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耳釘

看來男人的酒量并不好,林原野很快在心中得出這樣的結論。

他們在臺下與其他幾人彙合,衆人轉身回到了卡座區。娃娃臉眼中的興奮始終不曾褪過,對程燎的興趣顯然已經遠遠超過林原野,他眼神發亮地追着程燎問:“程哥,你什麽時候學的打架子鼓?”

程燎說:“幾年以前。”

娃娃臉又問:“架子鼓很貴吧?”

“初學的時候可以先不買。” 程燎告訴他。

聽到不用花錢,娃娃臉頓時就來了興致。他将這件事悄悄記在心裏,轉頭叫上大家繼續喝酒玩游戲。

程燎的手機上有電話打進來,他拿着手機起身,去酒吧門外接電話。林原野坐在原地沒有動,又配合地和其他人玩了幾局劃酒拳。

七八局游戲玩下來,林原野又喝掉了幾杯酒。程燎出去打電話的時間有點長,心中惦記着對方怎麽還不回來,他漸漸對游戲失了興致,最後便借着輸游戲喝酒的機會,趴倒在桌子上裝醉。

沒有再将他叫起來,剩下的幾人自己喝了起來。林原野閉上雙眼,将自己的臉朝下埋在手臂裏,沒有再擡起來過。大約是早晨起床太早的原因,他聽着耳朵裏轟鳴的音樂聲,最後還真就睡着了。

就連程燎什麽時候打完電話回來的,也半點都未察覺到。

程燎回到卡座裏坐下時,桌上的酒瓶大多都已經被其他人喝空。瞥見林原野臉朝下趴在桌子邊,他擡眼看向娃娃臉問:“他喝醉了?”

後者聞言,連忙點了點頭,“對,林哥喝醉了。”

程燎餘光掃過桌上那些空酒瓶,“他喝了多少?”

“也就五六杯的樣子。” 娃娃臉歪過頭認真算了算,最後不太确定地給出答案。

程燎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不早,但也不算太晚。留意到他看手機的舉動,對面的李哥抱着酒杯開口問:“小程,現在幾點了?”

“不到十點。” 程燎回答。

李哥轉而看向其他人問:“我今天要早點回去,你們打算幾點走?”

剩下的人互相看了看,最後還是娃娃臉主動出聲接話:“不如喝完最後這瓶就走?”

在座衆人皆是沒有任何異議。

他們将最後那瓶酒喝完,就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娃娃臉從桌邊站起來,伸手去推還在睡覺的林原野。

林原野睡得并不深,對方只是輕輕推了一下,他就從沉沉的睡意裏清醒了過來。胳膊被自己的頭枕得微微發麻,他雖然已經睜眼醒過來,卻仍舊趴在桌邊沒有動。

伴随着手肘邊繼續傳來的推力,娃娃臉的說話聲鑽入他的耳朵裏:“林哥,我們準備回去了。”

兩條發麻的手臂輕輕抵着桌面,林原野從臂彎裏緩緩擡起臉來。恰逢有刺目的燈光掃過來,林原野不自覺地眯起雙眸,看向視野裏娃娃臉面朝自己垂下的臉。

記憶混攪着思緒,漸漸湧入他的大腦裏。他終于想起來,程燎出去接電話沒回來,自己趴在桌上裝醉,卻不小心睡着了。

那麽現在,對方應該已經回來了。甚至極有可能,就坐在他身後的沙發上。

對于是否還要繼續裝醉這件事,林原野腦中尚未做出明确的打算,身體就已經先于大腦,朝後方緩緩仰倒了過去。

身體放松下來的那個瞬間,在輕眯的雙眸徹底睜開以前,他又慢慢将眼睛閉上了。

下一秒,他的肩頭在半空中被人穩穩環住了。

林原野的後背輕輕撞上了身後人的胸膛,屬于程燎的熟悉氣息,霎時就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将他整個人都包裹于其中。

娃娃臉匆忙伸出的那只手頓在空中,語氣有點驚訝地問:“林哥這是酒還沒有醒?”

并未否認他的話,程燎雙手環住林原野的肩頭,将人從沙發裏扶起來道:“出去再說。”

他們将林原野從酒吧裏帶出去,其他人就等在酒吧外的馬路旁,見程燎和娃娃臉從裏面出來,李哥轉過頭來問:“你們知道小林家住哪嗎?”

其他人紛紛搖頭,而後齊齊将目光投向了程燎。似乎在所有人看來,工地上目前也只有程燎,是和林原野走得最近的。

“我不知道。” 程燎扶着面前喝醉的人,淡淡出聲道。

李哥有些為難地皺起眉來。

不等其他人想出辦法,娃娃臉就笑嘻嘻地接話道:“程哥不是一個人住嗎?他家離酒吧也不遠,讓林哥去程哥那裏睡不就好了。”

李哥聞言,神色探詢般地看向程燎。

後者點了點頭,語氣簡潔地答:“行。”

林原野當晚的去向,就這樣被定了下來。李哥走與他們相反的方向回家,剩下的幾人裏,除開程燎與林原野以外,都是住在工地上的宿舍裏。

十五分鐘以後,程燎在工地附近的路口與他們分開。擔心他照看不好喝醉的人,娃娃臉又自告奮勇地追上來,陪着程燎一路走回家,最後甚至跟着進了對方家門。

他從晚上出門開始,就始終背着個帆布挎包。幫程燎扶林原野在沙發裏躺下,娃娃臉也沒有急着離開,而是從挎包裏掏出一袋東西來。

趁程燎轉身去倒水的時間裏,他動作利落地将那袋東西放上桌,接着便迅速小跑到門邊,擡手扒住門框朝裏喊道:“程哥——言言讓我給你帶了東西。回來的路上人太多,我也不好直接拿出來給你。東西既然已經帶到,我就先走了。”

說完,唯恐東西被程燎拒收般,不等屋內的人回答,他就逃也似地跑向了院子門口。

東西就擺在沙發前的矮桌上,程燎卻對娃娃臉的話沒有太大反應。對方離開以後,他仍舊站在電視機旁沒有動。

男人身後的沙發上,林原野眸色清明地睜開眼睛,悄無聲息地擡起壓在身下的那只手,取下了戴在耳骨上的碎鑽耳釘。

他捏着那枚耳釘輕輕一抛,親自目睹耳釘滾入沙發左側的角落裏,才從沙發裏翻身坐起來,垂眼看向擺在面前桌上的袋子。

程燎聽見動靜回頭,瞥見他面上神色鎮定清醒,不似在酒吧裏那般困倦混沌,不由得擡了擡眉毛,語調低沉而緩慢地問:“酒醒了?”

林原野在他的話中擡起臉來,朝他笑了一下,“我沒醉。” 早已提前備好理由,他輕聳肩頭解釋,“游戲輸太多次,我就只能裝醉了。”

對他的解釋不予置評,程燎垂眸看向他問:“要喝水嗎?”

林原野不客氣地朝他點頭。

程燎用幹淨的杯子接了水,送到他面前來。林原野接過那杯水喝完,只字未問桌上的那袋東西,從沙發裏站起來道:“謝謝,我回去了。”

男人不鹹不淡地嗯一聲,視線從他空蕩蕩的耳朵上掠過,并未出聲阻攔他,也沒有主動提出來要送他。

林原野繞過他走向門口,頭也不回地擡腳跨了出去,朝院門的方向走過去。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裏,他甚至都沒有走到院門口,就再次從屋外折返了回來。

他停在屋子門邊,右手指尖摸在自己柔軟的耳骨上,臉上帶着不似作僞的茫然與意外,“我的耳釘好像不見了。” 他蹙眉望向站在屋內的男人,“程燎,你看見我的耳釘了嗎?”

聽聞他的問話,男人擡步緩緩走向他,眸中似有笑意閃過,“沒有。什麽時候丢的?”

林原野心中微怔,定睛去細看時,發現那只是燈光落在對方眼裏,折射出來的錯覺。“我不知道。” 他面容困惑地看向程燎的眼睛,“你還有印象嗎?”

“回來的路上還在。” 程燎說。

“應該是掉在了你家裏。” 林原野順着他的話往下猜。

男人神情淡然地點頭,視線很快就落向屋子裏的沙發,“去沙發上找。”

踩着他的尾音從門外跨進來,林原野徑直走向擺在裏面的沙發。耳旁緊跟着響起對方的腳步聲,程燎也從門邊走了過來。

林原野并未回頭,擡起一條腿壓在沙發上,俯身跪在沙發邊,低頭在沙發中間認真翻找。程燎停在他身後很近的地方,低沉的嗓音從他頭頂淡然響起:“找到了嗎?”

“沒有。” 林原野垂着頭回答,他開始用手去扒拉沙發坐墊中間的縫隙。

沒等他将縫隙完全扒開,屬于程燎的熟悉氣息,毫無預兆地從身後籠罩了下來。

林原野手中動作驟然頓住,掌心撐抵着身側沙發,轉身的那一刻,猝不及防就迎上了程燎俯身垂下來的英俊臉龐。

同樣似未料到他會突然轉身,男人的身體在半空裏極為明顯地頓了頓。

兩人視線撞在一起,驚得林原野撐在沙發裏的手臂松了松,直接坐倒在了身後的沙發裏。這樣無意識間的舉動,終于得已讓兩人之間的距離稍稍拉開。但他已然能夠明顯地感知到,自己變得微微急促起來的呼吸。

擔心說話時的語氣會将自己出賣,林原野緊緊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程燎卻好似絲毫不受影響一般,目光不帶波瀾地從他眼前挪開,徑直落向他身後的沙發角落裏。

“別動。” 男人再度朝他的方向微微傾身,伸長手臂摸向他後方的沙發角落,“我好像看到了。”

林原野神經緊繃地側了側臉,極力忍受着自己呼吸上的頻率異常,堪堪将嘴唇從男人臉前錯開。偏偏在這個時候,他腦中思緒又轉得前所未有般地快。

假如記憶沒有出錯的話,程燎此刻伸手摸向的地方,的确就是他丢耳釘的角落。

他略帶煎熬地陷入了持久而又漫長的沉默裏。

直到身側沙發微微一陷,程燎單手撐着從他臉前起身退開。

林原野才輕輕滾動着喉結,無聲地吐出一口氣來,像是逐漸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聲線略有幹澀與凝滞地開口:“找到了嗎?”

“沒有。” 神色如常地立于沙發邊,程燎低眸望向沙發裏的他,“今晚你先在這裏睡,明早起床再找。”

沒有?

林原野神色錯愕地回頭。

看清身後空空如也的沙發角落時,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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