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補習

回到寝室,景添一臉魂不守舍。

“聊了挺久嘛,都說什麽了?”楊悅饒有興致地看着他,順手一指,“你的床在那邊。”

寝室裏的床鋪是下層書桌上層單人床的設計,一共四張床分兩邊兩兩相對。

楊悅正坐在其中一張書桌前,指的是他對面的位置。

“桌子櫃子都随便用,這間寝室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住,那一整排的抽屜裏都是你的東西。”

景添點了點頭,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他腦子裏亂哄哄的,暫時沒心思查看個人物品。

今天接收到的爆炸信息實在太多了,超出了他的消化能力,他回不過神。

“怎麽啦,他到底說什麽了?”楊悅好奇。

景添認真地看向他,開口時一臉嚴肅:“我有一個問題。”

“你說?”

景添不自覺地搓起了手:“我是不是那種……有點随便的人啊……”

今天所接觸到的一切,讓他不得不得出這樣一個令自己感到難堪的結論。

楊悅聞言睜大了眼睛,很快又微微歪起腦袋,陷入了思考:“呃……也不好這麽說吧……”

沒有立刻否認,那就是說明他的生活作風确實有問題了。

景添心頭一緊,難過又無措。

“沒你想得那麽誇張,”見他表情不對勁,楊悅趕緊解釋,“你就是這幾年變得比較……比較……比較想得開了!絕對沒有到随便的程度!”

景添悲傷地看着他:“謝謝,你是個好人。”

楊悅太溫柔了,看這模樣,肯定是絞盡腦汁在整理措辭安慰自己,真相必然比他所說可怕一百倍。

“至少……至少你從來沒有亂搞男女關系!”楊悅強調。

景添心想,那肯定的,跟我不清不楚的都是男的。

他坐在座椅上,幽幽地嘆了口氣,猛然警覺。

對哦,為什麽跟他不清不楚的都是男人?!而他從醒來至今居然沒有意識到這有什麽不對?

是他的潛意識早就默認了什麽嗎?

“你手上這是什麽東西?”楊悅問道。

景添低頭看了一眼手心。

“電話號碼?鄭尋千寫的?”楊悅湊近了仔細看了看,“……怎麽糊成這樣了。”

與學長對話時他心中陣陣不安,不自覺把手握成了拳,出了些汗,方才又搓了幾下,水筆留下的印記便模糊了大半。

“他讓你給他打電話?”楊悅問,“這一招也太土了吧,上個世紀的偶像劇招數!”

“……他成績是不是很好?”景添問。

“嗯,”楊悅點了點頭,“對了,你要是想惡補功課,倒是可以去找他幫忙!”

景添正猶豫要不要告訴楊悅鄭尋千的提議,寝室門被敲響了,班主任來了。

班主任很年輕,剛三十出頭,沒什麽架子。

聽說了景添的情況後,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擔心景添是害怕留級走投無路之下在瞎編故事。

可景添眼下這副溫順乖巧的模樣與往日大相徑庭,又不像是演的。

“一門課最多重修兩次,連續兩年修不夠學分必須留級,這些是死規矩,我幫不了你,”班主任說,“頂多只能去跟任課老師溝通一下,平時成績稍微給你通融點。

但前提條件是,你得老老實實去上課,之後認認真真把作業都交了,”

景添連忙點頭:“我會努力的!”

班主任将信将疑,上下打量:“真的轉性了?”

景添幾乎快哭了:“我不想留級更不想被退學……”

班主任見狀,終于有些信了,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也別太緊張,這學期還有時間。

你要是願意學,我去找個先進同學,給你好好補補。”

一直安靜坐在自己桌前的楊悅幽幽開口:“比如鄭尋千?”

“他?還是算了吧,我叫不動,”班主任笑着攤手,“我回去問問班長,要是能幫助你順利通過考試,那也算是個先進事例,肯定有人願意的。”

班主任臨走為他一陣打氣,他深受鼓舞,沖勁十足。

等實際了解了需要攻克的那些科目,很快眼前一黑。

高三可以說是一個人人生中學習能力和知識儲備的巅峰。

景添的記憶回去了,對學習的熱情也一如高三時積極,可其餘的,卻是一塌糊塗。

當他試着回憶曾經的知識,終于清晰的意識到,高三歲月已經離自己很遙遠。

他大腦空空,啥也不會了。

高中知識不會,大學知識也不會,看着宛若天書的教材,景添頭暈眼花,呼吸困難。

“你去找鄭尋千試試吧!老師叫不動,不代表你叫不動啊,”楊悅慫恿他,“我還從來沒見過這家夥對別人那麽關心呢。

你不想知道你和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想知道,卻也怕知道。

景添心想,那必然會節外生枝,現在哪有時間精力浪費在亂七八糟的事情上呢,學習的重擔已經壓得他無法呼吸。

除了學業,有另一件事也令他頭疼。

他不知道自己電腦的開機密碼,手機也壞得徹底。

無論是社交賬號還是支付軟件,他統統用不了。

好在,他還記得家人的手機號碼,硬着頭皮與老媽聯系過一次後,很快就收到了新手機的資金。

景添沒提失憶,只說手機摔了,忘了密碼。

他媽工作忙,他不想讓她多操心。

那之後折騰了整整兩天,跑了好幾個地方,連蒙帶猜,終于順利登上了日常要用到的部分賬號。

社交軟件所有聊天記錄都被清空了。

這幾天有不少人找過他,頭像姓名大多陌生,唯一能分辨出的只有那位與他關系匪淺的學長。

因為景添給他備注了全名,楚忱韬。

楚忱韬給他的第一條留言,是在他摔倒當天。

他問他,晚上想吃什麽。

看來,他說兩人之後有約,千真萬确。

景添試着在好友列表裏尋找鄭尋千,未果。

三年前,他的列表裏算上七大姑八大姨和小區門口的雜貨鋪外賣小哥,也只有三十多個人。

現在,卻已經翻了好多倍,打開朋友圈眼花缭亂,沒一個認識。

他猜想,鄭尋千的賬號名大概和真名不一樣,而他又沒有備注。

已經做過那種事,總不能連好友都沒加過。

緊張兮兮點開自己的朋友圈,景添很快目瞪口呆。

他的大學生活未免太潇灑,幾乎每個禮拜都在吃喝玩樂。

早上洗臉時,他發現自己的發梢透着一點淡粉色。

翻了照片才發現,就在不到半個月前,他還頂着一頭粉毛。

而再往前兩個月,他的腦袋是薄荷綠色的。

那些照片基本都是自拍,大多表情生動,可能還加了濾鏡,陽光又鮮活,自信洋溢。

景添偷偷地對着照片上的自己學着比劃,很快面紅耳赤。

正當他決定放棄,收到了一條新的好友申請。

——你好,我是張躍維,夏老師說你在學習上需要一些幫助。

夏老師便是他們的班主任了。

景添趕緊通過了好友申請。

這個名叫張躍維的男生表現得很熱情,說是從夏老師那兒了解了他的具體情況,願意幫助他共同進步攻克難關。

景添感激萬分,連連道謝。

第二天有專業相關的理論課。

景添極為重視,提前二十分鐘便到了。

教室裏空蕩蕩的,只有四五個學生。

景添還沒來得及把頭發染回黑色,依舊顯眼,吸引了不少視線。

有個女孩主動擡起手來,笑着對他揮了揮。

景添怪緊張的,僵硬地沖着對方點了點頭,接着飛快地坐到了角落裏。

半分鐘後,他開始後悔。

那女孩會不會跟他很熟悉?這樣的話,自己方才的表現,未免太沒禮貌了。

要不要去解釋一下呢?可現在才特地去解釋,好像又很尴尬。

萬一人家跟他根本不熟就糗了。

還沒得出結論,又有人走了進來。

景添下意識擡頭望過去,很快身體一僵。

是鄭尋千。

這幾天他們毫無聯系。

景添沒有主動聯絡,鄭尋千也不曾來找過,與幾乎每天都噓寒問暖的楚忱韬形成鮮明對比。

景添深吸一口氣,正要主動打招呼,卻見鄭尋千目不斜視地從他面前經過,走到了教室的另一個角落,坐了下來。

景添坐在原處,抿着嘴唇,心裏莫名不安。

這是壓根沒看到他,還是故意不理他?

或許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鄭尋千在入座後有些突兀地回過頭,向着他的方向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景添因為緊張腰板挺得筆直。

鄭尋千盯着他的面孔看了幾秒,正要開口,門口又沖進來一個人。

來人風風火火,一進門便跑到了景添跟前,把書包放在了景添面前的桌上。

“你來的好早啊,”他沖着景添笑道,“是不是認不出我了?我是張躍維,說好要輔導你學習的。”

教室裏人少,安靜,他不大的聲音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空間。

在表示感謝前,景添偷偷地向着鄭尋千的方向瞟了一眼。

鄭尋千早已回過身去,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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