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從景啊，小柒戶口的事辦不好，”革委會主任過來通知魏從景，“本來都打點好了，可是，孩子必須随母親的戶口，那些人怕事，不敢把小柒從青稞的戶口本上遷出來。”
主任說着扔給魏從景一包煙，“事沒辦成，這包煙還你。”
“一包煙而已，也不是要拿這賄賂你。”魏從景覺得有些可惜，這次來公社就是為了這事，沒想到還是不行。
“你不就是怕小柒以後跟着陳潮生錢青稞去香港嗎？沒事，那你就想想另外一條路。”
“什麽路？”
“你把青稞再追到手，小柒不就會一直留在這？”主任出着主意，“青稞和她媽一樣喜歡聽好話，你多說說好聽的話，保證能得到她的喜愛。”
“主任，我有對象了，她是歌舞團的。而且，青稞現在也有對象。”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你這小子，幹其他的事都挺有魄力的，唯獨感情這事，你慫！還死板！”主任恨鐵不成鋼，“你喜歡誰就和誰在一起得了，明明我還看得出來你喜歡青稞，可你偏偏滿是借口。”
被訓了，魏從景看着周圍成片的稻田不說話。
“你還是因為當初那件事？那個社員都已經救回來了身體也沒大礙了，你說你較個什麽勁？”主任有些無奈，這孩子，怎麽說也說不通，有自己的做事準則，犟！
說曹操曹操到，面前一個挑着兩擔子米糠的女知青路過。
“她……”
“小玲挺好的，這個城裏娃确實可憐，來鄉下做知青這些年，一直沒機會回城。”主任抽着煙嘆氣。
這娃剛下鄉時還是嬌滴滴的女生，幾年過去了，現在和公社裏那些糙漢子沒啥區別，臉上曬得不能再黑了，手也是難看得不行，都是幹活時弄的劃痕。
錢青稞遠遠的看到她了，趕緊跑過來幫忙挑擔子。
小玲不讓，非得自己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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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呀，幹活這麽認真幹什麽？偷懶呗，”錢青稞恨鐵不成鋼，“我不是教你偷懶的秘訣嗎，你怎麽不聽呢。”
“要是偷懶被發現了怎麽辦？”小玲一向膽小。
“不會的，你看我偷懶還偷東西吃就從來沒人發現過。”錢青稞有些自豪。
小玲苦笑，“那是因為公社的人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偷養雞場那些雞蛋吃他們怎麽可能不知道。”
她很羨慕青稞的待遇，青稞一直以來過得潇灑。不說知青了，就說公社裏有本地人餓極了偷個饅頭都被打的要死，青稞從不幹重活到處混吃混喝，公社那些人最多就是開會批評她或者關她一晚上，并不會重罰。
錢青稞見小玲這麽說有些愧疚，“我……他們可能知道我幹不了重活所以不罰我幹重活。”
“哪有什麽幹不了重活的人，”小玲指指自己的手，“我這雙手以前只拿筆杆子的，現在挑着一百多斤的東西照樣能過，你幹不了重活？無非是他們對你偷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在關照你罷了。”
小玲剛下鄉當知青時嫉妒錢青稞嫉妒得快要發瘋，公社裏人人都辛苦地幹活，唯獨這個成分不好的錢小地主什麽壞事都幹就是不幹活，偏偏公社裏無論領導還是社員們都睜只眼閉只眼。是啊，公社的人都看不上錢青稞這個地主成分的人，可是他們又看着錢青稞爸媽的份上不想重罰她。
“你知道嗎，我以前很恨你。”
她恨自己是個城裏人卻變得比鄉下人還蓬頭垢面，更恨錢青稞一個鄉下人竟然能過得這麽潇灑。
“我以前不應該那麽對你。”錢青稞立馬反省自己。
“不是那件事，我……算了。”
小玲心中有個秘密，她以前恨錢青稞只是因為嫉妒她，并不是因為別的，可是所有人，甚至包括魏從景都以為自己恨錢青稞是因為那件事。
看着錢青稞高傲又自省的态度，小玲搖搖頭決定不告訴別人這件事，這個小地主得到的優待夠多了，自己沒必要再給錢青稞解釋那件事，就讓這個錢小地主受些冤枉吧。
這樣想着，小玲心情才稍微好了些，繼續挑着擔子離開。
“青稞，準備回城了，東西收拾好了嗎？”陳潮生跑了過來，“剛和你說話的那人是誰？”
“她是幾年前來我們這的女知青，”錢青稞有些內疚，“我做了一些錯事，差點害死她。”
魏從景就是因為這件事徹底下定決心和自己離婚。
“事情都過去了你也別想太多，我看她現在挺好的。”陳潮生安慰道。
“你就不問問具體是什麽事？”
“這有什麽好問的，我不信你能幹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壞事。人嘛，犯錯難免的，”陳潮生說着說着還誇起來了，“青稞，我能看出來你是個善良的人，你爸媽那麽優秀，你肯定也繼承了他們的優點，你看你不僅算數好，唱歌也這麽好聽，難得，就拿我妹來說吧，比不上你一根手指頭。”
陳潮生喜歡誇青稞，因為他知道青稞這人愛聽表揚的話。
“虛僞。”過來的魏從景只覺得這人太假了，自己是做不出這種事的。
“我真心實意地誇誇自己對象，哪裏虛僞？”陳潮生看不起魏從景，“難道像你一樣背地裏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就是實誠人？”
“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錢青稞好奇道。
“你知道他為什麽要跟着咱們過來嗎？就是想把小柒的戶口從你這裏轉出去，這人，壞到根了。”陳潮生也是剛剛從說漏嘴的主任兒子那裏聽到的這事。
這事一揭露出來，氣得錢青稞從地裏扯起一束稻谷往魏從景身上抽，抽得魏從景用手臂擋着臉步步後退。
“想把小柒從我身邊奪走？你和你那個爹一樣，太不是東西了！我當初是眼瞎才和你結婚。”
錢青稞開始罵上了魏從景的祖宗十八代。
等人氣沖沖地離開，一直看熱鬧的陳潮生笑着跟上。
被周圍人圍觀的魏從景拍掉身上的泥土，然後點點頭和周圍這些鄉親問好。
幾個鄉親朝後看去，老魏一臉不快地站在那。
“丢人丢夠了？大庭廣衆之下被一個女人抽，你還要不要臉了？我還要不要臉了？”老魏帶着兒子回家，一到家就指着魏從景鼻子罵。
魏從景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城了，對他爹的話充耳不聞。
“從景啊，你都這麽久沒回來了，不多待會兒？”魏從景他媽哭兮兮的，舍不得兒子。
“工作忙。”魏從景輕聲道。
“行了別哭了，你還不知道他？狼心狗肺的東西，辛辛苦苦把他養大，如今有作為了就和爹媽生分了，早知道當初把他生下後就摁在水桶裏淹死！”魏老爹氣得要命，這個兒子不孝。
魏從景不吭聲，繼續收拾東西。
“你這個不孝子，要不是我們瞞着你有小柒這個私生子，你能在城裏升職還談個新對象？”
這話瞬間點燃了魏從景心中的怒火，“小柒和你們在同一個大隊，卻從小沒能喊你們一聲爺爺奶奶，青稞一個人帶着孩子那麽辛苦你們卻從不拿些吃的用的送過去，有你們這麽當長輩的？”
“我沒有壞分子的後輩，她一個成分不好的怎麽能當魏家的後代？再說了，她錢青稞要是求求我也行，偏偏她傲的很，不肯低頭。”魏老爹并不覺得自己錯。
“你也不配小柒喊你爺爺，”魏從景提起行李諷刺道，“如今青稞平、反還要戶口農轉非，你想抱孫子孫女也不可能了，以後她們娘兒倆沒有什麽事需要求你的了。”
魏從景一離開，他媽抹着眼淚哭，“我就說當初對小柒那孩子好一點，如今兒子恨咱們了吧，這可怎麽辦？”
他們一輩子就這麽一個兒子，如今和兒子關系鬧得這麽僵，老了怎麽辦？
————幾個人進了城，青稞還得去辦農轉非的程序，魏從景自己回到了制片廠。
到了制片廠，魏從景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小柒的拍攝。
攝影棚準備了很多煙花爆竹，魏從景問道：“不是出外景在老園林拍？”
一個燈光師回道：“那邊有了別的打算，不讓我們借場地。”
“小魏啊，回來啦。”王副處長過來和魏從景站到一起聊天。
“王副處，那個李三怎麽出院這麽快？不是腿腳還不方便嗎？”魏從景看到了準備道具的李三。
“這個你要問老蘇，我可不管這些事，”王副處指指不遠處正安慰小柒的章依依笑道，“你這對象挺好的，這些天一直照顧着小柒還給她指導表演，小柒現在表演越來越自然了。”
魏從景笑着點點頭。
“正好你今天回來了，今兒個晚上章依依同志要去錄歌，咱們一起去聽聽。我先聲明啊，如果她唱得不合我心意，我肯定是要換人的，到時候可別說我不給你面子。”
魏從景是前幾年來到制片廠的知識分子，雖說是工農兵大學生，但與那些文化成績不行的學生不同，魏從景的成績全校第一，來到制片廠以後受到了很大的重視，畢竟他們制片廠很多文化水平不高，更不用說魏從景能力還很強。
所以魏從景雖然是個小小的副科長，可大家都知道以他的能力，只要不犯大錯，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一切看合不合适，要是老靠關系，咱們社會怎麽發展呢？”
魏從景并沒有替自己的對象說好話，他一向如此，就算是小柒他也不會特意去求人關照一下。
“你這小子覺悟還行，”王副處長笑道，“說實在的，依依技巧有，就是嗓音有些，怎麽說呢，不太合适。不過你也知道，咱們制片廠請不來那些有名的文藝工作者，章依依有些小名氣，又是歌舞團出身，綜合下來她是最合适的了。”
魏從景若有所思，猶豫道：“我這裏還有一個人選，你覺得錢青稞怎麽樣？”
“啥？”王副處長大驚，錢青稞那個女人惹不起，之前讓她在電影裏試着演一下路人，結果她暴怒，要不是看在自己是導演的份上，恨不得暴打自己一頓。
“你推薦她來錄歌？先不說她沒學過這些，就說她那脾氣，把唱歌的叫成戲子，讓她來當她口中的戲子，她肯定得把錄音棚車間給我拆了。”
“她現在變了許多。”魏從景笑道。
“還是別了，我懶得和她掰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