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的芳草味,翹角屋檐被洗刷出了光澤,墜着滴滴答答的雨水。
我就這樣踩着濕漉漉的石子路闖進了被層層薄紗籠罩的涼亭裏,薄紗中傳出細微的動靜,我轉身一看,只見一抹人影,正要離開時卻聽那人說:“是誰?”
我壓低了聲音道:“奴婢迷了路,這就退下。”
“慢着。”那人肯定道:“你的聲音我似乎在哪兒聽過。”
說話間,那道影子已經來到跟前,我來不及沖出涼亭已被來人握住手腕,當場擒住。
他的力氣不大,卻也掙不開,我只好腹诽了請罪的臺詞,回過頭去望向來人,要說的話卻噎在了喉嚨裏。
青黑色的袍子,襟口點綴着普通人家負擔不起的金絲圖騰,濃重的眉宇間透着困惑,眸子又冷又黑,深不見底,居高臨下的看着我,而我的視線微微上揚時,卻只能看到他淡而無色的唇。
這個人我見過,在秋收宴上,當時他和現在一樣,披散着發,遠遠望去只能見到如瀑的烏黑,看不清清冷的眼,也望不見近乎冷漠的神情,這樣一張好似生來就不會笑的臉,竟是如此好看。
他便是師然,明日城城主。
卷一 天啓篇 〇六
西秦的人都知道師然是誰,他的名聲遠遠不如莫珩或別雲辛響亮,甚至被談論起的次數,也比不上啓城城主和夫人的那段風花雪月,但沒由來的,人們往往會記住這樣一個人,也包括我,這或許因為人們都喜歡探究神秘的事物吧。
而人們探究有關師然最多的秘辛,便是他那個憑空冒出來的兒子,但即便集合起西秦所有智者和研究家都不能挖掘出這個男孩兒的生母是誰,于是衆說紛纭,至今沒有一個答案是經過師然本人證實的,相信長此以往下去,很快就會成為懸案。
我垂下眼,微微掙脫手腕,本以為掙不開,不想師然也松了力。
師然走開幾步,神色緩和:“哦,原來是你。”
我望着他的側臉,一時間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師城主怎麽會在天啓城?”
一問完便想起今天是莫珩的生辰,以他和師然、別雲辛的交情,他們會出現在天啓城并不奇怪。
師然扯扯嘴角:“請姑娘給莫珩帶句話。”
我插嘴道:“我正準備走,還是請師城主自己去說吧。”
師然漆黑的眸子裏浮現疑惑:“你不是……”
“不是。”我再次插嘴,不知道打哪兒借來的虎膽:“如果師城主是問我是不是被我們夫人送給莫城主了……不是的,我拒絕了。”
師然嘴角微翹,隐含着若有似無的笑意,但并非善意:“那你又怎麽會在此出現?”
是啊,我為什麽在此出現,難道告訴他我雖沒有答應莫珩,卻立志要成為天啓城第一號廚娘,所以不遠千裏迢迢追來莫珩的大本營再闖出一番名堂,終于憑自己的能力走進城府,就連你剛才吃的那些菜也都是我做的,要是你招我不高興,我就下毒讓你拉個三天三夜?
我的話還沒出口,就聽身後有一廚房夥計叫我:“連老板!原來你在這兒,莫城主說請連老板到前廳見見客人!”
我抿抿嘴,被抓個現行自知躲不過去,然後仰頭看向師然,他正垂着眼定定看我,依舊是不見底的冷,但又好似清澈了些,在這樣的眼神下,我說:“今兒個師城主沒見過我,我也沒見過師城主。”
我分明看到他的睫毛輕眨,好似應了我的話,但那一瞬之後,又好似只是我的幻覺,我笑了笑,轉身走出涼亭,腦中竟還留着方才那一幕,烏發覆蓋之下,肩膀被雨水沾濕,長袖下修長的手指正握着一顆珠子,純正的黑,閃着光澤,就像鑲嵌在那張臉上的那雙眼,看着人時,不顯一絲溫度,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很多年後我想,也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完美的僞裝和隐藏,身為一城之主,總該是像這樣不顯山不露水的吧。
前廳內,賓客盡歡,莫珩端坐首座,一手執杯淡淡微笑,見到我時,神情一頓,接着浮現笑意,道“胭脂?”
我緩緩擡頭,一時之間不知作何感想,身旁的侍從立刻說:“這位就是連老板。”
莫珩眯眼看我,臉上醉意朦胧,我垂了頭,緩緩跪下行禮,卻在膝蓋落地前被一股力量撐起,那雙手的指尖泛着紅,是酒氣,溫度滾熱并且有力,順着看上去,是泛着光澤的紫色緞子,沾了酒漬的前襟,接着便是莫珩的笑臉。
他托起我的手說:“胭脂,你是不是改變主意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莫珩已經令侍從收拾廂房,好好招待連老板,快的令人猝不及防。我被侍從帶下去的時候,在回廊處遠遠就見涼亭裏的那道身影,青黑色的衣衫映襯在水霧和薄紗中,仿佛只是一抹幻覺。
我在天啓城城府的廚娘生涯就此展開了,每天的辰時、午時、酉時,城府的侍從會來小廚房取走飯菜,若是莫珩吃得開心,侍從也會來傳話,若是莫珩有事外出,侍從會将飯菜原封不動的端回來。
在城府的日子很清閑,這裏和啓城城府截然不同,除了下廚,我整天沒事可做,唯一的消遣就是在院子裏發呆,但我再沒見過師然,也沒見到前來做客的別雲辛,聽說他們已經返程了。
來這裏七天,我見過莫珩三次。
第一次,莫珩匆匆走過院子,見到大樹下發呆的我,頓了一下,說:“你變了很多,胭脂。”我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行禮,他便又急匆匆的走了。
第二次,莫珩叫人找我去見他,除了他,我還見到一碟菜,他說這是他做的,請我吃。我吃了,真難吃,生生咽下去的時候眼淚差點飙出來:“君子遠包廚,這話說得真好。”莫珩不語,以後也再沒吃到過他做的菜。
第三次,莫珩将一紙契約交到我手裏,這是我打工的那家酒樓的經營權,我還給他說:“胭脂不會經營酒樓,胭脂只會玩耍柴米油鹽。”
然後我問他什麽時候才能走,莫珩說:“既然你不會經營,回去了也沒意思,就留下吧。”
我張了張嘴,又說:“義父年老,又有眼疾,胭脂總不能留他一人在那兒。”
莫珩從善如流道:“那也接過來吧。”
就這樣,我和連伯的栖身之所換成了城府,昔日我們是城府的下人,現在我們是城府的貴賓,真是事易時移,始料未及。
連伯對我預感,莫珩早晚會找我談婚論嫁,我說我的出身不好,莫珩要不就是吃飽了沒事幹想中和一下品種,要不就是別有目的。
連伯問我為什麽面對莫珩可以如此冷靜的分析,我說因為合歡,一想到合歡,就想到莫珩,一想到莫珩,就想到合歡,合歡就像是一味醒酒藥,什麽都能打醒。
連伯感嘆着說,也不知道我這是多愁善感還是太過理智,還說身為女子,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都不好。
我告訴他,合歡是我見過最多愁善感的姑娘,她生前除了一塊兒琉璃也沒能留下什麽給我,死後卻将這個性子灌輸了來,表做紀念。
連伯問我以後的打算,是繼續留在這裏,還是離開,我反問他留下來如何,離開又如何。
連伯說,留下來只有兩種結果,一種是終身為廚娘,一種是飛上枝頭變鳳凰。
我考慮了很久,難以回答這個問題,倒不是我糾結是當廚娘還是變鳳凰,而是苦惱為什麽選定一個身份就要選定一輩子。
我說:“我想先當幾年廚娘,膩了就走,天下這麽大,西秦以外的地界我沒去過,很想去看看,最好多學幾道菜,再在四十歲的時候開一家南北酒樓。”我當時的夢想真美好,自然萬萬想不到幾年後嗅覺頓失,唯有替人收屍,不知不覺走上仵作的道路。
連伯笑我太過理想,還說理想是難以在現實中實現的,我若是在這裏當了幾年廚娘,恐怕也難以走出這座城府了。這個道理我是明白的,試問一個熟悉城府內部結構又深知城主口味的人,怎能随便被放出去?
我說:“嗯,我真是太過理想了,我想咱們還是趁早走吧。”
就在我和連伯決定向莫珩請辭的那天,莫珩先派人叫我過去談話。
臨去前,連伯囑咐我說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叫我一定要先發制人,否則要是被莫珩搶了先機,我們恐怕就走不了了,因為古往今來很多變數都是發生在禮貌謙讓請對方先說的前提下的。
我懷揣着這份囑咐去見了莫珩,正要說“我是來請辭的”卻不料莫珩的話已經伴随我剛跨入門檻的腳拽了過來,他說:“胭脂,你可想過以後麽?”
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