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房間裏沒有開燈。他們看不清對方的樣子,但這沒關系。他們懶洋洋地躺在彼此的手臂裏,好像壁爐前的貓一樣心滿意足。床單和被套都換過了,身體和頭發也洗得幹幹淨淨。

菲裏克斯的頭發裏有好聞的香氣,身體散發出香橙的甜絲絲的味道,埃瑞克忍不住向他湊得更近一些,享受着那些迷人的氣息。

他發現菲裏克斯在專注地看着天花板。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趁着我現在還有勇氣。”菲裏克斯說。

這不是個完整的句子。埃瑞克等着下文,但它遲遲不來。

“……操,這也太困難了。”菲裏克斯把手放在自己臉上。然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麽。

他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 “來聽聽這個。”他把耳機塞到了埃瑞克的耳朵裏。

耳機裏響起了音樂。一首曲調歡快的法語歌曲。埃瑞克想把另一個耳機給菲裏克斯一起聽,但後者搖頭拒絕了。

埃瑞克聽完了整首歌。當然是一個字也沒聽懂。

“Tryo組合* 。”菲裏克斯說。“這首歌的名字叫做Serre Moi,意思就是‘擁抱我’、‘抓住我’。你覺得它怎麽樣?”

“菲裏克斯,我不懂法語。”

“知道。我就問你覺得它聽起來是什麽感覺?會讓你想起什麽?”

“嗯,很輕松,有點诙諧。”埃瑞克考慮着說。“應該是關于一個愉快的主題:陽光明亮,走在路上心情很好地吹着口哨什麽的。”

菲裏克斯笑了一聲。“沒錯,曲調就是那樣。——完全是騙人的。”

他離開了埃瑞克的手臂,仰面朝天地躺在枕頭上,看着天花板。

“我來跟你講它的歌詞是什麽:‘我要把你的身體釘在十字架上,我能否撕掉你的翅膀?吻着你,同時咬齧你,把我的指甲摳進你滾熱的背脊。求你回到我身邊,做一切事,做任何事,看你來了又離去。

“‘來,帶我去那裏。把你的手給我,我不會要。剝掉我的翅膀,讓我飛走,立刻離開你。……回到我身邊,你還是這樣離開了最好,我不确定該怎麽做;到末了我們總會彼此撕咬,則重建有何意義。……抓牢我,抱緊我,直到我因你而窒息。’”

埃瑞克感到身上起了一點寒戰。一部分是為了這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詞,更多是為了菲裏克斯說話時的語氣。

“它曾經是我最喜歡的歌。”菲裏克斯說。“但我現在連一秒鐘都不想再聽到它。”

他轉過頭來,看着埃瑞克。

“埃瑞克,你的第一次是在什麽時候?”他突兀地問。

埃瑞克有點意外,但他還是回答了:“十七歲生日的前幾天。”

“你覺得……你猜,我的第一次是在什麽時候?”

“十三歲?”埃瑞克遲疑着。“你說過你十三歲就出櫃了。”

“發現自己的性取向和性經驗沒什麽關系。”菲裏克斯說。“如果一個人在青春期性萌動的時候發現自己對着色情雜志或者視頻裏的裸女根本硬不起來,而春夢裏永遠只會出現男人,那麽并不用實踐也可以知道自己是個同性戀。

“而且我的出櫃說實話也是一時沖動。因為我家裏人……我爸媽那時候正鬧着要離婚,而我正在叛逆期,有天跟我爸大吵一場後說了出來,九成是為了要氣他。——而他也的确如我所願地氣了個半死。”

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陰郁的神色。

“我爸那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從來不做家務,賺來的錢也幾乎不給家裏,全都投到他自己的店鋪——他那個自以為了不起的事業裏去了。我從小到大差不多就是我媽一個人在管着。就這麽個王八蛋,他居然還怪罪我媽‘用她法國佬的那一套’教壞了我,讓我變成了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他自己出軌跟別的女人好了,就因為他搞的是女人,他就覺得他比我這麽個想搞男人的家夥偉大正确得多,可以來一臉正氣地教訓我——你說可笑不可笑?”他譏诮地說。

“拜他所賜,我在十三歲時就把我這輩子能聽到的所有恐同的話都聽完了。他說我一定會去吸毒,濫交,夜夜狂歡,爛醉如泥地倒在街頭,跟遇到的每一個人上床,詛咒我渾身穿刺最後染上艾滋病。我跟他說,我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因為他是個爛人而我不是,所以我一定會好好長大,掙許多錢——他做夢都沒見過的那麽多的錢——買下他的那個破鋪子然後放火燒掉;而且我會找到最好的愛人,我一輩子只會愛他一個人,像他那樣專會欺騙老婆跟別人鬼混的人渣根本不會懂。”他短促地笑了一聲。

“就這麽着,我一直到十九歲都沒跟任何人上過床——為了我那個偉大愛人的夢想,為了證明我和那個混蛋說的完全不一樣。”

“對不起。”埃瑞克低聲說。

“為什麽?”

“因為之前,我也猜測你有過很多情人。”他誠實地說。“我當然不是覺得你濫交什麽的……我只是覺得,你這樣美麗,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你。”

菲裏克斯看着他。他眼睛裏那種陰郁的神色更深了一層。

“你道歉得太早了,埃瑞克。”他說。“我那時候沒濫交不代表我後來沒有。”

一陣靜默。埃瑞克伸手去握住他一只手。

菲裏克斯說:“不過你用不着擔心。我從來沒讓人不戴套做過,而且我一直有做檢測。——我只是濫交,并沒有把腦子也一起扔掉。” 他語氣譏嘲。

“我沒有那個意思。”埃瑞克說。

他們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埃瑞克把兩個人握住的手拿起來,擱在自己的胸口上。

“告訴我,發生過的事。” 他說。

“我十九歲的時候遇到了澤諾。”菲裏克斯說。“就是那個昨晚打電話來的人。”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不知道怎麽描述我們之間的關系。時間太長了,一切都混在一起。從十九歲到二十三歲,我的一切事情好像都和他有關,又好像無關。

“他是我的男朋友——大部分時候算是。我們當中分過手,但就算沒分手的時候,他也總在跟別人約會和過夜。我們從一開始就确定了開放式的關系。這是他要的;這和我的夢想差得很遠。但我接受了下來。我想這就是你在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會發生的事情。

“澤諾一直覺得我的那些念頭很可笑。他覺得一對一的固定關系是異性戀之間的陳腔濫調,為的只是把一對男女長期捆綁在一起撫養孩子,只有被大衆文化洗腦洗得腦殘了的家夥才會不假思索地接受這種愚蠢的設定。——關于這事我後來想了很多。我不覺得他全是錯的;但我想問題是出在我們兩個實在太不同了。就像我們對那只蝴蝶的理解一樣。”

“蝴蝶?”

菲裏克斯握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腰側。

“這兒的刺青,原本是一只蝴蝶。”他平淡地說。

“在澤諾和我還沒在一起的時候,他有次曾問我德語裏如何形容愛上一個人時怦然心動的感覺,我告訴他是‘肚子裏有蝴蝶’,和法語裏的說法一樣 。澤諾大笑說那很貼切,因為蝴蝶的壽命就只有那麽短,幾周,或者幾個月,然後它們就一下子都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我去了刺青店,在身上紋了一只蝴蝶。我那時候非常害羞。我想用這種方式告訴他,我對他的感覺,會一直在那裏。——但在後來,幾個月後,我們終于第一次在一起過夜的時候,我發現他已經完全不記得那件事了。

“那個圖案很美。澤諾非常喜歡它,我們在床上的時候他經常會去吻那裏。他告訴我有一首他喜歡的歌裏也提到了蝴蝶,‘蝴蝶從一朵花飛向另一朵花,從一顆心的愛到另一段愛。’他把那首歌打印出來送給我,就是 Serre Moi。

“這就是澤諾。他沒有欺騙過我——無論是關于他自己,還是在他從一個情人轉向另一個情人的時候——他太聰明也太強硬,根本也不屑那麽做。他在很多事上打破過我的幻覺,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之間并不那麽合乎理想。但那是我第一次的戀愛,那種時候你總以為事情會有變化,對方會成為你想要的樣子。

“Serre Moi的最後一段歌詞裏有幾句話,‘風中的兩個瘋狂的谷粒,兩個燃燒的靈魂,兩個孩子’。澤諾說,那就是我們。再後來,那首歌裏其他的部分也都一一實現了。他抱怨我讓他窒息,說我試圖用釘子釘住他的手腳。他來了又走,我們彼此撕咬。

“我們吵架,越來越兇,但還是成天在一起。我們當時在大學裏一起做一個IoT協作項目,第一期的效果很好,有人願意提供一筆啓動資金來建立初創公司。這讓我們滿心期待,以為自己也會成為那些幸運的互聯網寵兒之一,在三十歲前就掙夠一輩子花不完的錢。風投基金要求我們必須在三個月裏達到他們的數據标準。那段時間澤諾不再出去和人約會——完全沒時間,連睡覺的時候都不夠。而我因為缺課太多,不得不申請了畢業延期。但我其實是很高興的:我喜歡那種我們兩個人在一起,齊心協力對抗外界的感覺。

“最後我們得到了那筆投資。我們高興極了,決定去慶祝一番。那天晚上我們和參加項目的夥伴們一起去了一個派對。我們在那兒跳舞,親吻,讨論着我們的初創公司和未來的計劃,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稱心如意——感覺好像自己就站在天堂的門檻邊,只需要輕輕一跳就能跨過,而那個美好的未來就像明天一樣必定會如期而至。澤諾抱着我連連親吻,說我們兩個人一起捱過了那麽辛苦的日子,接下來要好好享受我們應得的快樂。

“然後他說要再去拿杯喝的就不見了。我去找他,但哪裏都看不到他的影子。最後我發現他是在洗手間裏,在廁所的隔板後面激烈地操着什麽人。——我才明白過來他說的快樂和我理解的完全不是一個意思。”

他苦笑了一下。

“我一個人離開了派對,在一家酒吧裏喝酒。後來我給澤諾發短信說我們暫時分開一段會更好些,他幾乎是馬上就回複了同意,看起來這似乎讓他如釋重負。……再後來,那家酒吧不肯再賣酒給我,我又去了別的地方,喝更多的酒一直喝到斷片,爛醉如泥地倒在街頭。——就像我那個混賬恐同老爹形容過的一模一樣。

“那天晚上我睡在街心廣場的長椅上。夜裏很冷,我醒過來一兩次,但動不了。我想起來當年我爹就說過因為我是個該死的變态,我的腦子裏全是些不正常的想法,所以我那個偉大愛人的理想也是其中之一。——我頭一回覺得他說得居然一點兒不錯,多麽的諷刺。

“天快亮的時候,我清醒了一點。有個人過來問我是不是需要幫助,我就跟他去了他住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和澤諾以外的人發生關系。我甚至都沒怎麽看清楚他的樣子。”

埃瑞克不自禁的握緊了他的手。但菲裏克斯輕輕地把手從他的手裏抽出來。

“沒關系的。”他平靜地說。“這些事早已經不讓我難過了。我只是很難談論它們,因為我感到羞恥。——非常羞恥。

“這之後我們還是在一起工作。澤諾說只有傻瓜才會讓私人關系影響事業,而我也不想退出那個項目。我不想在他面前顯得我很在意。另一方面,我也還沒有放棄那個賺許多錢的夢想。

“我們和投資人簽了協議,成立了初創公司,要在一年裏完成所有的指标就能進入下一輪融資。因此我每天都工作到深夜。要是在那之後我仍然睡不着的話我就會去那些同志酒吧,跟我遇到的随便什麽人睡覺——只要有人想同我睡的話。”

他沉思了一會兒,說:“當中還發生了一件事。有個男孩……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那段時間我從來不問那些和我睡的人的名字,來大學裏找過我幾次。他提出來要和我約會,我同意了。但當我看見他穿得整整齊齊地坐在餐廳裏等我的時候,我突然起了恐慌,就逃到了外面。在門口我遇到了一個在同志酒吧裏見過幾次的人——我可能和他也睡過,我記不清了……于是我開始和他親熱。

“我知道那個男孩看到了我們。我希望他走開,別再來煩我。但他向我筆直地走過來,問我:‘為什麽你要選擇當一個混蛋?’

“他的聲音并不大,但那句話不啻于一記耳掴,讓我眼前發黑。我看着他:他大概只有十八九歲,看起來又幹淨又純真。我想他的問話是真心的,他是真的不理解為什麽——就像從前的我也不可能理解一樣。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回答他的,或者有沒有回答他。所有我能記得的只是我倉皇逃回了家裏,在那兒差點把眼珠都哭了出來。”

埃瑞克向他靠近了一點。他很想去抱住菲裏克斯,或者握住他的手,或者有什麽別的辦法能夠讓他得以表達——他那麽想安慰他。然而菲裏克斯顯然并不想讓他那麽做。他全身都散發出一種冷冰冰的氣息,不容他接近。他自顧自地接着說了下去。

“在那之後又過了些日子,有一天澤諾突然出現在我住的地方。他告訴我說他考慮過了,還是想和我在一起,他說因為愛,他願意為我嘗試一下一對一的關系。這是他頭一次開口說他愛我。

“那大概是我應該最感到幸福的一天。但實際上我在想的是,我希望我能停留在這一刻,如果不能的話,就讓我死掉。——大概人在覺得一件事好得不像真的時就會那麽想:你非常害怕,甚至心裏早已經知道,那不會是真的;但你又那麽想要它,想要到了寧可盼望自己死掉,也不想醒來面對真相。”

他停下來看着天花板,出了一會兒神,然後說:

“我們搬到了一起住,那之後是真正噩夢的開始。澤諾每一次不接電話,不打招呼出門,或者晚一點回家,我都覺得是他要跟我分手的信號。因為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相當了解他,而且我們之前也已經讨論過了那麽多次,我完全明白他有多不喜歡這樣的關系:感覺違背了自己的意志,感覺屈辱,感覺自己不再像是自己——就像我在開放式關系裏感覺到的那樣;他只是試圖為我而妥協,像我之前為他作過的妥協一樣。

“兩三個月後我發現他又在Grindr上和人約了。我什麽也沒說。他知道我發現了,也什麽都沒說。非常可笑,同之前相比,我們的關系只是從開誠布公的開放式關系變成了鬼鬼祟祟的開放式關系。但我寧可維持這種狀态也不願意回到之前分手時那樣,至少在這種狀态裏我感覺自己不那麽像一個混蛋。

“我們繼續在那個項目上投入,企圖讓初創公司活到下一輪的融資,然而一切都比想象得困難。我意識到那種殘酷的融資游戲會一輪輪地淘汰掉任何有一丁點薄弱之處的人或者項目。與此同時我的畢業論文期限也快到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有了第一次急性驚恐症發作;很快又有了第二次。好在兩次都發生在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沒有引起問題。我選擇了向所有我認識的人隐瞞這些事,我很怕事情會傳到投資人那裏……那個時期我好像對一切人都失去了信任感。

“然後就到了那一天。我開車到另一個城市去見我們的投資項目負責人,他告訴我因為初創公司的結果不理想,他們已經把投資入股的部分做了列支,讓我不必再去,立即着手關閉公司。我慢慢走回了停車場,又接到一個電話,是教授的秘書打來的,通知我因為再一次錯過了提交論文的期限,我将不會得到學位。

“我坐在車裏,給澤諾打電話。他沒有接。我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一連重撥了十幾次那個號碼。他終于接了。我直接問他是不是又約了人,他說是。

“我挂了電話。過了一兩分鐘他又打來,問我是怎麽回事。

“我開始用一些非常髒的話罵他。他也生氣了,問我是不是精神不正常。我指責他破壞了我們的關系,毀掉了我的生活。

“接下來他說的那番話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他說:‘我從來沒向你說過謊。我一直都很明确地告訴你我只接受開放式的關系,我不接受這個社會關于固定伴侶的愚蠢規則——我怎麽過我的人生要按我自己制定的标準來。為了你我願意去嘗試一下:我真的努力去嘗試過了。你知道的,沒有成功。

“‘而你,打從一開始你就在欺騙我:你假裝你有過性經驗,撒謊說你可以接受開放式關系,而其實你打的主意是把我弄進了一段關系裏以後慢慢改造我。如果你告訴我你十九歲都沒跟人上過床是為了等待一個偉大愛人的話,我根本連碰都不會碰你,我根本就不可能和你有任何關系。’

“他說完就挂斷了電話。我感到渾身發冷。……好像一輩子也沒有那麽冷過。我不停地發着抖。……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我已經開着車在高速路上。那天在下雪,空氣裏白茫茫的,我的頭腦裏也是一片空白……直到我想到了我的衣服口袋裏有一把大號工具刀。我一直随身帶着它。有些情況下它很好用:我有一次用它劃傷過一個想不戴套上我的家夥。我想到了這把刀以後就一直在腦子裏想着它——我到今天也不很确定我那個時候到底想用它來幹什麽。

“這時候恐慌症發作了。我視野模糊,恍惚間好像看到另一個自己在開着車,口袋裏揣着刀……有什麽東西在擠壓着我的肺,我喘不過氣來,許多針刺進了手腳,心髒在腦袋裏跳動。我覺得我馬上要死了,或者已經發瘋了。

“我大概是昏迷了一會兒,醒過來的時候車子已經在路旁。我看到窗外有一些人,但我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也發不出聲音。他們很快又不見了。其實是因為車門變形,他們走開去另找工具。但我那時候以為他們是放棄我了。

“……我差不多肯定我就要死了。但我還能動,我摸到了口袋裏的那把刀,把它拉出來。我的衣服被車門上別着的那把刨冰鏟割爛了,露出了那只蝴蝶的翅膀的一角。我盯着它看,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它繼續留在我的身體上。他們來埋葬我的時候,我不能讓自己帶着他的印記進入地下。

“所以我就動手了。把它的翅膀剝掉。讓它離開我的身體。”

他停了下來。

沉默再次包圍了他們,像填滿了這個房間的黑暗一樣。

菲裏克斯忽然伸出手去按亮了床頭燈。在突然出現的那點金黃柔和的光暈裏,他側過身體,直視着埃瑞克。

“現在,你知道了一些關于我的事情。”他平靜而疲乏地說。

“埃瑞克,你還相信你之前對我的那些看法嗎?”

埃瑞克把手放在那瘦削的肩膀上。他看着對面的人的眼睛說:

“菲裏克斯,你知道我不會很好地形容。但你的确就是我所想的樣子,從一開始就是:你是我遇到的最美好的人。”

菲裏克斯沒有回答。他很快地轉過身去,用一只胳膊擋住了自己的臉。埃瑞克探身過去把他的手臂拉下來,讓他靠向自己懷裏,然後吻他的臉和手指。

作者有話要說:

*Tryo是著名的老牌法語原聲樂隊,成立于1995年,至今仍在演出,在法國和加拿大魁北克都很受歡迎。他們的音樂風格主要是雷鬼(Reggae),歌曲相當別致有趣,尤其是歌詞極富文字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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