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兖州見聞(二)繼續裂開
而一路行來,劉勰發現,兖州的商市十分發達。詢問了下後得知,兖州免除了一切苛捐雜稅,只行二十收一的稅收之法。因稅收少,許多人都開始嘗試創業,商市就繁榮了起來。
“這些小商小販如何收稅呢?”
劉勰見街上挑着擔子小商販,走貨郎很多,便問道:“是在入城之時就收錢嗎?”
“不。”
曹肅搖頭,“陛下,這些小商販走貨郎我們是不收錢的。”
頓了頓道:“小老百姓生活不易,像這樣小規模的經濟行為我們不收錢。”
“經濟……”
劉勰反複咀嚼這兩字,眼裏透出迷茫。
“自古商賈便是最低賤者,愛卿為何對這些商賈大開方便之門?”*
“無農不穩,無商不富。”
曹肅道:“一條腿走路可不穩啊。”
他望向天子,道:“這話是玉貞跟我說的。後面還有一句……”
他一字一頓地道:“無工不強!”
“此意何解?”
劉勰敏感地察覺到這或許是一個強國複興的思路。因此,他忍不住道:“愛卿,可否能說詳細些?”
曹肅輕輕搖頭,“陛下,光用言語是說不清的。等會臣帶您去參觀下我們的工廠以及小鎮,邊走邊說,您就明白了。”
“好!”
到了惠民紡織廠,一行人下了馬車。曹肅望着眼前的廠子也覺震撼。這廠是他迎接天子時建起來的,所以他也未見過紡織廠。
楊瑛帶着他們先去參觀了大型紡車。望着那紡車,所有人都感到了震撼!
這是人力可為的?居然能發明出如此巨大紡車,且利用水流來推動紡車,讓其自動紡紗。
“一晝夜一臺紡車能出紗一百多斤?也就是我大昭的兩百多斤?”
劉勰眼神都不對了,望着那大紡車,喃喃道:“若是多造一些這樣的紡車,百姓就都有衣穿了……”
在工業時代以前,衣物是非常昂貴的東西。就拿種花家的宋明兩朝來說。明明紡織業已十分發達,但是衣物卻是昂貴到讓普通人望塵莫及的程度。
一件非絲綢的二手袍子得三四兩銀子,一個二手的帽子也得在二兩左右。所以,古代民衆衣不蔽體并不是亂世特産,而是在盛世之時也有許多人無甚衣物可穿。
其實也不難理解。畢竟在種花家改開前,一些極端貧困吃國家救濟糧的人家,可能家裏也只能湊出夠一個人出門的衣裳。
在古人看來,大部分民衆有衣穿,能不餓死,那便是盛世。因此,劉勰說出這番話也就不奇怪了。
他心緒激動,甚至不顧衆人勸阻,湊近仔細瞧看紡車,看着紗線自動出來,眼睛不由紅了。
“好好好,科學一道果是博大精深!果是能富國強民啊!”
參觀完大紡車,又去車間參觀女工做工。一群婦女從來都不會想到,她們居然能見到天子。她們激動地跪在地上,齊聲大呼“萬歲”,讓劉勰又紅了眼。
自打董谏禍國後,他便覺所有的“萬歲”聲都是在恭賀權臣的。而眼前的百姓卻是發自內心地喚他,這太讓人感動了。
他親自彎腰攙起一個婦人,說了幾句勉勵的話後,便道:“聽說工廠包吃包住,你們都吃得怎麽樣?”
他攙起的婦人叫季三娘,是廠裏手腳最快的織布女工之一。因此,她也成了一車間的小組組長。能在這個時代抛開世人眼光來幹活,還能當上組成的女人可不是一般人。
畢竟,沒有膽子的話,哪裏敢離鄉背井地出來打工?
因此,季三娘雖激動,但卻不害怕。她快速地組織着語言回道:“回陛下的話……廠裏一切都好,睡的床都是玉貞先生讓人打造的上下鋪,一點用不擁*擠。下面墊了厚厚的墊子,睡得很舒服。
吃得也好。我們一日吃三餐,早上有粥,有加了雞蛋的蔥花餅。每過三天,便有湯餅吃。加了肉的臊子加在湯餅裏,那味道可好極了。平常的時候,兩天總能吃上一回肉,魚這些幾乎天天有,小婦人來了這裏都胖了。對了,先生還請了老師教我們認字……”
“什麽?”
劉勰震驚地轉頭,望向楊瑛,“你還請人教她們認字?”
楊瑛拱手行禮,“回陛下,是的。人生明理始讀書起,即便是婦人,瑛亦覺該讀書認字。讀書并非是要讀出什麽結果,讀書是培養一個人眼界邏輯的,故而讀些書,哪怕是幹農活也能幹得比別人好。”
這觀念新鮮了。
世人只知讀書能讓人變得懂禮,卻不知,讀書還能提升效率。
楊瑛見這些人迷茫,便抿嘴笑了笑,道:“我們山門中主修科學,喜實用主義,所以即便是種田之人亦要讀書。田怎麽種,布怎麽織,怎麽提升産量便是科學一直在研究的東西。
我跟工匠這樣一直在研究大型的耕地機器,若是成功,一人便可種三十畝的地。這世上,其實不需要那麽多種田的人,我們的目标就是一人耕地能養活二十人,其餘的人全部來做工……”
劉勰是徹底暈了。不光他暈了,他身後的那些大臣也暈了。很想找些話反駁,可實實在在的例子擺在眼前,反駁的話哪裏說得出?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此地百姓生活比其他地方好啊!而且還不是好了一點點!
兩人腳踏的織機,斜面的織機,這些細節的改進也讓人說不出話來。效率勝過一切理論,多說無益。
參觀完紡織廠也到了午飯點了。劉勰想來個突擊檢查,便要求留在廠裏跟工人一起吃飯。楊瑛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不過也不大在意。
不是親眼所見,誰能信這世上還有她楊瑛這好的人?竟然給夥計吃肉,吃湯餅?而且幾乎是天天吃!
劉勰進了食堂。食堂之大,讓他很是震撼。而食堂裏的桌椅也是讓他好奇到了極點。這種高案幾看起來很簡陋,可設計卻是不容忽視。
尤其是與之配套的那種叫作長條凳的東西。長長的高案幾拼接起來,配上高長凳,坐在上面就覺得比跪坐舒服多了。盡管看起來無禮了些,但雙腿得以解放,不用再受壓迫那也是張惬意的事吶!
在大食堂的前方擺了高高的長案幾,上面放着盆子。他過去看,見桶裏裝着玉米雜飯、蔬菜、紫菜蛋花湯和紅燒雞塊,便忍不住感嘆,“這夥食便是小地主家也吃不起啊!”
這話不是誇張。一般的小地主還真沒辦法天天吃這樣好。畢竟地裏産出不多,哪怕有個三百畝地,那也打不出多少糧食。
一群人坐下,便與工人一起吃食堂餐。劉勰也算吃過苦的天子了,因此倒也不覺飯菜簡陋,吃得津津*有味的。
“這便是能畝産一千六百斤的玉米嗎?”
劉勰一邊吃一邊問,完全擯棄了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真不錯。”
“什麽?”
陪同的大臣手裏的筷子掉在了桌上,“畝,畝産一千六百多斤?”
“嗯。”
劉勰望向曹肅與楊瑛,“我是聽伺候我的婢女說的。”
“回陛下,的确能畝産一千多斤。”
曹肅道:“這是小妹從山裏帶來的神種,好不容易盤活的。”
“蒼天啊!”
曹肅話才落,剛剛那個大臣便凄厲地嘶吼了起來。他從凳子上滑了下去,跪在地上,好似死了娘老子一般,一會兒捶地,一會兒拍胸,“若是我大昭早日得此神種,何至于淪落今日啊!陛下,陛下啊……”
這話要擱以前那是犯禁。可現在……
誰不知道天子都落魄到要投靠臣子的地步了啊?
劉勰紅了眼睛,想起了傷心事,眼裏也有淚水湧出。他擦了擦眼角,道:“總算上蒼垂愛,将玉貞先生送來了。愛卿快起來吧,莫要惹人笑話。”
“陛下……”
大臣扒拉住天子的腿,“臣,臣傷心啊……大昭三百年的秀麗江山就毀于饑荒啊!!”
楊瑛一聽這話,眼前便是一亮。
不說亂臣賊子,不說諸侯混亂,只說饑荒……
這個大臣有點本事啊!
“敢問足下是?”
楊瑛拱手道:“此言有理啊!任何一次混亂皆是資源分配不均,饑荒嚴重造成的吶。”
“啊,忘了給先生介紹了。”
劉勰一邊拍着那大臣的手安慰一邊道:“說起來你們還是本家,都是四知堂的。這位是楊虎,官居司空,乃是你同姓的族人。”
楊瑛愣了下。
這個就是楊虎?
聽曹順說過,楊家曾經動過她腦子,說是二房遺失的女兒。可眼前的楊虎看起來很清正,不像那等人啊!
“原是本家叔父。”
楊瑛愣過後,便很是自然地執起小輩禮。倒不是她攀龍附鳳,而是她伯父的确說過他們出自四知堂,爺爺的名字還是按字排的呢。所以,真說起來,眼前的人也能算是她祖宗了。
國人不問天不問地的,就敬祖宗。所以,面對着疑似的祖宗,她多少也要得發揚下美德,行個小輩禮。
楊虎站了起來,擦了擦眼淚,道:“玉貞,你真是我楊家人?”
楊瑛心說奇怪了,不是你們說我是你們二房走丢的人嗎?怎麽還問起她來了?
“具體也不知,師父只說我出自四知堂,其他倒未多說。”
“那,那你師父撿到你時可有什麽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
“有個玉牌,上面刻了楊字,後面寫了四知堂。”
楊瑛随意鬼扯着,“其他就沒有了。”
楊虎瞪大眼,望着楊瑛,慢慢的,又有凄厲的哭聲響起,“我苦命的二弟呀!”
楊瑛直接哆嗦了下。
這看着清正的老頭不會是個僞君子吧?還來這套?
“沒錯了,是玉牌。休兒,快,把你的玉牌拿出來。”
面容清秀,身材修長*的弱冠男子上前,他掏出玉牌,激動地道:“真,真是姐姐!”
“哈?”
楊瑛望着楊虎手裏的玉牌都傻了。
放屁也能點着火?她鬼扯的啊!
不,不行!我絕對不能被他們捆綁上!
“這,那啥……”
楊瑛很是尴尬地道:“玉牌給我同門師兄偷去玩,不知弄哪去了……也許,也許我并不是……”
“不!你是!”
楊虎打斷她,斬釘截鐵地道:“你與我那二弟幾乎一模一樣,就眼睛像二嫂……”
說着又是哭了起來,“那該死的李厥啊!二弟一家子為了讓我們逃出來,一家都慘死在了李厥手裏啊!二弟,二弟啊!幸得蒼天垂愛,你還有個女兒在世啊!!”
我的媽!
楊瑛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老頭咋這麽能哭呢?
不,這絕對不可能是我祖宗!
我的祖宗一定沒這麽逗比!
“堂姐,你真得很像二叔,眼睛像二嬸。對了,父親,舅舅為何非說姐姐不像?明明我娘與二嬸都是他嫡親的妹妹,就算出嫁多年,可看到姐姐這雙眼睛就該想起來了啊!”
“哼!”
楊虎冷哼,“他定是故意的!那畫像故意将玉貞的眼睛畫得細長,分明就是心懷不軌!”
“啊?”
楊休有些傻眼,“這是為何?玉貞姐姐可是他親外甥女啊!哪有娘舅不疼外甥女的?”
曹肅也蹙眉,“說起來,開始可能不會聯想到這上面,可後來玉貞可是表明過自己出自四知堂的……袁貞他……”
話說到這裏,曹肅明白過來了。若是楊瑛下山遇見的是袁貞,袁貞早就認親了。可楊瑛遇見的是他,而且兩人還患難過,他若認下她了,反而會助長自己的實力。就算楊瑛回去,也可能心向着自己而坑他。
想到這裏便是搖頭。
袁貞的疑心病太重,又太過高傲,其實認下這個外甥女對他來說只會有好處吧?
“你們怎麽說的……”
楊瑛忍不住道:“好像我真成你們家的人似的了。我是師父養大的,我在這兒沒有家。我才不要認袁貞當舅舅!不行,絕對不能讓他當我舅舅,我才不想正旦日給他磕頭!”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楊家袁家那是什麽門第?!說是天下第一家都不為過!你居然還滿臉嫌棄?只是聽她說只是不想喊袁紹為舅舅,衆人便明白了袁貞的心思。
恐怕這兩人早起了嫌隙,袁貞這是怕膈應自己,所以才故意使壞吧?真是小心眼啊!
相比之下,楊瑛就直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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