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醉了,就可以不講道理,不需要邏輯,為所欲為。
等到了第二天,還能理直氣壯地把今晚發生的一切忘得幹幹淨淨。
鄭尋千從方才起便一直在暗示他。
現在,他照做了。這是他的回應,他的明示,他憑着脆弱的自信心所能做到的最勇敢的事。
景添低下頭,輕輕地打了一個嗝,接着又把酒瓶裏剩餘的酒全都倒進了自己的杯子裏。
出乎意料的,鄭尋千一直沒有出聲。景添扭頭看他,竟隐約在他的面孔上看到了一絲絲無措。
這很奇怪。
鄭尋千應該是淡定的、沉着的、神秘的、令人捉摸不透的。這樣的表情不适合他,一直以來,自己才是那個不知所措的人。
景添愣愣地看着這個男人,心想,鄭尋千也沒那麽厲害。
然後又想,他現在這樣,是因為我。
景添捧起杯子,視線依舊落在鄭尋千的臉上,一邊小口小口地喝,一邊笑。
當他把那點酒全部喝下了肚,放下酒杯,已經笑得合不攏嘴。
“……醉得這麽快?”鄭尋千問。
景添搖頭:“沒醉。”
他的面孔一直是燙的,方才攝入的酒精還在胃力,來不及進入血液,麻痹他的精神。他笑,是因為鄭尋千現在的模樣确實好笑。
他好得意。
Advertisement
這不是一場比賽,他卻覺得自己像是贏了點什麽。
“真的?”鄭尋千擡起手來,碰了碰他的耳垂,“如果我現在對你做些什麽,你第二天能記住嗎?”
景添縮了縮脖子:“……看情況。”
鄭尋千不再開口,他攬着他的肩膀,順勢捏住了他的耳垂,和他耳垂上那一枚方形的耳釘。
那是景添昨晚剛從自己的抽屜裏找出來的,镂空的銀色合金材質外殼內,鑲着一顆小小的可以活動的透明的粉色石頭。
景添分辨不了那顆在陽光下會變得極為閃耀的切割精細的小石頭究竟是什麽材質,只覺得非常漂亮。
出門前,他偷偷地在鏡子前照了好一會兒。
這耳釘高調極了,和他的發色無比契合,走在大街上一定會成為最耀眼的那個仔。
當他戴着這枚耳釘走出衛生間,楊悅第一時間便發現了他的區別,笑着誇他好看,還問他要戴給誰看。
他那時回答,不給誰看,就是想着來這種地方玩兒,風格會很合适。
那顆小石頭存在感十足,他每轉一次頭,那些細小的切面便會依次不斷地高強度反射附近的光源。
若非瞎子,一定能注意得到。
可從他們見面起,鄭尋千卻始終視若無睹。他不誇他,也不提起,這個突兀地出現在景添耳垂上的小東西,對他而言仿佛根本不存在。
直到此刻,他的視線并未落在景添身上,手卻輕輕地揉着他的耳垂,和這枚小小的耳釘。
這讓景添很不自在。他感到頸側和肩膀的皮膚毛孔正在不自然地收縮,帶來奇異的癢,令他心慌,想躲。
想躲的是他的本能,他的意識卻在倔強地告訴自己,應該就這麽坐着,不要動。
最終,他只是微微縮了縮脖子。
“你以前緊張的時候,就會捏自己的耳朵,”鄭尋千說,“我見過好多次。”
景添瞥他一眼。
“但最近卻不會了,”鄭尋千又說,“我才明白過來,你以前捏的不是耳朵,是耳朵上戴的東西。”
景添知道他在說什麽。失憶以後,他每每在慌亂時刻擡起手,耳垂上所傳來的柔軟觸感都令他無所适從。
“……你很注意我嘛。”他小聲說。
“你那時候每天想方設法往我面前湊,想不注意都很難。”鄭尋千說。
在說話的同時,他依舊執着地把玩着景添耳垂。
景添感到不自在,偏偏心裏卻又湧動着暧昧的滿足感。
“你到底想說什麽?”他問鄭尋千。
“适當的緩解壓力是很必要的,”鄭尋千說,“建議你平時也戴着,随時捏一捏,有助于身心健康。”
“……”
鄭尋千慫恿他:“試試吧。”
景添拍掉了他的手,說道:“你覺得我戴着好看。”他說完,仰起臉看向鄭尋千,追問,“是不是?”
鄭尋千沒回答,只是看着他笑。
景添拉着他的手臂,用力搖晃:“是不是!是不是!”
他說得逐漸大聲,手上也用足了力氣,鄭尋千被迫跟着他來回晃,不得不開口回應:“差不多吧。”
他語調中的笑意過于明顯,雖答得模棱兩可,景添依舊感到滿意,放開了手:“老實說不好嗎?”
鄭尋千看着他:“醉啦?”
景添想說沒有,話到了嘴邊,咽回去了,再次吐出口,已變成了截然相反的答案:“醉了。”
之後,他很快又小聲補充:“醉得很厲害,頭暈了,人也糊塗了。”
說完,見鄭尋千沒有反應,他用力往鄭尋千的身上拍:“能聽懂嗎?你能聽懂嗎?你是不是傻子呀?”
鄭尋千剛要說什麽,他大喊一聲:“你氣死我算了!”
接着,他拿起一瓶未開過封的汽酒,用牙齒咬開瓶蓋,就着瓶子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方才一直在慫恿他喝點兒的鄭尋千見狀趕忙阻止:“差不多行了。”
景添不理他,猛灌了小半瓶,才終于放下,還用鼻子用力地哼了一聲。
他們這番鬧騰,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大家早已默認了他倆是一對小情侶,打情罵俏也是正常,故而只是時不時張望幾眼,并不打擾。
景添對這視線早已視若無睹,一心一意只想折騰,鄭尋千不讓他好好喝,他就變本加厲地灌。
鄭尋千只得搶了他的酒瓶。争奪中,他四下張望了一圈,然後問景添:“想去那兒玩嗎?”
景添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到的是熱鬧歡騰的舞池。
“……想。”
鄭尋千放下酒瓶,拉住了他的手:“我陪你去吧。”
景添點頭,乖乖站起身,被鄭尋千拉着走。
他的步子不太穩當,頭重腳輕,走得慢悠悠。鄭尋千也不着急,怕他跌倒,還伸出手來摟住了他的肩膀。
走着走着,音樂聲非但沒有靠近,反而逐漸變得遙遠了。
景添擡起頭,周圍光線昏暗,空間也變得狹小,四周除了他倆,再也看不到旁人。
這是哪兒呢,他此刻運轉不暢的大腦完全無法分辨。
“什麽啊?”他眯着眼問。
“綁架。”鄭尋千說。
在回答的同時,他原本攬在景添背後的手臂緩緩向下,摟在了景添的腰際,又微微用力,試着把景添往懷裏攏。
景添晃晃悠悠撞在了他的身上。
暈乎的時候突然有了可以借力的點,景添像是瞬間被抽走了骨頭,非常幹脆地把重量全壓在了鄭尋千的身上,額頭擱在鄭尋千的肩膀。
鄭尋千因為突如其來的重量往後退了半步,很快站穩了,接着小聲笑了起來:“你的酒量真的好差。”
景添靠在他身上,悶悶地說道:“你只給我打一個電話。”
鄭尋千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在翻上一次的舊賬。
“我也像那個常什麽那樣打一堆電話,你不會嫌煩嗎?”
景添心想,什麽常什麽?
當他終于猜到了鄭尋千在說誰,一下也想不起那位學長到底姓什麽了。不過,這不是需要在此刻計較的事。
“我煩他,不煩你。”景添說。
才剛說完,他又推翻前言:“不對,我煩你,我煩死你了。”
他擡起頭來:“氣死我了!我以為是你,才告訴他地址,讓他過來。”
鄭尋千靜靜地看着他。
這兒光線不好,鄭尋千又背着光,景添的視線模模糊糊。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那雙眼睛正專注地凝視着自己。
“……你會來嗎?”景添問。
鄭尋千點頭:“會。”
景添對他笑,又問:“那,你想親我嗎?”
鄭尋千沒有回答。景添擡起手來,大拇指按在他滾動的喉結上,輕輕向下滑動,自問自答:“你想的吧?”
鄭尋千捉住了他的手:“把眼睛閉上。”
景添不只閉上了眼,還仰起了頭。當隔着空氣感受到屬于鄭尋千的體溫,他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嘴唇傳來柔軟的觸感,他有些得意地想着,自己是很會接吻的。
他有經驗,知道要張開嘴,還懂得如何把舌頭纏上去。
這是在實踐中學會的,是面前的這個男人教他的。
這樣的姿勢很難再把重量壓在鄭尋千身上。景添伸出手臂,摟住了鄭尋千的頸項,身體軟綿綿地向後跌。
他好像真的喝得太多了。
他們的嘴唇短暫地分開,直到景添在失重感過後背脊貼在了堅硬的牆壁上,又立刻重新疊在了一塊兒。
景添在這間隙呵呵傻笑。
他心想,鄭尋千真是好矯情的一個人。他明明也想,裝什麽裝。
“這麽開心?”鄭尋千貼着他的嘴唇小聲問。
景添吃吃地笑:“你是笨蛋!”
鄭尋千對此有些不滿,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景添輕輕地顫了一下。
他皺起眉來,小聲說道:“……痛。”
鄭尋千稍稍拉遠了距離,認真地端詳他因為長時間的親吻而微微紅腫的嘴唇:“我都沒用力。”
他說完,又在景添的嘴唇上輕輕地啄了一口,說道:“給你吹吹?”
景添抿了一下嘴唇,順從地與他交換了一個淺嘗辄止的親吻,接着再次咕哝:“……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