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了卻了一樁煩心事,連日頭都沒這麽毒辣了。
姚父今日幹活利索,一路駛去都通暢無比,返回中隽鎮時不過才七點。星璀月明,照亮了暗暗的馬路,開至一家修車行,姚父停了下來,找到熟人詢問價錢,便将貨車留在了車行。
兩人徒步走回家,姚岸在路邊見到有大媽在賣椰子,嘴饞得上前問價。大媽正利索的握刀削皮,摳出一個小孔,往裏頭插|進一根吸管,頭也不擡說:“十五塊一個。”又将椰子遞給了候在一旁的小孩兒。
姚岸悻悻的“哦”了一聲,拽着姚父便走。
姚父回頭張望,“想吃就買吧!”
“不買。”姚岸搖搖頭,“我不如直接去買椰汁喝,不過三四塊一罐而已。”
姚父知她省錢,心頭難免酸澀。
弄堂裏有老大爺在乘涼,揮着蒲扇朝他們喊:“吃過飯啦?”
姚岸笑答:“沒吃呢,回家就吃。”
走了幾步,便聽身後的老大爺們竊竊私語,說姚岸在南江市沒找到工作,只好回到小鎮上了。
姚父側頭看向他們,突然問姚岸:“對了,你工作找得怎麽樣了?”
姚岸已開了鎖,推門進去說:“在等消息呢。”見姚母正從廚房端菜出來,她又喊,“媽,今天吃什麽?”
姚母匆匆放下滾燙的瓷碗,笑說:“雞湯,剛給你們熱的,我跟燕燕已經吃過了,你們快吃。”
姚岸趕緊上前,舀勺灌了一口湯,又吐着舌喊“燙”,咂了幾下嘴才去洗手間抹了把臉,身上汗黏黏的。
飯桌上姚母又挑起念了一個月的話題,“我看你還是再回南江去吧,好好的工作就這麽辭了,那份實習工作多好啊,你才剛畢業,不能太挑剔,絕對不能心高氣傲。”
姚岸連連說“好”,兀自嚼着飯菜,分明是在應付。姚母見狀,只得無奈的嘆氣,又說:“燕燕去跳舞了,你晚上記得給她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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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岸聞言,蹙眉說:“又是去舞廳?”
姚母點點頭,也是不悅。
中隽鎮還保留着十年前的舞廳,天花板上打着旋轉燈,折射着五顏六色,将一張張臉糊得古裏古怪,常年奏響着慢四步的舞曲。如今多是一些老年人前去光顧,也有三四十歲還打着光棍的中年人。姚岸難免擔心,只是姚燕瑾還掌握着分寸,九點前一定會歸家,想了想,她便随意說了幾句安撫姚母。
姚岸接連上了一周的車,空調修好之後,跟車倒也并不煩悶了,只是姚父有些體力不支,畢竟沒人與他換班,苦熬十二小時,腰酸背痛,連胳膊都已舉得麻木。
姚岸接完電話,輕松道:“爸,姑姑說請到新司機了,明天就能來上班。”
姚父總算松了口氣,眼前卻突然模模糊糊的晃了神,甩了甩頭,再清醒時已來不及瞧清,前方一道騎着摩托車的身影突然沖來,姚父猛地剎車。
姚岸匆匆跳下車,驚慌的連喊數聲,見倒地那人呼痛低吟,她才後怕得念了聲“謝天謝地”,趕緊摸出手機叫救護車。
姚父手足無措,摩托車已散了許多零件碎片,地上那人折了腿,血漬淺淺的化了幾抹,身上也不知哪處有受傷,無力的叫着就是爬不起來。
道旁的貨運公司裏走出幾人,唯恐天下不亂的喊:“別想肇事逃逸啊!”又起哄說着打電話報警。
姚岸無心理睬他們,擔心倒地那人失去知覺,她蹲在一旁不斷地與他說話,又保證一定會負責任。
李山鎮沒有正規醫院,從中隽鎮調來救護車,少說也需半小時,來回耗時便更久了,姚岸鎮定思忖,朝姚父喊:“爸,我們先送他去醫院吧!”
姚父忙不疊的應下,上前去攙傷者,卻又不敢動作太大,唯恐他傷上加傷。
一碰那人的腿,他就“哇哇”大叫,疼得眼淚鼻涕齊流。姚岸汗流浃背,捋開垂挂下來的頭發,胡亂的往辮子上繞了幾圈,又揮手阻止:“爸,別扶了,他動不了。”
四下張望了一番,姚岸只得向那幾個看熱鬧的混混求救:“能不能幫個忙,你們公司裏有沒有什麽架子,或者大塊的布?”
那幾人嘻嘻笑笑:“有啊,你跟我們進去拿啊,在我房間!”
姚岸惱羞成怒,漲紅着臉隐忍下來,又回到了傷者旁邊,卻聽遠遠傳來喊聲:“李強,你去幫忙,把那人送醫院去。”
姚岸循聲望去,二樓窗口大開,蔣拿彎腰靠着,捏着煙頭吸了一口,盯着姚岸笑了笑,又緩緩吐出一個煙圈,朦胧的白色彙在空中,袅袅婷婷的消散無蹤。
姚岸愣了愣,見立在一旁的幾人迅速往裏走去,片刻便擡了一個簡易擔架出來,她終于回神,再往二樓望去,蔣拿卻已不在原地。
李強把他們送回了中隽,沒半句話就離開了,姚岸沒空道謝,跟着醫生護士跑進跑出,終于将傷者安頓下來。幸而那人并無大礙,她陪護一旁,等來了傷者的家屬,低眉輕語的解釋了好半天,又打電話問姚父事情處理的如何。
姚父垂頭喪氣的說:“他們沒報警,還好交警沒來,你姑姑說私了,要不然讓交警知道了,肯定得扣車,耽誤生意。”
姚岸應了一聲,又說:“其實他們也是這個意思,私了的話能多要些賠償。”
“那總好過耽誤生意,你去探探口風吧。”姚父又擔心的問了幾句,才挂斷電話。
姚岸重新回到病房,問傷者家屬:“叔叔阿姨,你們看,這個事兒肯定是我們的責任,不知道你們想怎麽處理?”
那幾人早趁她不在便商量好了,開價說:“醫藥費營養費,還有誤工費,出院以後指不定還有後遺症,少說也得賠三萬。”
姚岸揚揚眉,笑道:“阿姨,其實之前這位大哥從馬路那頭橫着沖過來,責任認定我們都還不是很清楚呢。醫藥費我們一定會賠償的,另外的費用自然也要賠,畢竟是我們害得大哥住院。只是三萬我們實在承擔不起,不如這樣,我們讓交警來處理可不可以?”
對方一愣,互使了幾個眼色,便與姚岸岔開話題,也不說是否同意。
暫時商量不出結果,姚岸只好告辭。回家後與姚母商量,姚母說:“這樣,這段日子我去照顧一下那人,你陪你姐姐去擺攤吧。”
姚岸點點頭,胃口不佳的随意吃了一些,飯後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強撐着眼皮等姚父回來,見他沒什麽事情,這才回屋睡覺。
第二天姚母早起,向鄰居買了一只土雞,煲了湯往醫院送去。
姚岸收拾了一些石膏玩偶裝進布袋,喊姚燕瑾起床,喝了幾口粥,兩人便出了門。
中隽小學開設了許多暑期班,變相的收費補習,學校門口并未因暑期的到來而蕭條。
姚岸尋了處陰涼的空地,攤開大布将石膏玩偶一一擺上,彩繪的顏料毛筆放在一旁。她讓姚燕瑾支起板凳,又摸出一把瓜子遞給她。
姚燕瑾吃得口幹,問姚岸幾點了,姚岸看了一眼手表:“快十一點了,一會兒他們放學就有生意了。”
姚燕瑾無趣的點點頭。
下課鈴準時響起時,烈日已将地面炙烤的滾燙,炎炎陽光挪了過來,姚岸扯着布換了位置,陰涼重新覆下。
學生們一哄而散,擁擠推搡着跑出校門,又熟門熟路的尋到了小攤前,拿起毛筆開始塗石膏玩偶。
姚岸揮汗招呼,舉了幾個新模型遞到他們面前,“這些十塊錢一個,塗上顏色後更加漂亮!”
學生們喜新厭舊,立刻抛下塗了一半的玩偶,轉投新模型。
塗顏料并不收費,因此來湊熱鬧的孩子多,真正掏錢買的卻少,今日的生意卻格外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新模型更加吸引這些小學生,他們塗完顏料後便舍不得放下,大方的掏出五十元喊:“我要買這個!”
姚岸喜笑,将大鈔塞進石膏儲蓄罐,從一旁的小盒子裏摸出零錢找給他,一雙手根本忙不過來。姚燕瑾便負責遞石膏玩偶,偶爾将大鈔遞給姚岸,再由姚岸找錢。
前方轎車緩緩開來,司機探出窗外張望,見路上行人匆匆,電瓶車忽閃而過,唯有小學門口彙集了一群人,他對後座上的那人說:“沈老板,我去那裏問問。”
沈綸阖眼擰着眉心“嗯”了一聲,聽見車門的關閉聲才睜了眼,随意的朝小學門口望去。
司機走近瞧見立着的姚岸,問道:“請問一下,開發區怎麽走啊,我看那邊的橋斷了,好像過不去。”
姚岸将零錢遞給一個學生,匆匆回答:“你往橋頭邊的一條小路走。”她大致的描述了一下,司機立刻明白。
道謝後見姚岸淌着汗,臉頰被太陽曬得通紅,司機低頭瞧了瞧,便掏錢買了一個玩偶。
姚燕瑾被湧湧而來的生意擾得頭痛,分不清玩偶的形狀和價錢,學生們指哪個她便遞哪個,司機随意一指,她便頭也不擡的将石膏儲蓄罐遞了出去。
轎車重新啓動,往姚岸指的小路駛去,車子經過斷橋,司機嘀咕:“這橋居然都能斷,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修好。”正說着,已駛到了小路口,水洩不通的圍了一堆車子,堵了十幾分鐘他們才開出,不一會兒就到了開發區。
沈綸理了理衣服走下車,飲料廠老總已候在一旁,兩人客氣幾句,老總說道:“哎呀,忘記提醒你們了,那城橋去年就斷了,現在将近一年了,也沒見政府找人來修,現在車子都只能繞路。”
正說着,蔣拿已從樓裏走出,老總順勢攔住他,介紹說:“這是我的一個侄子,負責廠裏的運輸。”
蔣拿停下步子,朝沈綸颔首,卻插着褲袋不吭聲。
沈綸也不在意,随老總往樓裏走去,後頭的司機卻大叫一聲。
沈綸蹙了眉,轉身看去,見司機舉着石膏玩偶大驚小怪,不悅道:“怎麽了?”
司機搖了搖玩偶,驚訝說:“這裏面有好幾百,我剛才往縫裏瞄了眼,吓我一跳!”
那頭姚岸收攤回家,午飯吃了一半突然想起什麽,放下筷子便去扒布袋,翻找一陣後問姚燕瑾:“姐,儲蓄罐呢?”
姚燕瑾指指布袋:“不是在袋子裏嗎?”
“沒有。”姚岸又問,“是不是你落在學校門口了?”
姚燕瑾卻一問三不知,渾然不覺自己丢失了幾百元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