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少時相見定情緣
令魏櫻沒想到的是,他俊朗清隽的五官擰巴在了一起,可眼眸仍是緊閉着,挺翹鷹鈎鼻吸了吸,嘴唇更是抿成了一條線,臉色蒼白如紙,不發一言。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那時的煜恣風被一撩撥,竟是直接起了反應,所以害怕得很,自然更不敢睜開眼睛。
“你為何要跳江?”
“小人無能……遭小人暗害排擠,家破人亡,沒有勇氣活下去了。”
他頓了頓,小聲問道:“大人,人死後會有來世嗎?”
她看着他的臉,升起了一絲心疼,摸了摸他的臉頰,撫了撫他的頭,道:“追求現世的幸福就好,來世是虛缈的。”
伴随着濤濤怒波沖着海岸的淩波聲,他的聲音顫抖着,手緊緊地抓住了魏櫻的衣角,就像是抓住了跟救命稻草一樣,拼命想讓對方給予他靈魂的指引。
于是他張了張口,顫聲道:“可是大人,小人已經沒有勇氣再活下去了,怎麽辦?”
看着他眉間的那一抹朱砂痣,伴着刺眼的熾熱暖光,清冽海風鹹鹹吹拂而過,撩起他鬓角如溪流般的順滑發絲,她笑了。
在女尊國裏,幾乎所有男子的朱砂痣都是點在肩膀上的,唯有極少數的一部分男子,會點在眉間,以示絕對的清白貞潔。
大多數人是不願孩子冒這個險的,若是男子真的被人意外羞辱或是自己沒有守住男德,那麽點在眉間,失了身就會被人知道,使家族蒙羞。
為了保險起見,還是點在肩膀比較合适,連祝斂家這樣恪守清白規矩之家,都僅僅是把它點在了肩膀上。
如此看來,面前的這個男子倒有趣的很。非是富貴且極度坦蕩之家,便一定不敢這樣做。
連魏櫻也是第一次遇見,又覺他氣質如雪山之巅的孤蓮,明明美得不可方物,卻不知遭遇了什麽。
再配合他的身世遭遇,她一時間不免感到悲憫。
“可你現在還不是活的好好的嗎?”魏櫻看着那一點朱砂痣,感受着風雲變幻間,竟有莫名的疼惜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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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閉上眼睛,俯身親吻了那一處,然後睜開眼睛,柔聲道:“這是對你勇氣的嘉獎。”
頓了頓,她的眸中缭繞起溫柔的霧氣,又柔聲添了句:“不要跪着,人本來就不該分三六九等的。只要你這麽想,那麽就是這樣的。”
見他沒動,只有頭發被風吹的淩亂,紅唇微微地張開,好似茫然若失。
無奈地半跪在地上,她緊緊抱住了他,拍着他的脊背,輕聲問道:“世上,還有人愛你嗎?”
他嗚咽了一下,一行情淚從他眼角溢出,如一只在叢林中受了傷的小動物,顫聲道:“有。”
“那就為他們活着吧。”
她頓了頓,撫摸了一下他的臉龐,那臉頰質感很好,柔軟細膩,水潤光滑,吹彈可破。
忖度片刻,她篤定地道:“除非有一天你的确了無牽挂,否則一定要好好活着。無論怎麽樣,都要活着,人這一生,是為了愛和幸福來的,你不該舍棄它們。你……伸出手來。”
當時的煜恣風嗚咽了幾聲,還以為是他做錯了事情,魏櫻要打他手心,于是可憐巴巴地伸出了小手掌攤開,也不敢說話。
沒有想象中的疼痛,他感到手上一陣冰涼,是被放上了什麽東西,可他還是不敢睜眼。
魏櫻淺笑一聲,眸光如月色皎皎明朗,笑道:“送你了。它價值百兩,別叫人匡了去。賣掉它,然後好好活着吧。”
魏櫻的記憶就此結束,她記得之後,她悄無聲息地走了。
當然,而煜恣風的記憶卻沒有到這裏終止。
當時的他死命的搖頭,不肯收,但是她沒有回話。她不開口,他也不敢說話,只閉着眼睛抿着唇等啊等。
結果等了半個時辰,他才敢睜開眼。
只是岸邊,哪裏還有魏櫻的蹤跡呢?
他小心翼翼地攤開了手掌,看向了手心。
掌紋淩亂的手心中,靜靜地躺着一個潔白無瑕的玉佩。
回憶完畢,魏櫻笑了,只是再望去煜恣風的眉間,那朱砂痣早已不在了,如此一來,卻又笑不出了。
心中添了幾許惆悵黯然,她抿起了唇。
只怕讓他知道魏櫻就是現在的她,他會難過的吧。
于是她斂了下暗淡下去的眸光,抿唇道:“恣風,僅是如此,你就對她情義至深嗎?”
煜恣風坦然一笑,像是在回憶極度美好的事情般,溫和一笑,道:“不,這只是其中的一件罷了。”
可其它關于煜恣風和她的事情,她是一件都記不出來了。
放下酒壺,她忍不住上手撫摸了一下他的眉間,想着他沉沉浮浮,多半也是個可憐人。
由此,她不免生出了恻隐之心,道:“我相信,如果魏櫻知道你會落得如此下場,她會從家裏拿了值錢的物價,再送給你的。”
煜恣風把她的手拍開,搖了搖頭,無奈地道:“不是她的問題。當初她給予我的東西,已經夠我們家償還生意上的債務,并給娘親治病了。只是……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人禍。”
畢竟天災又怎麽至于呢,大抵還是有人從背後搞了小動作,魏櫻感同身受,不免替他難過。
于是下意識地,她想要像十六歲時那樣俯身,向他的明朗眉間送去一吻,以資鼓勵。
只是她自作多情地還沒碰到,就被煜恣風立刻一巴掌扇走了。
煜恣風直接偏過頭去,叉腰怒道:“你幹嘛?”
摸着被他拍紅了的臉頰,魏櫻表示委屈,摸了摸鼻子,無奈道:“親吻你眉間啊。”
“滾,不行。”
“憑什麽不行,我付了錢的。”
“就這個地方不行,除此之外都可以。”
魏櫻:“……”實錘了,當年那個小男孩不是他還能是誰。
但魏櫻仍要嘴硬,看着他身上的傷痕酸溜溜地道:“你肯和別人玩這種……這種東西,怎麽成天對我兇巴巴的?”
“她們給了足夠的錢。”
“給了錢……給了錢你就可以讓她們這麽踐踏蹂.躏你?”
魏櫻兩眼一瞪,直翻白眼,理不直氣也壯。
煜恣風擡頭看向她,挑眉笑道:“你難道不知道麽?世人最喜歡看的,就是這些,所以才願意付錢。她們愛看繁星隕落,愛看貞潔驕傲的人在她們面前脫光,愛看有氣節的人失去氣節。”
“所以你就……”
他摸索着紅潤朱唇,柔聲道:“對,所以我就脫了,為了活着,有什麽不對?但她們以為征服了我,但其實沒有,她們無法從心底裏馴服我煜恣風。”
指着脖頸間佩戴的一塊兒碎玉,煜恣風展示給魏櫻看,道:“我每次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都會戴着這塊兒玉佩,我告誡我自己,只要它沒有摘,我就不算完全脫光。”
這塊碎玉成色極好,魏櫻也覺得似曾相識,但轉念一想這也是正常的,畢竟她從前愛好收集玉佩,大概就是碰巧見過它完整的樣子吧。
魏櫻忍不住問道:“你這樣戴着,不會剌脖子嗎?”
煜恣風笑了笑,道:“你的關注點真清奇。我把邊角磨了,不會剌的。我後來在京都做生意賺了錢,想把當初魏櫻給我的那個玉佩贖回來,但被告知那玉已經被買家弄碎了,并且碎片還散落到了各地,我就買了一片回來,一直佩戴着。”
魏櫻有點迷糊,她不知道他說的生意是不是正經生意,但她沒問,而是道:“你有沒有想過,魏櫻其實不值得你這麽做呢?她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人了。”
煜恣風笑着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道:“我沒有寧折不彎的機會,但我有活下去的勇氣。這份勇氣是她給我的。拜她所賜,現在的我才能活的如此坦蕩恣意。哪怕僅憑這一點,她也值得。”
魏櫻沒了話說,只是感慨好像煜恣風對她的态度好了很多。要是第一次見面,恐怕她說魏櫻半個不字,煜恣風就得弄死她了,還哪裏會耐心給她解釋。
煜恣風笑了,道:“所以你可以說說她的風流轶事了嗎?”
魏櫻:“……”原來是在這裏等她啊。
噗嗤一聲,二人都笑了出來,放下玉杯,互相點頭致意,盡管他倆都不知道彼此在笑什麽。
接下來,他倆一邊飲酒,一邊聽魏櫻說起她小時候斑斑劣跡和傻到冒泡的童年趣事。
那些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魏櫻小時候看見樹下有一只鳥,它意外掉下來摔死了,就覺得它可憐,嗷嗷大哭。
最後逼得全家沒有辦法,魏父就派人拿了梯子把死鳥放回了窩裏,騙她說鳥兒回到了爹爹的懷抱,魏櫻才勉強不哭了。
這些童年趣事,煜恣風不僅不覺得無聊,反而聽得很認真,還會時不時的點頭,唇邊流淌出了止不住的笑意,還喃喃道:“她今年應該和你一樣大了吧……”
本來一切都是極度溫馨的,只可惜好景不長,一道劇烈的敲門聲想起。
魏櫻一邊笑着,一邊以為是老鸨來催了,就想着告訴她花錢再續時間,不要着急,于是就打開了門。
猝不及防的,二人目光對視,魏櫻的笑容漸漸僵住。
沒想到,門外站的竟然是魏勉。
他的臉色陰沉,手把着門框,幾乎好像要把門給生生卸下來一樣。他怎麽也想象不到姐姐竟然真的在這兒,便怫然不悅地向她瞪去。
偏偏煜恣風還偏偏一挑劍眉,雙手環胸,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道:“呦,怎麽還有來搶客人的?”
煜恣風和魏勉對視,剎那間火藥味十足,有劍拔弩張之意。
魏櫻:“……”哦豁,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