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事的時候已經是正常時間的清晨六點多,所有人都讓那慘烈的尖叫聲給驚醒了。

“讓一下,讓一下!”

梅梵瑙撥開了迅速圍攏起來的人群,擠了進去,一把扯起了吓得兩股戰戰、險些失禁的方媛媛:“哎,小丫頭!”

受到劇烈驚吓的方媛媛抖如篩糠,根本無法回神,只是直愣愣望着不遠處的景象。

她牙關喀喀嚓嚓的一陣響,聲音清脆。

那邊,蔣小珍誇張的大張着嘴,口中黑黢黢空蕩蕩,地上的一大灘血跡已經開始幹涸,她圓睜的雙目高高凸起,還帶着臨死前的極端恐懼,也不知她究竟見到了什麽。

“方媛媛,你還能聽見我說話嗎?”梅梵瑙低低喚了幾聲,“方媛媛!”

蔔星也走上前來,發覺她竟是被吓到魂魄都要出竅了,眉梢微揚:“噓。”

梅梵瑙應聲不再嚷嚷。

便見他伸出一只手蓋在了方媛媛眼睛上,口中默念了幾句經文,那一瞬間,連梅梵瑙也感受到了宛如清風掠過般的清明氣韻。

梅梵瑙覺着心裏好笑,他什麽慘烈的場面沒見過?

一句清心咒,還要附贈給他點兒,這蔔星難道是擔心他也跟着害怕嗎?

“……!”方媛媛如大夢初醒,魂魄歸體,“啊!”

她突然大哭了起來,一口氣兒差點沒将自己給噎死:“小梅哥,蔣……蔣蔣……”

好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一般,蔔星和梅梵瑙的衣裳險些讓她給撕扯爛了,一句話說得颠三倒四:“那個東西!那個東西把蔣……把蔣小珍殺了!那個東西進來了嗚嗚嗚……它進來了!!”

“你看清是什麽了嗎?”蔔星眉目沉熾,恨不能立刻就将那搗鬼的東西鏟除。

方媛媛一個勁兒搖頭,她說屋子裏沒開燈,太暗了,什麽也看不清楚。

“我女朋友呢!我女朋友呢!?媽的誰敢動老子的女人!”那邊小順聞聲,也一蹦三尺高的跳過來了,“我他媽才處了半個月的對象,誰他媽那麽狠心啊!”

他手裏抄着菜刀,一副氣勢洶洶要殺鬼的架勢,圍觀衆人自覺讓出了一條路來。

誰知小順一瞧見蔣小珍凄慘駭人的死狀,當場便吓得面無血色,嚎叫了一聲,雙腿一軟就倒在了身後的趙仁身上,差一點兒沒活活吓死。

“哎小順!”趙仁趕忙安慰了起來。

小順瞪着眼珠子,光是瞧了他的小寶貝一眼,便忍不住沖到一邊嘔吐了起來,再不願意看第二眼。

前一天那些海誓山盟、情情愛愛,仿佛一瞬間就成為了廚房洗手池裏的泡沫,順着下水道沖得幹幹淨淨。

那個場景給小順留下了極其嚴重的心理陰影,以至于他接下來一整天臉色都灰敗不堪,好似那活不了幾個小時的短命鬼。

“順子,師父今天有點發燒,實在是沒力氣做飯了,那些就交給你了。”

準備晚餐時,病恹恹的趙仁叮囑了他一句。

面如土色的小順應承了下來,轉了身系上圍裙,嘴裏也是嘀嘀咕咕:“你發燒,老子還剛死了老婆呢,我更沒力氣了……”

一想到女友被連着舌根拔出舌頭的死狀,他便陣陣的發嘔。

廚房裏還有倆小廚師,也是跟着打下手的,各自在忙活着晚飯。

小順打開了冰箱門,想拿塊肉出來簡單做點什麽,誰知道一拉開冰箱門,正對上了一條長舌頭!

他慘叫了一聲,坐在了地上,摔得尾巴骨都跟着疼。

“小順哥,咋了!”倆幫廚趕緊過來扶了他一把,都知道他女友死了,精神肯定恍惚,誰也不敢多說話刺激他。

小順顫巍巍擡起了手,指向了冰箱,面上血色全無:“冰……冰箱裏,怎麽有人舌頭?”

“沒有啊!”一個幫廚愣了愣,拿出了保鮮膜包好的片狀肉來,說,“這是一盤處理好的肉呀,冰箱裏好像就剩下這麽一盤肉了,小順哥你要拿它做菜嗎?”

小順神經質的大叫了一聲:“不可能!我剛才看,它明明就是一條人舌頭,還會動呢!”

兩個幫廚臉色有點難看,對視了一眼:“怎麽會有那種怪事呢……小順哥,不行你就去歇着吧,我們來就是了。”

“不可能!我記着廚房裏應該沒有肉了!”

“說不定是倉庫裏的呢?”

“怎……”

小順再一看,那果真只是一盤處理好的肉罷了。

肉質也比較像舌頭,但那兩個人都說是牛舌,小順找茬罵了他們幾句,說他們學藝不精腦子不好,便一甩廚師帽,出去了。

兩個幫廚莫名其妙,望着小順的背影只覺得心裏不爽極了。

“他有病吧,死了女朋友跟我們發什麽火……”

“就是個傻逼,別搭理他了!”

……

晚餐開席了。

但是這次擺上桌的菜肴卻令衆人大失所望,葷菜少得可憐,大多都是一些素菜和冷食。

杜慶生面帶愧色地宣布:“是我杜某人對不住大家!被困在飯店這幾天,我發現食材已經開始不夠用,飲食上可能得稍稍委屈各位一下了!請大家忍耐一下,一天一頓飯!杜某人肯定盡最大努力,讓大家每個人都吃到飯!”

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了一陣失望的感慨聲。

剛來緣來菜館那陣兒,吃得那叫一個山珍海味,怕是當年皇太後都沒那排場,如今不單單是清湯寡水,每天還都只吃那麽點兒東西。

到最後萬一還是沒能出去,豈不是都要活活餓死在這裏?

“又在搞什麽鬼。”梅梵瑙撇了撇嘴,滿不在乎。

他活像是個不怕餓死的,這些天見他動筷子的次數少得可憐。

“今天,我們兩口子就先不吃了!大家吃飽才是最重要的!”杜慶生又端出了一副為大家犧牲的偉大姿态,說完,便在大家敬佩的眼神裏晃悠着上樓了。

他是飯店老板,都已經讓步到這個份兒上了,其他人白吃白喝,當然也不好意思再有什麽怨言,全都悶頭吃起了飯。

梅梵瑙扒了兩口白米飯,漫不經心打量着飯桌上的衆人。

那股子詭異的香氣又隐隐約約的彌漫開來了……

他蹙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你發現了沒有?”蔔星突然出了聲。

梅梵瑙怔了一下:“什麽?”

他一扭頭,瞧這位爺正挑剔的用筷子撥弄碗裏的青菜:“發現你不愛吃綠色蔬菜?”

“……”蔔星擡眸,橫了他一眼,“杜慶生說完一天一頓飯的消息後,大家仿佛比平時更餓了。”

梅梵瑙這才察覺到,被困的這些人,已經不單單是吃相難看,而是目露綠光,仿佛饑荒年代餓久了的野狼,下一秒就要茹毛飲血了似的。

“這杜慶生可真會給人灌迷魂湯。”一皺眉,梅梵瑙佯作不甚在意的樣子,聲調散漫,說,“……哎呀,都知道狼來了喜歡先捉最胖的羊吃,我可不能把自己撐得不像個人樣兒,到時候被盯上了怎麽辦。”

分明這清清朗朗的聲音,在衆人兇獸似的咀嚼吞咽聲裏顯得約等于無,但大家還是不約而同看向了梅梵瑙。

梅梵瑙也不在意,他斂眸,不經意向蔔星靠了靠,抻着胳膊夾了一筷子菜。

蔔星身形一僵,睫毛低垂了一下,正好看見對方天生紅潤的唇瓣和線條流暢高挺的鼻子,又想起這人昨晚說他喜歡男人……

他忍不住心猿意馬。

“蔔少爺,噴的什麽香水,這麽好聞?”梅梵瑙聲音含笑。

他很香嗎?

蔔星腦子短路,一時不會回答了。

梅梵瑙心底微微松了口氣。在場所有人甚至包括他自己,身上都粘連了一點那怪誕香氣,但好在蔔星機警,又不是個嘴饞的人,身上除了淡淡的古龍水味,什麽都沒有。

“小梅哥,你是說,讓我們少吃點東西嗎?”方媛媛問。

“嗯?可能是吧。”梅梵瑙不願意明示別人,便搖頭晃腦四處看了看,末了無意間一點頭。

“聽你吹牛逼呢?”小順面色陰郁呸了一聲。

蔔星耳尖微微一動,冷森森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觑了一眼小順根本沒動過的碗筷,問:“你怎麽不吃飯?”

小順一想到冰箱裏的肉就瘆得慌,胃裏也犯惡心,低聲道:“我不餓!”

……

“剛才又發現個忍不住偷吃的。”方媛媛化身探測儀,一雙杏眼在大廳裏不斷逡巡,“啧啧!”

已經過了兩天了,有些人能依言忍着不吃,有些人則不在意梅梵瑙說的話,勢必要填飽肚子。

梅梵瑙也覺着胃腸空蕩蕩的很是寂寞,但他分得清輕重緩急,他拍了拍方媛媛的後腦勺,誇贊道:“你倒是自覺哈!這幾天沒有亂吃東西!”

方媛媛得意的哼了一聲:“可不是?我都瘦了。”

這兩天緣來菜館裏很安生,竟沒有再出事,仿佛蔣小珍的死只是一場噩夢。

蔔星看着饑腸辘辘、在大廳裏四下亂轉的衆人,只覺得心裏不忍,問:“梅梵瑙,你讓大家不吃東西,大家也都聽了,到底是為什麽?總要有個原因吧。”

梅梵瑙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憐憫,心說這人還是這個德行……太慈悲。

“難為你一直忍着沒問我。”梅梵瑙聳聳肩,說,“我說的也只是推測啊,我懷疑杜慶生給我們的飯菜裏有特殊香料,或者說,是一種只有他能認出來的香料。”

“誰吃得越多,他就殺了誰。”他頓了頓,“……那天蔣小珍身上就有這個味道,很濃。”

身後傳來了嘩啦一聲脆響,是碗碟打碎的聲音!

幾人一回頭,是面如金紙的趙仁,他這幾天一直持續低燒,每天都在喝藥,這會兒聽見梅梵瑙他們的推測,又驚又怒,直接将碗砸了。

“你們放屁!”趙大廚一把薅住了梅梵瑙的領子,“我哥給你們吃喝,你們卻懷疑他?你們還是人嗎!”

蔔星動作飛快,不等梅梵瑙叫喚一嗓子,就反手制住了趙仁,劍眉緊鎖:“你還有腦子沒有?少拉拉扯扯的。”

這時候,樓梯上傳來了小順怪異瘋癫的笑聲:“哈哈哈……啊哈哈!我也要死了,我也快死了!難怪……難怪姓杜的前幾天那麽看着我!哈哈哈哈我要死啦……我要死啦!”

兩個幫廚七手八腳要抓小順。

他們對樓下的趙大廚喊道:“老趙,出事了!老板娘死了,嘴裏塞的全是生肉,也不知道哪來的!而且——杜慶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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