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杜慶生也剛巧和梅梵瑙來了個對視,短暫的怔忡之後,他又露出了往常那慈祥友好的笑容來,這神情仿佛是個扣在臉上可以随意摘取的面具,有些沒來由的空洞。
“你們倆站在這兒幹嘛呢?上面剛出了點亂子,你們也小心點,別被這樓裏的髒東西給盯上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卻莫名讓人戰栗。
梅梵瑙眨了眨幹澀酸痛的眼,心說,這個杜慶生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古怪似的……
他将掌心搓熱了,捂了捂眼睛,才問:“杜老板,上面那哥們兒怎麽跳的樓呀?這未免也有點太突然了吧?”
蔔星微微偏了偏頭,留心着杜慶生的表情。
誰知杜慶生眼神都不閃爍一下,只嘆息道:“唉,困在這裏久了,有些人心理素質不行,就扛不住了呗!”
“确定不是有人吓唬他,他才跳了樓嗎?”梅梵瑙眼底漫上了幾分笑意,意味深長道,“畢竟這樓裏這麽多人,誰也不知道那髒東西會不會混在人群裏,你說是吧?”
這回杜慶生的面頰神經質地抽動了一下,沉下了嗓子說:“這孩子,胡說八道的,可別讓人聽見了!”
蔔星站在一旁觀察了許久,一張冷峻的臉龐緊繃。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杜慶生,但是始終從這人身上察覺不出半點的邪氣和古怪來,反倒是身邊一直嬉皮笑臉、跟個花蝴蝶似的梅梵瑙,從頭到腳都透露着絲絲的妖冶。
“大家總不能一直不休息,何況被困在這裏的還有老人呢。”杜慶生跳轉了話題,“咱們把房間分一下,養精蓄銳,再想辦法逃出去。”
說着,那人就挺着發福到像個奇行種似的大肚子,晃晃悠悠下了樓,開始張羅着分配房間的事情。
梅梵瑙搖搖頭,也跟着走了下去,聲音輕得就要聽不見了似的:“真是頭疼……生死局還哪有辦法逃出去?”
“我不信你沒辦法。”
蔔星好像盯上了他,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一直跟在了梅梵瑙身後,活似電影裏那些人帥話少、酷似男模的保镖。
一樓的衆人,已經就分配房間這件事吵了個熱火朝天。
梅梵瑙宛如超脫了的世外高人,離他們有段距離,一雙桃花眼懶懶散散地逡巡着這鬼氣森森的飯店大廳,右手捏來捏去的在算着什麽。
他漫不經心地斜乜了蔔星一眼:“我道行還沒有你深,也不會什麽真本事,都是在我師父身邊混吃等死……實話實說嘛,你可別用那小眼神兒看我。”
蔔星扯了扯領帶,扭了扭脖子,顯然是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生死局,無外乎就是嗝屁朝梁,下輩子再做人。”
梅梵瑙說着,視線便又流連忘返地落在了年輕男人的臉上,看似風流多情的一雙眼,此一時目光卻深邃極了,仿佛藏了千萬般的情緒:“……在遇見你前一天,我還沒什麽不舍得的。”
“……”蔔星愣了一下,略顯愕然。
于他來說,他們才認識沒幾天,交情感情都談不上,蔔星自然也不會自作多情往別處想,但這句話着實是意味深長了些。
這梅梵瑙究竟是什麽意思?
且不論他最後那句話,光是說前一句,他為什麽把生死說得輕如鵝毛?
仿佛這梅梵瑙就是個游戲人間、無欲無求的一縷風,來時能勾得人心緒激蕩,去時能不落下半點痕跡和牽連,蔔星總有一種,下一秒這個人就要消失在眼前的錯覺。
……殊不知,梅梵瑙看他也是如此。
這時,趙大廚走了過來,說:“休息室分給老人和身體不好的人了,剩下的包廂也分的差不多了,房間不太夠,你們倆怎麽不過去争一争?”
二人這才各自挪開了複雜的視線,梅梵瑙一聳肩:“我睡大廳也行,我不挑的。”
“不用。”趙仁皺了皺眉,說,“小順和你們倆擠一間,那邊的小胖丫頭和蔣小珍擠一間。”
梅梵瑙向不遠處張望了一眼——
就看見方媛媛這個社恐坐立難安,想和化着豔麗妝容的蔣小珍搭話,又不知從何開口,于是将自己憋成了一個大紅臉。
“可以。”蔔星下意識看了梅梵瑙一眼。
外面的世界依舊猶如黑洞,按照正常的時間來計算,很快就到了夜裏十一點左右。
小順和女朋友分隔兩房,引來了他倆的極度不滿,在門口卿卿我我、動手動腳。
梅梵瑙怕方媛媛自己在房間吓個好歹,于是對門口怒吼一聲:“你們倆沒羞沒臊的,什麽時候膩歪不是膩歪,差不多行了啊!還想讓方媛媛跟我和蔔星擠一間,張順你少不要臉,男女有別知道嗎?再不進來睡覺我就鎖門了!”
小順這才罵罵咧咧進了包廂。
幾人将柔軟的沙發椅拼拼湊湊成了床,各自擠着睡下了。
梅梵瑙睡得很不舒服,他身高腿長,蜷縮在拼湊的兩張椅子上,着實是令他腰酸背痛。
蔔星側着身,在黑暗裏盯着這個奇怪的年輕人。
寂靜的房間裏,小順的呼嚕聲格外嘹亮。
“看夠了嗎?”梅梵瑙閉着眼,聲音暗啞,“沒看夠我給你開燈看。”
蔔星難得尴尬,但目光反而更加離不開他了,他舔了一下幹澀的唇瓣,才說:“我有破生死局的方法。”
梅梵瑙昏昏欲睡:“什麽呀……”
“趁着髒物現形時抓住他,我用離魂鞭抽他個皮開肉綻。”
離魂鞭,就是那個原型和懷表一樣的法器。
那個一鞭子差點勒死兩只小鬼的法器,簡直是以兇煞來壓兇煞的存在。
蔔星的聲音低沉如水,冷冷清清,夜深人靜聽了還怪令人動心的,如果他說的不是這些瘆人的話,心動效果翻倍:“活生生把魂魄抽得脫離□□,我們就能離開了。”
“簡單來說,就是把對方打服喽?”梅梵瑙悶悶笑了一聲,他眼皮打架,卻還在下意識回應他,“……那你看誰像那個髒東西?”
蔔星默了一下:“你。”
梅梵瑙一激靈醒了:“……所以你是想用鞭子抽我?你禽獸!”
夜半三更,在被老情人随時拎起來西裝play+皮鞭play的陰影裏,惴惴不安的小梅睡去了。
淩晨兩點左右,小順鼾聲如雷。
一只冰涼的手猝不及防摸到了梅梵瑙的臉,他噌一下就坐起來了,捏着對方的手腕,用壓低的氣音叫道:“蔔星你還真打算——”
話到一半,他頓住了。
因為那手的主人根本不是蔔星,借着門縫外透出微弱的燈光,梅梵瑙認出了這個人是小順的女朋友蔣小珍。
他趕緊抱住了自己,雙目圓睜:“你幹嘛?摸我幹什麽?”
蔣小珍害羞的一捋波浪卷發,抿唇小聲說:“你叫梅梵瑙是吧?梅哥,我看門沒鎖,直接進來了,我打算叫小順來着,但是這貨也叫不醒呀……”滾滾如雷的呼嚕聲還在持續不斷。
她說:“我有要緊事要說,你陪我出來一下。”
梅梵瑙蹑手蹑腳起了身,到了包廂門口,虛虛掩着門,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就在這說吧。”
夜裏溫度低,要風度不要溫度的蔣小珍穿着吊帶裙,将身上的美好輪廓勾得若隐若現,白皙的膚色在昏黃的走廊挂燈投射下,更加有幾分誘人的意思了。
奈何梅梵瑙是個百毒不侵的,愣是一眼也沒看。
“其實我也沒什麽大事,我就是覺着……梅哥年少有為,白天聽你講話,感覺你對這個陣特別懂,人還很鎮定,長得又這麽帥,以前是做什麽的呀?藝人嗎?”蔣小珍沒話找話,笑得很媚。
她的眼波一直在往梅梵瑙身上掃,好似纏人的蛇。
“以前?”梅梵瑙倚着門框,睡眼惺忪,“以前念過幾年書,一直撿破爛來着。”
蔣小珍怎麽會信?她瞧梅梵瑙這個氣質,感覺對方必然是個有家底的。
就算不是富二代,光是看這長相,也非常夠用了。
她早就厭煩了小順那個炮仗似的脾氣,當即開始對梅梵瑙示好,一勾那人的胳膊,聲音放得很嗲:“梅哥,別吵他們睡覺,咱們去別的地方講話吧?”胸口也開始往梅梵瑙懷裏蹭。
蔣小珍外形很不錯,身材也豐滿,平時想勾引誰,幾乎一下手一個準兒。
梅梵瑙也是個男人,她不相信這人不上套。
那男人果然僵住了一下,那一瞬間沒有半點推拒的意思,蔣小珍得意地勾起了紅唇。
梅梵瑙不知她的小九九,只是在二人貼近的一瞬,聞見了一股子十分怪異的香料味兒,為了辨認這味道,他又蹙了蹙眉,嗅了一下,并未及時抽身。
這是什麽味兒?
不香不臭的,仿佛腌進了骨髓一般,缭繞不去。
蔣小珍暗笑一聲,又要拽他:“走呀梅哥~”
“哎我可是正經男孩,”梅梵瑙趕緊抽出雙手,作投降狀,“你随随便便碰我,到時候我髒了,将來可沒人要我了!”
蔣小珍瞪着一雙眼線暈開的眸子:“啥?”
“你別誤會,我對你沒意思。”梅梵瑙心想,還當闊少爺那陣兒,什麽莺莺燕燕老子沒見過?
何況我心肝就在裏面睡覺呢,你還敢來勾引我?笑話!
他冷淡地道:“半夜危險,我得回去了,你不怕死就再溜達溜達。”
蔣小珍這個行為,說得上是出軌未遂,她自覺面子上下不來,紅着臉罵罵咧咧回去了。
她剛一走,不等梅梵瑙摸上門把手,門便從裏面拉開了。
蔔星的襯衫睡得有些皺了,顯出了幾分慵懶,可他人卻是清醒的,意味不明地悶笑了一聲:“看不出啊,坐懷不亂‘梅下惠’?”
“你什麽時候醒的?都聽到了?”
梅梵瑙知道這貨看自己,就像看那些整日泡夜店開卡開酒的叛逆二世祖一樣,多少有點輕蔑挖苦的意思了。
他想也不想便知道如何反擊了,薄唇一勾,露出了個淡笑,心想:“臭道士……”
“蔣小珍挺漂亮的,你滿肚子花花腸子,幹嘛拒絕她?”
蔔星攔着門,故意這樣說,想看他還能說出什麽來。
多半是聽他面紅耳赤的罵一句“人家有男朋友,你當我是什麽人”,這個反應也不錯,他就是想看梅梵瑙手足無措、羞羞憤憤的。
誰知梅梵瑙深深看了他一眼,話音悠長,留給他一句:“沒辦法,我喜歡男人。”說完,就推開了石化當場的蔔星,擠了進去,繼續睡大覺。
蔔星:“……”我今晚算是睡不着了。
另一邊,蔣小珍翻來覆去,越想越氣憤。
她這樣的美女主動示好,梅梵瑙不直接接受也就算了,态度竟然還那樣直白強硬,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
“看着吧,沒人能拒絕我的,這個梅梵瑙肯定會後悔。”懷着這種安慰自己的自負心情,蔣小珍睡下了。
昏昏入睡、身子發沉的時候,她突然感到一個人正在輕輕靠近她,心下頓時一喜,暗想:“天都快亮了,這個梅梵瑙才來找我……哼,也算你識相吧!”
對方的動作悄然,似乎害怕吵醒同在一屋的方媛媛。
蔣小珍明顯感覺到,那個人的手順着她的腳踝一路往上摸,在大腿處徘徊不去……她有些羞了,這個色胚,剛才還和她裝!
等到明顯感覺到那人貼進自己時,心情激動的蔣小珍一把抱住了他,和他親在一起。
誰知剛一抱住,她就發覺手感不對,這個人明顯比梅梵瑙胖很多!
可是他們二人動作太快,唇-舌已經糾-纏在了一起,蔣小珍錯愕地瞪着雙眼,昏暗的房間裏,她發覺那人身形古怪,簡直就是個怪物!
“嗚嗚!”她驚恐交加,嗓子裏發出了求救聲。
誰知下一秒,那個怪物緊緊貼着舌根,咬住了蔣小珍的舌頭,而後颠覆毀滅般的劇痛傳來,蔣小珍雙目暴突,一瞬間只覺得嘴裏一下子就空了!
她的一條長舌頭竟然被那怪物硬生生給扯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似人聲的慘叫頓時之間響徹了緣來菜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