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錦城

作者有話要說: 有時将略修前文,故希望諸位于晉江觀文。因為未經同意便轉載的地方不會同步修改啊啊啊。

錦城,昭國之舊都。

正值夏日,蟬躁聲聲,壓抑而悶熱,城門口站着許多人,卻是鴉雀無聲。蜻蜓低飛過芒草,盤旋在肅立的士兵官員身邊。這些人已經在烈日下站了一整日,個個汗流浃背,雙目難睜,卻無一人退下歇息,只因今日,剛剛受封錦城王的六皇子蘭瞻将至。

當今聖上為宣肅帝蘭定,其在位三十餘年,共生得十三位皇子,三月前,太子蘭眏病逝于京城太子府,國不可後繼無人,喪事過後,衆臣上書,急立太子,皇帝再無嫡子,二皇子蘭睦便順位入住太子府,自此,凡是成年的皇子,已封王的,自回封地,未封王的,此次也俱受了封,從速離開京城。

這一位錦城王蘭瞻,雖然向來不受皇上的寵愛,但素來有性情難測之名,故而錦城從屬,無人敢怠慢,禮儀排場,皆齊備妥當,只待君來。

日薄西山,疲憊不堪的衆人被一聲宏亮的馬嘶驚起。

擡眼望去,馬蹄隆隆,塵埃缱绻,高大的駿馬通身漆黑如墨,載着一個籠罩在黑色披風鬥笠下的人,自地平線炎炎的波折中疾馳而來。他身後雖無一人,卻好像領着千軍萬馬,他座下雖唯一馬,卻好像騰雲禦龍!

白發蒼蒼的錦城令孫庭業揉了揉眼睛,看那份氣勢,道必是蘭瞻來了,便當先跪下,顫巍巍呼道:“恭迎王爺!”

衆人随之跪倒一片,齊聲見禮,“恭迎王爺。”

騎馬之人毫無減速的意思,那黑馬便如野牛群一般,帶着滔天的氣勢,直向着孫庭業而來,饒是孫庭業老成持重,也不由閉上了眼睛,擡手欲擋,喉嚨裏發出一聲吸氣聲,身子向後倒去……

“啪”得一聲馬鞭,清脆地如同抽打在人們心上,黑馬發出一聲嘹亮得馬嘶,四蹄飛躍,如烏雲一般遮蔽了孫庭業頭頂的天空。塵埃之中,隐隐可見長靴上繡着雲雷暗紋路,錯金的馬鞭耀出一道炫目的金光。

“轟隆”,黑馬重重落地,絕塵而去。

孫庭業倒在地上,面如死灰,眼睛仍直直地追随那道身影。

死一般的寂靜,片刻之後,駭出一身冷汗的人們才反應過來,忙不疊地扶起孫庭業,口齒還是混亂的,“孫大人,那,那就是六皇子嗎?”

老大人擦了擦額頭的汗,腿肚子還有些哆嗦,“定然是,定然是。”

“真是好駭人的氣勢……”官員正嘆着,便見遠方夕陽之下,露出旗幟的一角,漸行漸近,漸近漸明,終于叫人看清上頭金底紅紋的荼蘼花來——那是昭國皇族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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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孫庭業喃喃:“這定是王爺的随行隊伍。”

言語間,卻有一黑甲侍衛策馬先來,猿背蜂腰,雙目炯炯,勒馬隊前,長劍在腰,淩厲的目光掃過衆人,揚聲道:“錦城王到!”

衆人面面相觑,不敢作聲,孫庭業回頭看了一眼城門,那黑衣黑馬之人早已沒了蹤影。

不愧是官場老人,孫庭業整了整衣冠,面不改色地跪下,喊的還是同樣的話,“恭迎王爺。”

鬧不清楚的官員守衛們哪裏敢多言,亦随後高呼。

兵卒在先,盔甲鮮明。

寬乘朱漆的促榆木馬車在城門前停下,孫庭業不敢擡頭,只用眼角餘光瞧見馬車上走下一人,青緞粉底的朝靴一塵不染,衣擺上繡着四海潮平水紋。

那人站定在馬車前,似是在打量他們。

孫庭業按住自己不自覺顫抖的手。方才那黑馬豪客必然是王爺門客,連一個手下都有如此駭人的氣勢,他不敢想象,這位正主會是什麽模樣。

“諸位,請起吧。”

孫庭業愣了愣,不是因為這一聲是如何的氣勢雄渾,相反的,這一聲實在不如他所想,極柔和的聲音,帶着點兒病弱氣,仿佛一道清風,将炎熱的空氣也吹涼許多。

就這麽一愣神的功夫,先前出列的侍衛出聲了,“王爺讓你們起來,都聾了嗎?”

“韓碣。”

帶着些勒令的語氣,孫庭業終于确定那柔和的聲音就是錦城王蘭瞻的。

“謝王爺。”他深深一拜,在旁邊人的攙扶下站起來。

這下子,無數好奇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處,視線中心的男子一襲月白華服,眉如墨畫,鼻如懸膽,蕭然似帶霜雪姿,鳳目卻含三春情,這哪裏是個揮斥方遒的王爺,分明是個戲文中的佳公子。

如此美色,便叫女人見了也歆羨……

想到這兒,孫庭業被自己吓了一跳,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位爺在京城素有性情莫測之名,說不準,便有幾分是應在了面貌的陰柔上,他趕緊低下頭,不讓自己直視錦城王的目光。

稍作平緩,他硬着頭皮開口,“錦城令孫庭業,參見王爺。下官已備了酒宴為王爺接風洗塵,還請王爺移駕。”

那錦城王淡淡一笑,“本王倒是極想與各位大人聚聚,奈何長途跋涉,身子有些不适,這洗塵宴便算了吧,等本王精神稍長,再與各位大人把酒言歡。”

孫庭業抻了抻脖子,“是,王爺身體為重,下官這就帶王爺去錦城王府。”

于是,這勞師動衆的迎接,便因為正主的一句話,雲淡風輕地略過。

護送錦城王來的衛隊依然一絲不茍,王爺一進府,就極快地将王府四周戒嚴起來。

孫庭業小心翼翼地引着錦城王入府,提着心一一介紹,生怕自己說錯什麽,錦城王倒也是彬彬有禮,有回有應,走至前廳,錦城王在座首的太師椅上坐下,貌似漫不經心道:“孫大人,可見到一人先于本王,騎黑馬入城來?”

孫庭業心中一顫,又想起那黑雲壓城般的一幕,忙不疊應道:“見過,不知那黑馬壯士是?”

“那是本王的侍衛,名叫言穆。他替本王辦事,素來得力,若以後有什麽地方開罪了孫大人,還望大人看在本王的面子上,見諒一二。”

他拿起一杯香茶,淺淺地刮着水面,一雙眼睛雖仍是淡淡的,卻透出些嚴厲的光芒來。

孫庭業擦了擦額頭的汗,心下盤算,有多了一個惹不得的人物來,躬身道:“王爺放心,下官明白。”

錦城王笑了笑,“好了,本王有些乏了,孫大人請回吧。”

“下官告退。”

孫庭業一步步倒退着出去,剛走到門口,眼皮便跳了跳,下意識地向街口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匹雄壯的黑馬。

不似初來時的如火如電,它打着響鼻,溫順地走着,馬上之人身姿挺拔,壓低的鬥笠下只露出半張棱角分明的臉來,堅毅的唇角不帶一絲笑意,在逆光之中,好似一尊魔神降世。

他看得入神,不妨馬上之人昂起頭來,兩者目光便撞在了一起。

孫庭業慌張移開視線,用一陣激烈的咳嗽掩飾自己的窘态,馬蹄的聲音噠噠的往前來,不久,便有粗重的馬的鼻息卻噴灑在他的頸間,孫庭業咽了咽唾沫,讓自己離這匹黑馬遠一些,眼睛卻不得不盯着馬的主人,“言,言侍衛。”

那人似帶了一點笑意,一個利落的翻身,從馬上躍下。

鬥笠揭開,露出一張邪魅莫名的臉來,不知是錯覺還是夕陽的餘晖,孫庭業竟看到他的長發與眸中,都泛出深沉的紅色。

“孫大人。”

言穆緊抿的唇露出一道聲線,清如水,穩如山,又因長途跋涉帶着些模糊的沙啞。

門卒走過來,恭敬地候着。

他将視線移到黑馬上,輕輕拍打着,“逐厄,我去了。”

黑馬揚了揚頭,似乎是對他的回應。

他将馬缰遞道門卒手中,最後看了一眼孫庭業,闊步進入錦城王府。

孫庭業還要看,朱漆的大門已經緩緩閉上。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背後已不知何時出了一層大汗。

王府之內,言穆一邊走着,一邊随手将鬥笠、披風盡數扔下,露出一身玄色蟒袍。

走到前廳,香茶依然冒着熱氣,飲茶人卻不見蹤影,他眸中露出笑意,繼續向裏走,果然在書房找到了他。

站在窗邊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本書,卻沒有點燈,就着窗外不甚明亮的光線,看得專心致志。

言穆緩步走過去,穿過他的腰際,将他攬進了懷裏,懷中之人并未反抗,他便埋首在他的頸肩,細細嗅着他身上墨香同藥香交織的味道。

“在看什麽?”

“《錦城志》。”

随意哦了一聲,醉翁之意不在酒,言穆輕輕吻上他細白的脖頸,一路從頸間吻到耳邊,留下暧昧的水痕,懷中的人終于沒有辦法專心看書,微使了力氣,想要掙開他的懷抱。但一旦入了他的手,又豈是輕易能掙脫的,有了反抗,他的吻反而加重了力道,帶着些噬咬的味道,逼着他仰起頭,漏出一聲無奈的、難掩的□□。

“王爺。”他喊,努力地探出手去,将那本《錦城志》好端端地放在書架上。

愛書如此,言穆輕笑一聲,手已經探到了他的身側,一顆顆解開他的扣子。

“聞楚,本王後悔讓你穿這一身了。”

在京城時,他每日都只穿着極為“方便”的衣裳,想這裏,渾身就好像被烙鐵燙傷了一般,他費力地抓住了那雙作怪的手,“王爺就不累嗎?”

“你累了?”雖是這樣問,但親吻和撫摸還是沒有停下。

聞楚感受着身後男人火熱的氣息,不得不轉而伸手抓住了窗框以維持平衡,“聞楚是擔心王爺騎馬太久,需要休息。”

“哦。”四海潮平水紋的錦袍被粗暴地脫下,裏頭白色的中衣早已淩亂不堪,那雙手徑直向下探去,他的呼吸微有些沉重,“本王不累。”

“王爺!”幾乎要被吃幹抹淨的人轉過身來,将面前之人推拒在一掌之距,氣息不穩,神情倦怠,“聞楚有些累了。”

高大的男子微微眯起眼睛,手停留在他細滑的腰間,好像一匹狼在審視它妄圖掙紮的獵物。

聞楚不敢與之直視,認命般地做好了他用強的準備,誰知他沉默片刻,卻是慢條斯理地為他整理好了中衣,又拾起地上的水紋錦袍,披在他身上。

見他如此,聞楚反而有些錯愕。

言穆的手撫過他潮紅的臉頰,将他的長發從袍中捋出,随即回身,點亮了桌上的燈。

暖色的燭光映照着他眸中未熄的欲望,他淡然地坐下,雙腿架上書案,“既然如此,本王就陪你看看書吧。”

聞楚遲疑地将先前放下的書握在手中,卻沒有打開看。

那一點燈火,照得一室融融,想了想,他阖上窗扉,屋裏便越發靜谧。

在他想要的時候顧惜到他的意思,這還是第一次。為着行動方便而叫他在錦城從屬面前假扮王爺,自己便可行動自如,聞楚悵然,果然,有利用價值的人就是有些優待的嗎?

身上的溫度逐漸降低,他拉了拉錦袍,揀了不遠不近的軟榻坐下。

映着那一點燭火,他努力靜下心來,書頁一頁頁地翻過,過了一會兒再擡頭,便見言穆阖着雙眼,呼吸均勻而綿長,燭光将他的半邊臉映在光明中,又将他的半邊臉融入昏暗,純潔地像個孩子,又陰暗地如同魔鬼。

可他知道,只要他一醒來,就是個孩子般的魔鬼,這樣的魔鬼,才最可怕。

他向來将自己的野心僞裝地很好,在皇上面前,他是個有自知之明的兒子,在朝臣面前,他更是默默無聞,卻能讓幾個皇子都以為他和善可親,讓不少俊傑為他出生入死。

故太子的死九成九與他脫不了幹系,卻偏偏沒有一個人懷疑到他頭上來,皇上将諸皇子封王遷出,又立了那麽一個無能的二皇子,稍有點按捺不住的皇子便蠢蠢欲動了,他卻甘之如饴,輕車簡從,只帶了一個韓碣過來,卻将其餘的下屬都留在京城。

聞楚知道他想奪嫡,也知道他這些年一直在培植勢力,到最後,卻發現自己這個枕邊人竟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幾分實力。

他只知道,只要是言穆想要的東西,無論用什麽手段,都一定會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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