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所幸,考試正式開始以後,景添發揮得還挺不錯。

這段時間的努力是有回報的,考卷上出現的絕大多數題目,都在他所掌握的知識範圍內。

落筆時,他又不自覺地想起鄭尋千。

這些,鄭尋千都教過。他曾用平靜的語調,認真地、詳細地、不厭其煩地對每一個可能出現在考卷上的知識點進行解讀、剖析。

景添甚至能回憶起他那時的語調和表情,自然也記得起他所講述的內容。

在考試間隙,他偷偷地往鄭尋千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考試座位是随機排序的,鄭尋千與他隔得很遠,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一個背影。

鄭尋千單手支着下巴,歪着頭,寫得不緊不慢,态度顯得并不端正,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

景添不知為何有點想笑。他默默看了兩秒,再次低下頭去,認真投入到了答題中。

考試結束以後,他第一時間跑去找鄭尋千對答案。

結果令他十分欣喜。

有些許小錯誤,可總得來說,正确率相當不錯,及格肯定沒問題,夠不到優秀,至少也是個良好。

“最大的功勞是誰的?”鄭尋千問他。

景添興沖沖說道:“我請你吃飯!”

鄭尋千立刻笑了起來:“謝謝。想好周末去哪兒玩了嗎?”

景添毫無頭緒,陷入了苦惱。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走出教室,一擡頭,又撞見了趙芹晴。她抿着嘴唇睜圓了眼睛看向他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景添沖她露出極為尴尬的笑容,她也咧開嘴傻笑了一下。

氣氛怪僵硬的。

鄭尋千卻仿佛全然沒有留意到這一切,非常随意地拉住了景添的手:“實在不行,你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寫在紙條上,我們抓阄。”

在說話的同時,他把手指插進了景添的指縫間,握緊了。

景添的注意力依舊在趙芹晴那兒,臉漲得通紅。

趙芹晴盯着他倆握在一塊兒的手看了幾秒,一臉感慨地呼了口氣,接着擡起手來,非常不知所謂地沖着景添比了個大拇指。

景添覺得自己好像能看懂她想表達的意思。

這種男人你都搞得定,牛逼。

不是的,景添慚愧地想,我哪有這本事,一定要說的話,我才是被搞定的那一個。

各自回到寝室以後,景添興致勃勃地做了一件很幼稚的事情。

他找了張紙,裁成正方形,折了一個俗稱“東南西北”的小玩意兒,在內側八個面上分別寫上了他能想到的各類約會熱門項目,然後拍了張照片,發給鄭尋千。

鄭尋千很快打來了一個視頻電話。

景添勉勉強強把手機豎着支在了書本上,雙手撐開自己剛完成的手工作品進行展示。

“快,”他把寫着“東南西北”四個字的那一面對着鏡頭,食指拇指快速動了幾下,笑着說道,“選一個方向,再報個數字!”

鄭尋千看起來沒什麽童年,倒也認得這東西。他想了想,說道:“我要南面,兩百下。”

他說話的時候唇角十分明顯地上揚着。景添在無語的同時,心裏暗暗嘀咕,鄭尋千最近好像變成了一個很愛笑的人。

“這個東西兩下和兩百下結果是一樣的,”他對鄭尋千說,“那就簡化成兩下。”

鄭尋千仿佛在哄孩子般點了點頭:“真聰明。”

景添很快比劃完了兩下,低頭确認寫在那一面的內容:“海洋館!我們去海洋館吧?”

“好啊,”鄭尋千沒有異議,“為了慶祝你這段時間的進步,我請你吧。”

當天晚上,景添認真地在網上查找起了本市唯一一家海洋館的各類信息。

不久前還在暗自想着約會沒什麽意思,如今定下了地點,他又很快變得雀躍起來,滿心都是期待。

正看着興起,接到了家裏打來的電話。

景添的媽媽姓魏,全名魏勝男,性格上也确實風風火火,相當強勢。她每個禮拜都會與景添通至少兩次電話。景添怕被她發現自己失憶進而擔憂,最近不敢與她過多交流,總找借口盡快挂斷,改發消息,暫時還未露出破綻。

電話一接通,魏勝男語氣聽起來喜氣洋洋:“兒子啊,這個周末你記得把時間空出來,我過來看你。”

景添大驚失色。

“怎麽不說話,”魏勝男聽不到回應,十分不解,“喂喂,能聽見嗎?”

“能,”景添不知所措,“但我周末……那個……你怎麽突然有時間了呀?”

魏勝男是個工作狂,大忙人,一年到頭沉迷事業,每年有大半的時間不在國內,飛行距離繞地球好幾圈,景添自小便與她聚少離多。

景添完整的記憶只到高三為止,而當時的他長期住校,與魏勝男也有幾個月沒見過面了。如今算來,對他而言,兩人分別已經差不多半年。之前不敢多交流,可突然有機會見面,景添還是十分心動的。

對他而言,已是時隔三年,不知道自己親愛的母親如今有沒有變化。

“我一直挺有時間呀,”魏勝男語調輕快,“怎麽啦,是怪我這段時間沒來看你嗎?這不就來了。”

景添心中疑惑,為了掩飾趕緊低頭咳嗽了一聲。

“怎麽了,是這周末有約了?”魏勝男又問。

景添一時間不知該不該承認。他不想把約會延期,又怕改了日子魏勝男來不了,兩人就見不着面了,一時間難以取舍。

“你最近怎麽了,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的,”魏勝男語帶不解,“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景添猛然意識到,若是見面,恐怕真的很難再掩飾得了自己的近況。他慌忙說道:“我這個周末正好有事。”

“和朋友約好了?”魏勝男十分随意地問了一句,“是不是那個鄭尋千啊?”

景添呆滞。

“咦?還真是?”魏勝男驚訝,“真的呀?那……那我下個禮拜再過來吧,你記得下個禮拜把時間留給我。”

挂了電話,景添一陣恍惚,腦子轉不過彎來。

好奇怪,他的媽媽為什麽會知道鄭尋千,過去的自己究竟和媽媽進行過怎樣的交流?

混亂之際,楊悅打開寝室門走了近來,見着景添,又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又怎麽啦?你這什麽表情啊?”

“我媽要過來……”景添喃喃道。

“哦,阿姨要來啊,”楊悅笑道,“那挺好呀,我都有點想她了。你那麽緊張做什麽?”

他們居然也見過。

“我……”景添腦子裏亂糟糟的,“我要不要先把頭發染回去?我怕她看到我現在這樣會不放心。我以前很……很乖的。”

楊悅撲哧一聲笑了:“你現在也很乖啊。放心吧,她很喜歡你現的樣子。”

景添眨巴了兩下眼睛。

景添從小便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一個做事風風火火雷厲風行的女人。她習慣為他打點好一切,對他的乖巧懂事表現得極為欣慰和滿足,只偶爾抱怨一下他過分內斂不夠活潑。

曾經的景添從沒機會知道,魏勝男其實還是一個十分開明的人。不僅如此,她也有敏感纖細的一面,會憂心兒子和自己表現得不夠親昵,為自己疏于關心家庭暗暗自責,把景添的性格歸罪為自己的教育方式,想要彌補卻不得其法。

當過去的景添鼓起勇氣試探着告訴她,自己在耳朵上打了一個洞,她因為驚訝和擔憂千裏迢迢飛了過來,之後又被他煙灰色的頭發吓了一跳。

那之後,兩人長談了許久,互相說了很多心裏話,最後幾乎抱頭痛哭。

“你哪天回來的時候,眼眶都是紅的,說自己感動壞了,還說自己的媽媽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媽,”楊悅邊說邊笑,“你們現在感情超融洽的,無話不談。”

“……她是不是知道我喜歡男生啊?”景添問這個問題時渾身僵硬。

“好像是知道的。”楊悅說。

景添皺着眉,心想,自己總不能把單戀鄭尋千的事兒也告訴她了,這也太誇張了。

“怎麽啦,”楊悅問,“她問起什麽了嗎?”

景添猶豫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這事兒有點理不清,楊悅肯定對這些細節全無了解,問了也白搭,暫時還是不提了。

要是能早些把一切都想起來就好了。

與鄭尋千約好的日子很快來臨。

景添特地起了個大早,出門前認真地打扮了一下,先洗了個頭,之後又從抽屜裏找出了自己的飾品盒,認真挑選了一番。他的耳朵上一共打過五個洞,左三右二。過去這段時間,他只在左耳最下面那個耳洞戴過耳釘,其餘始終空着。

打都打了,聽說一直不戴,會堵住,很容易發炎。景添做足了心理準備,打開自己的朋友圈,拿着過去的照片認真對照,精挑細選把五個耳洞全都填了個滿,自覺搭得還挺好看。

對着鏡子照了會兒,景添看着面前那個打扮出格表情卻依舊乖巧的自己,心中湧起一陣奇特的滿足感,還有些許興奮。

他又從飾品盒裏找出了看起來像是成套的手鏈和頸部挂飾,也一并戴了起來。

“哇靠,小帥哥,今天要去哪兒玩呀,打扮得那麽騷包?”楊悅問。

景添沖他羞澀地笑:“嘿嘿。”

他想告訴楊悅,今天晚上自己可能不回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決定等晚些時候再發消息告訴他。

當面講這些,楊悅肯定得逗他幾句,怪不好意思的。

走出寝室樓,意外地遇上了這段時間來全無聯絡的楚忱韬。

楚忱韬見着他的模樣,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兩人對視了半秒,楚忱韬往前邁開腳步張開嘴,似乎是想要同他打個招呼。

景添非常刻意地扭過了頭。

真晦氣,他偷偷想着,快步地從楚忱韬身邊走了過去。

餘光留意到楚忱韬一直在看自己,他不自覺地擡高了下巴,輕輕地哼了一聲。

他心想,若是楚忱韬問他去哪兒,就直白地告訴他,自己要去和鄭尋千約會。

想到鄭尋千,竟的心情立刻變好了幾分。

鄭尋千會看出自己今天特地打扮過吧?

要是他喜歡就好了。

楚忱韬在猶豫過後還是開口了:“好巧啊,你……”

聽見背後遠遠傳來的聲音,景添立刻加快了腳步向前跑去,心裏想着,才不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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