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強度和剛度

回到寝室,鄭尋千又給他發來了一套題,讓他有空看一看。

裏面涉及到的個別知識點今天沒來得及講,可以參照書本和前些天發來的資料。

如果有不明白,就做個記號,等明天面對面再講解。

除此之外,若是有其他小問題,歡迎随時給他發消息。

作為輔導老師,鄭尋千實在是太靠譜了。

可在對自己的成績産生安全感的同時,景添也産生了另一種危機感。

如此大恩大德,他能做出的回報,居然只有“請客吃飯”。

那恐怕不是鄭尋千想要的。

這麽一想,他現在好像有一點點利用鄭尋千的意思。

仗着他沒有明碼标價,直白的表達所求為何,便故意裝傻,享受他的輔導。

會不會不太好呢?

可是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再轉念一想,又不免有些古怪。

之前聽說的那些事例也好、他發的那些郵件也好、筆記本裏所寫的內容也好,鄭尋千從來都不愛搭理他,對他極為冷淡,甚至表現出了明顯的厭煩。

為什麽現在轉性了呢?

因為睡過了?

夜深人靜,景添躺在床上,不自覺把手探向身後,摸了摸自己腰臀交界處的皮膚。

那文身難道真有什麽神奇魔力,能讓看到的人産生對他負責的使命感?

太荒誕了。

景添為這愚蠢的想法感到羞恥,不由得拉過被子蒙住了頭。

今天下午發現的那本筆記本裏還有很多內容,他沒來得及看。

是不是該看一下呢?

當這個念頭從心底冒出,他立即被一種奇特的恐慌所籠罩。

那些紙頁,記錄着滿滿的,都是他此刻不願意正視的情緒,如此強烈,令他難堪,感到抵觸。

要是沒發現這個本子就好了,他想。

他一點也不想面對。

就如同鄭尋千所說的那樣,夏老師為他們安排的,是學校圖書館的小自習室。

失去記憶的景添第一次知道,A大的圖書館除了開放式的公共閱覽室外,每一層分別有兩個小自習室,只有十多個平米,日常上鎖,有需要的話可以向老師進行申請,很适合用來開小型會議。

一般情況下,像他們這樣單純兩個人想要找地方學習,是很難通過公開渠道的試用申請的。

夏老師确實是幫了大忙。

圖書館規定只能攜帶瓶裝飲料。

為了通過檢查安全進入,景添站在大門外,認真吸奶茶。

好大一杯,喝得他快要打飽嗝。

鄭尋千站在他跟前,笑着看他。

“……你是不是故意的?”景添問。

奶茶是鄭尋千買的。

他們約好在宿舍區門口會和,見面時,鄭尋千手上已經提着奶茶店的袋子。

等景添抱着三分羞澀三分感激四分忐忑把吸管插進杯子吸過第一口,才意識到鄭尋千只買了一杯。

現在,這個人看着一路從宿舍走到圖書館依舊沒能把奶茶喝完的景添,笑得幸災樂禍。

“是啊。”

鄭尋千說。

景添睜圓了眼睛,無語地看着他。

鄭尋千笑意愈發明顯:“上次也是這樣的。”

景添咬着吸管,茫然了半秒,很快明白了過來。

被他所遺忘的那段時光中,也曾出現過類似的場景。

“那次你也是站在這個位置,捧着奶茶,一臉苦大仇深,”鄭尋千說,“明明喝不下,卻舍不得丢。”

景添心想,那确實是舍不得。

這奶茶太好喝了,奶香味濃郁,口感醇厚且順滑,裏面的小丸子綿軟卻帶着嚼勁,咬兩下嘴裏便充滿了甜甜的芋泥香氣,最上層還有帶一點點鹹味的芝士奶蓋,簡直妙不可言。

就算肚子已經脹鼓鼓,景添也想繼續勉強一下。

“慢慢喝,不急着進去。”

鄭尋千說。

可這樣多浪費時間呀!景添剛想用力猛吸,卻聽鄭尋千再次開口。

“什麽是強度?”

“……”景添張開嘴,吸管掉了出來。

“不記得了?”鄭尋千問。

景添趕緊答道:“是……是構件抵抗破壞的能力!”

鄭尋千又問:“剛度呢?”

景添這一次答得飛快:“抵抗變形的能力!”

鄭尋千一連問了幾個定義,景添全都順利答了出來。

他故意考了些昨天還未提及的部分,景添也能說得上來。

“預習過了呀,”鄭尋千說,“昨天晚上看到很晚嗎?”

“……還好啦,随便看了看。”

随便看看是不會記得那麽牢的。

昨晚回到寝室後,他把鄭尋千發來的題都做了一遍,又提前記下了未來幾個章節涉及到的定義和公式。

鄭尋千問的那些,都是他用心背過的。

念書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專心投入在知識裏,就不用擔心大腦會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多安全。

此刻,當他确實有所收獲,又能得到成就感和滿足感。

他喜歡念書。

“那公式呢,都記得吧,”鄭尋千又說,“背給我聽聽。”

景添為難了。

記得是記得,可那些力學公式過于複雜,實在是不太好念出來。

可要默寫,眼下又沒條件。

他猶豫了會兒,鄭尋千安靜地向前走了半步,來到他身側,伸出了手。

眼見鄭尋千的手停留在自己身前,又向上攤開掌心,景添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鄭尋千想讓他寫在手心上。

鄭尋千個子比他高,手掌也比他的略微大一些。

景添緊張地擡起手來,指間點在鄭尋千溫暖幹燥的掌心皮膚,大腦忽然空白一片。

才剛寫了一個σ,他的手指便頓住了。

就這麽僵硬了兩三秒,景添逐漸焦躁,進而慌亂。

就在此時,面前原本靜止的手掌,驀地有了動作。

鄭尋千毫無征兆收攏了掌心,輕柔地握住了他不知所作的手指,進而捉住了他的整只手。

“那就進去再說。”

他對景添說。

景添低着頭,看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大腦變得愈發不順暢,沒有出聲。

鄭尋千非常自然地垂下了與他牽在一塊兒的那只手,說道:“慢慢喝吧。”

奶茶是冰的。

杯子捧久了,手也跟着變得涼涼的。

景添默默地把兩只手疊在一起。

一只冷,一只熱,彼此都感覺很舒服。

和鄭尋千牽過的那只手,剛才差一點就出汗了。

“還是沒印象?”鄭尋千一邊整理着桌上的物品一邊問道。

景添慌慌張張擡起頭來,搖了搖。

鄭尋千從包裏拿出筆記本,放在桌上,接上電源。

動作不緊不慢,看起來十分悠閑,開口時語氣也平淡得仿佛只是在說一件極為平常的小事。

“你那天熱情邀請我來這兒跟你單獨相處。”

若景添是一只小狗,恐怕此刻耳朵和尾巴都要驚得一同豎起來。

鄭尋千按下筆記本的開機鍵,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微微歪了下頭,問道:“門是不是沒有關好?”

景添緊張兮兮轉過身去,發現背後不遠處的門确實是虛掩着的。

想要逃離鄭尋千身旁的迫切沖動驅使他立刻站起身,可才往大門方向挪了半步,他又陷入了遲疑。

這樣慌慌張張急着去關門,會不會很奇怪啊?

他的動作變得遲緩,進退兩難。

“……你那天也忘記把門關上,”鄭尋千說,“還被人看見了。”

景添咽了口唾沫。

看見什麽了,你倒是說清楚啊!

“怎麽了,”鄭尋千催促他,“把門關上呀?”

“……開着通風,”景添一臉惶恐,“可、可可以開着嗎?”

“哦,”鄭尋千并不堅持,“那你站在那兒做什麽?”

景添不得不老老實實坐了回去。

鄭尋千移動鼠标,點開資料:“我們開始吧。”

景添卻靜不下心來。

掙紮了好一會兒,他鼓起勇氣,問道:“我們倆上次為什麽會來這兒啊?”

“不記得了。”

鄭尋千說。

景添呆住:“你也失憶啦?”

鄭尋千看了他一眼,繼續操作鼠标,把提前整理好的習題拉進了對話框:“我是受你的邀請進來的。”

“……那我呢?”

“不記得了,”鄭尋千再次重複,接着又補充,“你提過,我忘了。”

“哦,也難怪,”景添小聲嘟囔,“你以前一直很不在乎我。”

鄭尋千的動作頓了一下,很快又說道:“好像是……有什麽班級活動,需要提前做準備。

我只是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

“那怎麽會只有我們兩個人呀?”景添問。

“你來晚了,”鄭尋千說,“因為買了奶茶,不喝完不能進,你又舍不得丢。

你們約好遲到的人負責收尾工作。”

“我在閱覽室沒找到座位,本想回去,正巧和你遇上。”

景添這才聽明白,松了口氣。

方才說得那麽暧昧,原來自己不過是邀請他來自習室看書。

“我來的時候看到你在門口喝奶茶,走的時候看到你在痛斥同學無情無義。”

“不小心多看了兩眼,被你死拉活拽着進了這裏,”鄭尋千說,“強買強賣。”

他這形容的,仿佛是某些古裝片裏特有的橋段。

打扮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豔麗女子夜晚站在聲色場所前,揮舞手絹,嘴上喊着“客觀來嘛”。

景添被自己的腦補鬧得羞恥不已。

為了逃避這樣的情緒,他試着進行微弱又徒勞的抵抗:“……誰讓你看的。”

他這一句說得又輕又軟,毫無底氣。

鄭尋千聽着,卻很明顯的愣了愣,還轉過了頭。

景添不由得縮起脖子抿緊了嘴唇,身體微微向另一側傾斜。

相處再久,他依舊還是怕他。

意料之外,鄭尋千完全沒有反擊的意思。

他沖着景添笑了起來,有些感慨地說道:“好久沒聽見你這麽跟我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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