,強行把退星的靈根全都改成了冰系。
但這不代表退星靈根裏的混亂徹底蕩滌幹淨,還得有人時時幫他梳理。
退星睜大瞳孔,看着近在咫尺的陸迦。
陸迦的身高比他略高,退星擡眸恰好能看到閉目凝神的臉龐,曲線優美的下颌,還有兩片薄薄粉嫩的唇瓣。
退星能感受到陸迦的手指點在額心,微熱的靈力有條不紊地從對方那裏流入他的體內,帶着一股細致的小心翼翼。
明明只是尋常人眼裏最低賤的獸奴,這人卻并未有絲毫輕慢。
退星忽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他不由得開始胡思亂想,從美果林秘境裏的危險到魔域裏的落日、到陸迦身上的淡淡竹葉清香……
退星緩緩呼吸一口,努力平複自己的心跳。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對着這個道修總是容易心跳加速,內心還時常酸澀難耐。
是生病了?還是他要蛻變成年所以開始有各種反應?
退星眸光落在陸迦身上,張了張嘴,又咬住唇,雙手慢慢握拳,打散了自己怪異的想法。
——這人是他仇人的道侶。
這個念頭冒出來,瞬間讓退星冷靜。
他心中泛起難言的失落和焦慮,甚至忍不住在想陸迦依偎在向隕天懷中的模樣。
那個畫面讓他雙拳捏得更緊,心中火焰愈發高漲。
看着比他稍高一頭的陸迦,退星腦內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要是他能再長高點就好了。
俯視看着陸迦,是否能在這張永遠游刃有餘的臉上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
陸迦替退星梳理玩靈根,睜開眼睛,旋即有些稀奇:“你是不是長高了?”
退星活動了一下胳膊,低聲道:“不知道。”
陸迦眸光在退星身上轉了一圈,摸摸退星額頭上的角,笑眯眯地道:“長高了好。”
退星頓時有種被當作小孩子的不爽感。
為了轉移話題,退星後退一步,離開讓自己有些依戀的溫度,低聲問:“為什麽要大費周章地針對向隕天?”
雖然他不是很懂,但陸迦的實力明顯比向隕天要高不少。
“我針對的不是他。”陸迦手指指了指天,唇角一勾,“我針對的是這個世界的意志。既然世界要将成就與運勢加注到它看中的人身上,那我不妨再添把火,看看向隕天承不承得住這逆天的運勢。”
氣運之說虛無缥缈,但總有些可以參考的标準。
名聲、威望、成就。
向隕天在原著裏幹過無數肮髒的事,全因為他用各種手段掩藏得好,才沒有暴露出去,在修仙界眼裏就是前途光明的未來大能。
如果修仙界的寶藏、機遇全都給了他一個人,多少人會從敬仰變成不平?
如果向隕天通過種馬控制後宮的行為曝光,又有多少人會惡心憤怒?
陸迦就是要一點點削掉向隕天的氣運,把他的主角光環砍下來。
退星看着陸迦自信睥睨的模樣,低了一下頭,想問向隕天為什麽值得陸迦這麽用心,還是忍了回去。
……
向隕天拿到的斷壽果年份不足,為了更加穩妥,他再次出發前往了新的秘境。
陸迦手握原著、又有煉虛級的靈識,輕而易舉就能提前找到向隕天想去的秘境,然後讓退星去提前拿走大部分成果,再在現場留下足以代表向隕天身份的痕跡。
向隕天确實去了這個秘境,也确實拿到了一部分秘寶,有嘴都說不清,甚至自己也在懷疑是不是拿到的秘寶就是全部數量。
陸迦順便關注了一下向隕天的後宮情況,意外地發現這幾次冒險中向隕天居然沒怎麽收後宮。
原因是向隕天一直都在和白鴻結伴同行,以白鴻病嬌級的占有欲,向隕天想偷腥就是找死。
陸迦替司白墨感覺有些可笑:明明他才是向隕天正規承認的道侶,卻要白鴻一個“情人”來控制向隕天的濫情。
從退星的報告中,陸迦注意到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細節:“最近兩次,都是白鴻在前面引路?”
退星點點頭。
那個叫白鴻的劍修感知極為敏銳,他有幾次差點被發現。
陸迦輕輕揚眉,念頭一轉就明悟過來:“聽起來是好事。”
白鴻正不動聲色地滲透進入向隕天的修煉,将向隕天的主控權拿到自己手裏。
原著中向隕天一路風光幾乎沒有受到過挫折,自然不會理會白喉;現在有陸迦暗中搞鬼,向隕天就想找一個隊友幫忙了。
陸迦樂觀其成。
想了一會,陸迦擡頭看到退星還站在旁邊,有些稀奇:“還有事?”
退星抿了抿唇:“今天,沒有獎勵?”
陸迦高高擡眉:“你的靈根已經梳理完了,把拿到的靈果自己吃了修煉就可以了。”
退星沒有動。
陸迦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怎麽,想要別的獎勵?”
退星的異色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在忍耐什麽,最後生硬地道:“你的靈力讓我很舒服,所以還要。”
陸迦笑吟吟地看了他一會,一眼就看透退星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少見這麽稚嫩的阿德爾,陸迦很有新鮮感,拍拍身邊的竹榻:“過來坐下。”
他手指按在退星額頭,靈力探進去。
退星的靈根已被改造成冰系,陸迦的靈識跟着靈力進去,就能感受到一陣寒冰徹骨。
他順着退星的經脈繞了一個大周天返回,剛準備撤回來,冷不防退星的靈力纏繞上來,跟着他一起進入了他的身體。
靈識感應比軀體更加敏感,陸迦登時感覺一陣涼爽的刺激,整個身體都顫了顫。
反客為主了還。
開始陸迦還擔心退星控制不好靈力,沒想到退星的冰系靈力收斂得很妥帖,只纏着陸迦的靈識在體內游走,沒有沖撞靈脈,陸迦就由着他去了。
循環了幾個周天,陸迦才把退星的靈力逼出去:“差不多夠了啊。”
退星睜開眼,異色雙眸中還殘留着靈識交融的興奮,呼吸急促,張口道:“你對我幹了什麽?!”
陸迦:“……”
這次還沒恢複記憶,就已經開始倒打一耙了?
陸迦一巴掌把退星從床上拍了下去:“一邊去吧,我要休息了。”
退星打了個滾,定定地看了陸迦一會,才轉身關門出去。
……
退星平日裏住在青竹峰峰頂別居一旁,陸迦随便給他弄了個小藥田,讓他自己弄着玩兒打發時間。
他回到自己的藥田裏躺下,扯了一片葉子要在咬在嘴裏,慢慢回味着剛才那股靈識交融的感覺。
忽然,退星耳朵一動,猛然坐起身來。
兩個雲鶴宗弟子落在地上。
一個弟子略帶嫌棄地看了退星一眼,想說點什麽,被身邊的高個弟子拉了一下,止住嘴,兩人一起去了別居叫門。
不多片刻,兩個人恭恭敬敬從別居告辭,禦劍離開。
退星站在藥田裏,看着那兩個弟子離開,隐約聽到一耳朵“司師叔對向師叔果然一往情深”,心頓時提了起來。
他咬了咬唇,獸爪一翻,變出一只監聽鳥——旋即似乎覺得鳥的外形不好看,他再度将監聽鳥變作一只蝴蝶,随着那兩個弟子而去。
很快,兩個弟子的說話聲便斷斷續續傳來。
出乎退星預料,他們竟然在讨論他。
“司師叔身邊沒有道童麽,怎會養獸奴這種肮髒下賤的東西?”
“你有所不知,這是向師叔從魔域帶回來的禮物,司師叔可寶貝着呢,不許別人責罵。方才我要你噤言,就是怕你口無遮攔得罪司師叔。”
“司師叔和向師叔真是伉俪情深。”
“誰說不是呢?若非感情深,這種看一眼都嫌污眼的東西怎會養在身邊?又怎麽會一聽說魔域戰事再起,立刻就要陪同向師叔前往?”
“我若能有司師叔這等道侶,便是即刻死了也願意。”
“你前幾年還說想要向師叔做道侶呢……”
退星驅散了監聽術,嘴唇抿得死緊,和陸迦靈識交感的喜悅蕩然無存。
……
陸迦并未提起魔域戰場上的事,只要退星繼續将向隕天偷偷去的秘境、偷偷做的事披露出來,讓修仙界的人都看清楚向隕天到底得了多少好東西。
白鴻雖然不知道陸迦在背後的推動,卻很有默契地幫助向隕天不動聲色樹敵萬千——當向隕天走無可退時,就只能停在他的身邊了。
雖然陸迦很懷疑當向隕天真的得罪了了不得的人,白鴻能保得住向隕天麽?
每次出行回來,退星都會要求和陸迦靈識交融,一次比一次霸道、一次比一次索求無度。
陸迦一開始覺得新鮮還順着他,後來被要得煩了,單手把他拎起來警告:“別得寸進尺啊。”
現在就這麽兇,恢複記憶了還了得?
退星盯着陸迦的薄唇,看着那兩片粉嫩的唇瓣随着說話不停開合,忽然猛然前沖,一口咬了上去。
陸迦沒防備,被退星吻了個正着。
退星一開始攻勢兇猛,虎牙甚至戳破了陸迦的下唇;後面不只是冷靜了還是怎樣,反而變得膽怯柔和,慢慢退出陸迦的唇,看到陸迦唇角的血跡還小心舔了舔。
陸迦無語地按了下唇邊傷口:“你是不是找死?”
換了前兩個世界,現在這家夥一定已經變成黑灰了。
做都做了,退星脖子一硬:“說好的獎勵。”
陸迦氣笑了:“誰跟你說好這個獎勵了?沒大沒小,自個兒去藥田關三天禁閉去!”
說完手腕一甩,直接将退星丢出了窗戶,精準落進了藥田。
退星爬起身,拍掉身上沾染的塵土,臉上欣喜中透着茫然和後怕,還摻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自卑。
每次他和陸迦相處,都會不由自主想起那兩個雲鶴宗弟子說過的話。
陸迦待他好,是因為他自己、還是因為他是向隕天送的東西?
看陸迦對向隕天的态度,退星覺得不應該是後者;可即便陸迦日常諷刺向隕天,依然沒有和向隕天解除道侶關系。
而且……就算沒有向隕天,配待在陸迦身邊的人又會是誰?
退星垂下眸,看着自己的獸爪,異色雙瞳中閃過一絲陰翳。
這雙爪子可以裂石,卻不能像人族的雙手一般輕柔地牽起他人的手。
他的身份是獸奴,他的立場是魔族,和身為修仙界上三宗之一雲鶴宗的司白墨仙君本該是泾渭分明、毫不搭界的關系。
那人願意養着他、逗弄他,大約只是修仙漫漫路上打發時間的玩物。
他不配要更多。
——可是即便一千次一百次這樣說給自己,退星還是無法壓抑自己愈發洶湧的沖動。
他試圖試探自己在陸迦心裏是不是特殊的,所以在向陸迦索要獎勵時愈發索求無度;
陸迦滿足他的索求後,他會有一瞬間的滿足和快樂,但随後就是更深的不安空虛。
直到今天沖動越界,讓陸迦生了氣。
可那人生氣,也沒有當場打殺他,只不輕不重地打發他關禁閉——這算得了什麽懲罰呢?
退星躺在藥田裏,仰頭看着漫天星光,異色瞳中的自卑和渴望漸漸沉澱入心海,凝成萬年不化的玄冰。
……
三天禁閉時間過去,陸迦來到藥田,看着露天坐着專心打坐的退星,輕輕挑眉。
還挺努力。
“醒醒,有事要做了。”
退星睜開眼睛,緩緩吐掉濁氣,站起身:“又要去秘境?”
“不用。”
陸迦晃了晃手裏的靈書,“魔域開戰了,我們要去前線。”
退星頓時想起之前聽那兩個弟子說過的話,因為陸迦主動來找他的喜悅瞬間一空,咬了咬牙:“那我呢?”
陸迦沒懂:“你以為我說的‘我們’是誰?”
退星瞳孔睜大,脫口而出:“不是你和向隕天?”
陸迦的笑容頓時消失:“別說這麽惡心的話。”
他上下打量退星,“向隕天和師父一起先行去了魔域戰場,按照宗門安排,我們要在一年後作為第二批支援——你都在想什麽?”
退星自知理解錯誤,頓了頓,岔開話題,“為什麽現在就要去?”
陸迦微微一笑:“當然先進魔域打探一下情況,日後坑人更方便。”
……
魔域之所以被稱為魔域,是因為這裏的土地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着魔氣。
這些魔氣對魔域居民來說稀松尋常,但對修仙者來說不啻于劇毒,進入魔域的修士若做好防護、時時蕩滌自身,最終會被魔氣逐漸侵蝕,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修仙者和魔域的鬥争根源也在于此。
魔域随着魔族、妖族的擴張也會不斷擴大;魔域擴大一寸,修仙者的土地就少一寸。
而只有陰神以上的修仙者才能淨化魔域土地,還原為淨土,所以魔域戰場上幾乎看不到丹境以下的修士。
像向隕天過去那樣以弱勝強、戰果累累的例子世所罕見。
退星神色複雜地看着身邊的人。
陸迦換了一身黑衣,容顏豔麗無雙,身邊萦繞着些微的魔氣,讓他看起來和真正的魔域居民沒有什麽不同。
但退星能感覺到那些魔氣不是陸迦自然散發、而是他刻意吸引到身邊來掩飾身份的。
像這樣的舉動對修仙界的修士來說等同于酷刑折磨,陸迦卻輕松寫意,似乎不在話下。
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陸迦不管退星的疑惑,只帶着退星在魔域中前進。
路上碰到許多觊觎陸迦美色的人,都被陸迦毫不留情地斬殺。
到了魔域的一座城池,他們總算有了片刻安寧。
陸迦打量着這座名叫“血劍”的魔城:“這裏是血魔君的地盤吧?你來過嗎?”
退星點點頭又搖搖頭:“沒有。”
“血魔君在三大魔君中是最低調的一個,只龜縮在自己的城裏派屬下出征修仙界。”陸迦回想了一下原著,“三目魔将好像就是他手下?”
當然,現在的三目魔将恐怕已經因為延誤戰機被血魔君化作了膿血。
退星低聲道:“血魔君的招牌法術是血海生波,範圍很廣,遇到了恐怕很難跑掉。所以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進血劍城為好。”
陸迦唇邊露出一絲笑意:“你說的血海生波,是這個樣子嗎?”
随着他的話語,血劍城內忽然湧起一波洶湧的猩紅浪潮,向着陸迦和退星猛然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