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焦躁——

無論在一個個體身上發生了什麽,周圍的環境還是一如既往。

學校的課程安排,作業布置,每一項都同從前一樣,壓着人來不及多思多想。

我時常會覺得自己的神經被這樣被動卻緊湊的安排給悄悄麻痹。

不過物極必反,打一巴掌還得給倆甜棗吃,所以剝奪的同時,自然也要還人些自由。

學校預備在各學院間開展籃球賽,每個學院勝出的隊伍,最後參加決賽,并且校外贊助方許諾了豐厚的獎品。

此類比賽對于體院尤其友好,對于林季陽所在的動機等學院還算友好,對于一個年級抓不出幾個雄性的文學院的友好程度就低了許多。

好在我們的心理素質過硬。

林季陽一旦去打球,往往手機扔在一邊,失聯上個把小時。

他平時回複消息還算快,一旦瘋玩起來卻總顧不上回,大概是覺得這樣會冷落了我這個美女子,于是每次打球前會和我打聲招呼,這樣我就不會枯等他回消息,或者一旦有急事,直接打電話也還能找到人。

他們學院的壯丁多,院內的比賽也要輪上兩輪,林季陽本身是校籃球隊成員,所以這段時間時常見不到人。

有時見到了,也仿佛餓死鬼投胎,雙眼冒綠光,順着香味走。

周五下午,我給林季陽發了消息,他沒回,我猜他還在籃球場訓練。

看了眼時間,快到飯點,估摸着林季陽的訓練最遲也差不多該結束,便揣着牛肉幹往籃球場的方向晃,一面琢磨着是上食堂,還是出去吃一頓好的。

露天籃球場外圍是有半個鐵絲網高的植被,冬天也不落葉,恰好擋住人的視線,我只能繞了一周,找到門口,不太自在地在一群散發着雄性荷爾蒙的身影邊抖抖索索。

沒走兩步,便聽到一聲清脆的「學長加油」,而後是整個籃球場上此起彼伏的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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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擡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夏西洲。

不過喊加油的是她身邊的另一個女生,我不認識,只順着兩人的視線方向看去,很快找到了林季陽。

我也不知為什麽,心裏沒來由地一緊,不過随後我又看到了夏南風,心裏的緊張又稍稍散了些。

我往場邊走去,猶豫着要不要同學妹打招呼。

那邊,他們的訓練結束,熙熙攘攘一陣,拿衣服的拿衣服,喝水的喝水。

林季陽和另外兩個同學被老師留了下來,正圍成一圈,不知在說什麽。夏南風繞到另一側的自動販賣機跟前,應該是準備買水。

我又走近了兩步,聽到了不知名學妹激動的聲音,“男生打籃球真是太帥了。”

我下意識看向夏西洲,等待着她的反應,孰料她壓根就沒有回應,只目光直直地投向前方,一副被完全吸引了注意力的模樣。

我幾乎是有些機械地,歪過頭,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能認出的,就只有林季陽一人而已。

周四,我正上着課,手機屏幕忽然亮起。

我看了眼,發現是小姚同學,有些意外,這才把手機從桌面順到課桌下,看到小姚同學給我發了微信,說是他們班級準備周五一起郊游,但是平時和她走的比較近的女生有事去不了,所以來問我願不願意和她一起。

我周五沒什麽安排,問了時間,知道當天稍晚些就會結束,便答應下來。

盡管已經答應下來,但心裏總有些遺憾,下意識想着,要是換了從前,那就可以喊上林季陽和王振,四個人好歹還可以鬥地主。

小姚同學的班級郊游有些新奇,大概是因為我所在的班級并沒有舉辦過這樣的活動。

目的地是區內的一個大型公園,因為離得近,一群人便拖着長長的隊伍,懶懶散散地朝目的地走去,沒有借助公共交通工具,場面頗為壯觀。

經過派出所門口時,執勤的幾位警察同志向我們投來審視的目光。

我一個新時代好市民,居然有些心虛。

出發前,我還擔心參與別人的班級活動會有些不自在,但周圍的同學都比我想象的更好相處,叫我生出不小的好感。

午時,同負責帶工具的同學一道,撲了幾張巨大的一次性桌布,吃泡面的吃泡面,分零食的分零食,又有人帶了桌游,便貓成幾團,在日漸寒冷的天氣中,抖抖索索地玩起了游戲,最後又在玩笑聲和叫罵聲中逐漸暖和起來。

公園裏還有些游樂項目,我和小姚同學看了眼,對視,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訝。

小姚同學感慨道,“那種鴨子船,我好像只在很小的時候坐過,這裏居然還有。”

我點點頭,“看這個漆掉的,恐怕和我們的年齡也不相上下了。”

吐槽歸吐槽,看着幾個男生已經踩上船,嘻嘻哈哈一通鬧,還像老鸨一樣朝岸上同學抛媚眼企圖攬客,我和小姚同學對視了一眼,在嫌棄之外,居然魔怔了一般,也蠢蠢欲動起來。于是,湖邊,大橋下,游過一群鴨。

湖面上吹來的風帶着湖水的淡淡腥味,比起地面上的風也更冷。

小姚同學和我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踩了會兒腳踏便都累的不願動,任由船在湖面上飄着。

沒一會兒,我們兩人便被冷風吹到瑟瑟發抖,窩在一起,縮在角落裏避風。

“我們要不要上岸啊,有點冷啊。”我擠了擠小姚同學。

她順從地點點頭,但沉默中,我們沒有一個人伸腿去踩腳踏。

“你說這艘船會不會自己飄去上岸點呢。”我又擠了擠小姚同學。

她沉默了會兒,還是點點頭,「心誠則靈」。

十分鐘後,我們被吹過行人橋,吹到遙遠的湖中央,我仿佛看見腚下鴨子船飄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雄赳赳氣昂昂,說要帶我們闖天下。

直到我的臉被冷風刮得開始發癢,我們兩人這才開始蹬腳踏,踏上漫漫歸途。

驚喜就在這時候發生,轉了沒兩圈的腳踏報廢了,停在原地再不肯動彈。

我和小姚同學沉默地對視了一眼,而後默契地嘆了口氣。小姚同學在座椅後面看到一只槳,我拿來試了試,劃水是能劃,可惜鴨子只會瘋狂轉圈追着自己的小尾巴,不會前進。

小姚同學便給班長打了電話,說明這裏的情況,我們則等着人來接。

夕陽西下,縮手縮腳,漂泊無依,真真可憐。

小姚同學揣着手,扭過頭,小聲地謝謝我今天來陪她。

不遠處傳來接應的呼聲。

我冷到牙齒打顫,“請我喝奶茶。”想了想,又補充道,“我今天玩的很開心。”

“我也是,很開心。”她這樣說着,語氣和神态都十分放松。

我稍稍回憶了下,發現我和小姚同學二人單獨相約的次數其實并不多,從前最熱鬧的時候,大多是四個人湊在一起。

今天,我們也很默契地,誰都沒有提到她已經結束的感情,但不知是不是受那時的影響,好像兩個人在一起,偶爾會覺得缺了些什麽。

大概習慣有時是個折磨人的東西。

班上兩位男士一人一輛高頭大鵝船駛來,說是船家的小艇出了點兒毛病,送去修了,沒法拖船,便委屈我們完成水上交接儀式。

我看着男生一臉堅毅向我伸手,有些哭笑不得。

小姚同學喊我先上船,“我記得你有點怕水吧,上次在……”她說到這裏,面上笑容忽然頓了頓,不過很快又繼續說道,“上次在海邊,我記得你都不太往水深的地方走。”

我本來想推辭,說自己會游泳,只是有一點怕水,擔心她一個人不好把握平衡,但聽她不小心提起以前的事,又不想耽誤時間讓她多想難過,便擡腳迅速跨進了鄰船,又和船上的男生一起伸手,按着船邊窗棱,幫小姚同學保持平衡,看着她也順利上了另一艘船,這才一齊開了回去。

晚飯沒有繼續在公園草地上吃零食解決,而是由他們班班長預訂了火鍋店三桌位置,這令我欣慰不少。

我走在路上,覺得剛才吹冷風吹得有些久,有些想打噴嚏,不知是不是着了涼。

又想起前不久才勸過林季陽,這會兒自己就着了道,有些讪讪。

飯桌上,有人點了啤酒,沒過多久,兩個人激動得滿面通紅,激情劃拳。

喝到後面,有男生開始抱着身邊另一個男生痛哭流涕,場面開始失控。

鬧到八點多的時候,我已經想溜,但想想回頭清醒的人還得幫忙把鬧事的給搬回去,只能嘆了口氣,按住自己開始躁動的雙腿。

幫忙拖着幾個一路又哭又鬧的同學回到宿舍區的時候,我覺得我硬是在大冬天憋出了一腦袋汗。

女生好一些,除了笑聲有點吓人以外,路邊電線杆也爬不上去,問題不是太大。

但有一個失去理智的男生着實難控制了一些,我站在人群外,看着他向後伸出雙手翻了翻手掌,仿佛是一只翺翔天際的鳥兒,屁股後頭還追着一群人。

他開始唱歌,吓到了路上不少同學。

而後又開始到處撲騰,在人群中穿梭,精準閃避那些想要制服他的手,然後向我飛來。

我剛插上腰喘氣,就被驚得愣在原地。

就在他即将撲到我身上的一瞬,我的毛衣後領忽然一緊,令我一陣窒息。

接着,後背就被一股溫暖裹挾,我緊張得下意識繃緊了身體,但很快聞到熟悉的味道,還來不及思索,身體已放松下來,我微微擡起頭,看到熟悉的林季陽的臉。

他對着我皮笑肉不笑,“扁舟同學,你怎麽不躲啊,注意一下你有夫之婦的身份啊。”

我忍不住回以同款皮笑肉不笑,“你想勒死我嗎,高八度同學。”

這許久未出場的外號一叫出口,林季陽愣了愣,然後笑起來,松開我,裝模作樣地朝我作了一揖,“真是對不住了,相公這廂有禮了。”

說完,把手裏的手機遞給我,幫着去制服那只依然在到處撲騰的鳥兒。

我摸着後頸,低頭看了眼,這才發現他的手機正在通話當中。

我擡頭想叫林季陽,也不知他是忘了自己還在打電話,還是怎麽回事,但看他正被那只鳥兒抱着,看起來一時半會兒沒空接電話,我便打算和電話那頭的人說一聲。

方才沒仔細看,這會兒才看清,對方居然是夏西洲。

我下意識皺了眉,猶豫了會兒,還是開口道,“學妹嗎,我是葉舟。林季陽他這會兒有點事兒在忙,你要不晚點再給他打電話吧。”

說這話時,我感到一股焦躁,正磨着我的後腦和神經,讓我恨不得揪一把自己的頭發。

“啊學姐……也沒什麽事,就是我一個朋友,他丢了課本,然後我想學長和他一個院的,能不能借一下他大一物理的課本。”

“那我回頭和他說。”我看着不遠處還在鬧騰的人,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電話裏傳來聲音,挪開看了眼,确定還沒挂,才又開口問道,“還有別的事兒嗎。”

“沒了,那我挂啦,學姐晚安。”

“嗯,晚安。”

正巧班上同學終于逮住了鳥兒,正七手八腳地把人往宿舍樓裏搡,林季陽這才脫了困,往我這裏走來,還嫌熱似的敞了外套。

我等他走到我跟前,把手機徑直拍到了他身上,并且機械地轉達了夏西洲的話,越說越生氣,甚至開始思考我到底為什麽是造了什麽孽,才招惹了這樣一個磨人精。

我能生氣嗎,那樣好像會顯得很小心眼,可是我真的非常憤怒。

林人精還十分沒有眼力見地「啊」了一聲,然後舉起手機往我臉上怼,“看,夏西洲剛才給我發了微信,就說了要借書的事,但我忙着和你打電話沒看見,她這才給我打電話的,恐怕是她同學比較急。”

我敷衍地「嗯」了一聲,心頭煩躁的很,也沒說一句便埋頭往前走了去,很快發現他沒跟上來,又走了兩步,還是忍不住憤憤地回頭,準備看他又在搞什麽幺蛾子。

結果瞥了他一眼,發現他杵在原地,望着我的背影,眼裏居然有些促狹的笑意,看得我不由得一愣。

他也沒有辜負我的一愣,十分讨嫌地開口,“啊呀,我們小船難得運了一船醋啊。”

他這樣說,我立馬不過腦地「呸」了一聲,避開了他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去,但很快發現這樣太過心虛,于是又惡狠狠地扭回頭來,睜大了眼睛逼視他,只差把心胸坦蕩光明磊落幾個大字刻在腦門上。

我們就這樣安靜地對視了一會兒,直到他被我逗樂了似的,忽然笑出聲來,還忍不住扶着我的肩膀,把我當人形支架,管他自己笑得直不起腰來。

真是目無王法,真是沒有天理。

最新評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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