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抱歉,你說什麽?”菲裏克斯拉下了耳機問道。

“晚飯做好了。”埃瑞克說。“你在做什麽?我在外面敲了半天門。”

“我不知道你進自己的卧室也需要敲門。”菲裏克斯微笑着說。

“我在聽音樂。”他向他展示手機界面。“盧克·福克納的鋼琴曲。——想一起聽麽?”

“當然。”

“我們可以一邊吃飯一邊聽。”菲裏克斯說,一面站起身來。

他們走近客廳,在餐桌前坐下來。十幾個明晃晃的茶蠟燭的中間是盛在橢圓玻璃盞裏的堆疊得小山一樣的黑色贻貝。兩個深圓盤裏是冒着熱氣的意面,浸在魚湯 裏,點綴着香芹、紅蔥頭和碎番茄。疊在一起的圓勺和叉子下壓着淺綠色的餐巾。

“謝謝你。”菲裏克斯說。“看起來美極了。”

他把手機調成了外放,放到桌子一邊。

他們默不作聲地吃着贻貝和意面。 淙淙流淌着的鋼琴曲填充了中間的靜寂。

埃瑞克瞥了眼手機屏幕,正在播放的曲子是《白日夢》。

他打量着面前的菲裏克斯。這會兒他穿上了一件淺灰和绛紅色相間的格子襯衫,正半低着頭用叉子卷起意面。幾绺金發垂落在他面前,在燭火的映照下閃閃發亮。

……菲裏克斯的長而彎曲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然後擡了起來。埃瑞克意識到他在看向自己,迅速垂下了眼睛;他不想在那澄澈迷人的眼睛裏再一次沉淪。

“接下來的曲子是《民謠》和《新開始》。”他聽到菲裏克斯說。“再下一首是《天空》,然後是《白雲》。”

鋼琴曲播完了。他們面前只剩下了一跳一跳的燭火。

“謝謝你的晚飯。” 菲裏克斯放下餐巾。“好吃極了。”

“也謝謝你的音樂。”埃瑞克回答。

“所以現在我們扯平了?”

“嗯。”

“福克納的鋼琴曲集,是我最喜歡的音樂——目前來說。”菲裏克斯說。

埃瑞克情不自禁地擡起頭與他對視。

“他彈的肖邦和莫紮特我也喜歡,但還是更喜歡他彈自己創作的曲子,還有盧多維科·伊諾第的作品。聽它們讓我能夠放松,平靜下來。”

埃瑞克凝視着他。菲裏克斯現在顯得那麽寧靜自然,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沖突失态留下的絲毫痕跡。

菲裏克斯拿起手機,點了下Spotify上的音樂人檔案,把屏幕轉向埃瑞克。“福克納是英國的鋼琴家和作曲家,還不到三十歲,目前沒多少人關注他。——我真希望他将來會出名。”

埃瑞克對着屏幕上那個年輕男人看了一會兒。

“我嫉妒他。”

菲裏克斯微笑了一下。“埃瑞克,你比他好看得多。”

“我嫉妒他可以讓你放松。”埃瑞克說。

“而你讓我快樂。”

埃瑞克的心跳加快。我讓你快樂麽?他咬住了那句幾乎脫口而出的疑問。

菲裏克斯仿佛緊接着他心裏的話說:“在你這裏的這個周末讓我非常快樂,埃瑞克。非常感謝你的招待,和你為我做的一切。” 他含笑地看着他。

埃瑞克的心沉了下去。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那種禮貌周到的客套話是你在朋友家做客時對殷勤好客的主人會說出的致謝。他想。你不應該這麽對我說。你知道我們之間是完全不一樣的。

……但或許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麽想而已。

“不客氣。”他答道。

他們站起來收拾餐具,清理桌面。然後埃瑞克走向壁爐。

他掃出爐灰,倒入鐵皮桶,把毛氈籃裏的木柴掏出來,一塊塊放入爐膛堆疊好,然後加上細木片。再一次,他看着明亮溫暖的火焰升起,驅散了室內的寒意。

他回到沙發上坐下。沒一會兒,菲裏克斯走過來,在他身邊躺下,很自然地把頭靠到了他腿上。

“再來聽一些音樂?”他悄聲問道。

他點頭。菲裏克斯打開了手機裏的Spotify,調出了一個播放列表。埃瑞克往下瞥了一眼,發現那個列表的名字是“埃瑞克”。他有些驚訝,又慌張又高興。

那些他熟悉和喜愛的旋律響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問自己: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八千萬人中的一個。” 這是馬克斯·基辛格* 。

“每一次到了應該離開的時候,我總會錯過這些時機;心在說,留下,頭腦在喊,離開;心在頭腦之上。”這是JORIS。

“因為它永遠不會消失,那場古老的熱病;它總會一次次地回來,每當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這是“死褲子樂隊”。

“所以請給我更多,你稱之為愛的東西;即使它不是愛,我也愛。”這是BAUSA。

——見了鬼了。為什麽每一首歌聽起來都像是和菲裏克斯有關。埃瑞克想。每一首歌原本都是他耳熟能詳的,現在聽起來卻有種意外的陌生感:好像那些歌詞在這一刻突然都顯現出了特別的含義。

然後是Namika。她甜蜜輕快地唱道:

“Je ne parle pas fran?ais(我不會說法語),但是請你說下去:你說的一切話語,聽起來都美妙無比;

“就讓時間像這樣靜止,我希望我能夠理解你;Je ne parle pas fran?ais(我不會說法語),但是請你說下去。”

埃瑞克不禁在沙發上挪動了一下。

“怎麽了?”

“沒什麽。”埃瑞克說。“就是覺得……嗯,我也不懂法語。”

菲裏克斯擡起臉來,看着他,露出微笑。他明亮的綠眼睛和那嘴唇的曲線令埃瑞克一時忘記了呼吸。

“那你想聽我說些美妙的話麽?”

“想。”

“Erik, tu es mon plus beau rêve. J'aimerais pouvoir rester avec toi pour toujours. Tu es l'amant que j'ai tant désiré. Je ne puis demeurer loin de toi plus longtemps.** ”

“那是什麽意思?”

“埃瑞克,你的眼睛是這世界上最甜蜜和溫暖的東西。在太陽光下,它們看起來像透明的流淌着的楓糖;而現在這種時候,它們就像是半融化的巧克力。”

“……哦。”埃瑞克臉紅了。

菲裏克斯坐了起來。他們開始親吻。先是輕輕的、溫柔甜蜜的接觸,然後漸漸變得狂熱、濕潤而饑渴。

“……卧室?”埃瑞克氣喘籲籲地吐出這個詞。

“卧室!”

他們一前一後地跑進門裏。菲裏克斯率先跳到了床上,然後跪立起來,勾住了埃瑞克的脖子,仰起臉來讓他繼續之前的吻。埃瑞克一面吻他一面解他的襯衫扣子,然後他想起了什麽。

“我還沒換過床單。”

菲裏克斯在他的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下。“你要是敢停下來去找床單我就殺了你。”

埃瑞克沒有停下來:他手忙腳亂地脫着菲裏克斯和自己的衣服,同時感到對方靈巧的手指三下兩下扯開了他的牛仔褲皮帶,解開銅扣,拉下拉鏈。他的家夥已經在內褲下面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他拉掉了對方身上的圓領衫,然後菲裏克斯褪下了他的內褲,俯身在他的家夥上舔了一口——這一口舔得既濕且長,挑逗之極,埃瑞克的家夥瞬間就精神抖擻,直挺挺地往前探了幾下。

埃瑞克沉重地喘息着,一下子把菲裏克斯壓到了床上。謝天謝地我有一張雙人床,他想。他用一只手把被子胡亂地推到一旁,另一只手伸到了身體下面,心急火燎地扯着對方的長褲,然後是內褲。

……現在終于好了。他們兩個都脫得一絲不剩,赤裸的身體緊緊貼合一處,這感覺實在美好——又美好又令人發狂。他低下頭去吻菲裏克斯,一面吻一面開始用自己下面去碰撞他。“等一等,”菲裏克斯按住了他。“需要潤滑。……還得做擴張。”他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之前那次我在浴室裏自己做過了準備,但現在你得等上一會兒。”

埃瑞克伸手從床頭櫃上拿起了潤滑劑,倒在自己手上,塗抹在菲裏克斯的後部,然後慢慢把手指探入他的身體裏。菲裏克斯急促地喘着氣。到了某一處的時候他瑟縮了一下,然後身體舒張,放松了下來。

“就是那兒。”他帶着迷醉的表情說。他的綠眼睛濕漉漉的,臉上泛着潮紅,嘴唇微微張開。埃瑞克被他的這個表情弄得如癡如狂,只想立刻抽出那根插在他身體裏的手指,然後用另一樣東西去取代它。——他好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只低頭親了親菲裏克斯的嘴唇,然後加上了一根手指。

他緩慢地用手指抽插着他。菲裏克斯低低呻吟,咬着自己的嘴唇——那唇上的顏色紅得那麽豔麗濃烈,完全令人轉不開眼。埃瑞克的精神差不多要渙散了,他盯着那嘴唇看着——它們濕潤地閃着光,中間不時地逸出一兩聲喘息——懷疑自己或許會在進入到菲裏克斯身體之前就潰不成軍。

“……可以了,我想。”菲裏克斯低聲說。埃瑞克如蒙大赦,飛快地拿過一個安全套來,咬開包裝。

他套好了安全套,再一次俯下身去吻那兩片豐潤柔軟的嘴唇——它們簡直像有魔力一樣,感覺每次觸碰到它們都能令他更硬一點,哪怕是在他覺得自己不可能更硬的時候。他壓上菲裏克斯,用他那硬得已有些生疼的地方頂住了他的後部。剛剛進去了一點,身下的人立刻倒抽了一口氣,帶着痛楚的聲音。

“我弄痛你了嗎?”埃瑞克緊張地問。他沒有立即得到回答,就退了出來。

菲裏克斯籲了口氣,側過身體來把背部轉向他。“沒事,躺到我旁邊來,從後面進來……會容易一些。”

埃瑞克在他身側躺下來。他從後面抱住菲裏克斯的脊背,吻他的肩膀和脖頸。他不斷撫摸着身前那具纖細美麗的身體,從胸膛,小腹,腰際,到大腿內側……然後握住了那裏。随着他手指的動作,菲裏克斯的呼吸越來越快,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他難耐地向後倚靠,把自己的腿緊緊貼住埃瑞克堅實粗壯的腿上磨蹭。

埃瑞克感到菲裏克斯的身體放松下來,一點點地接納了他。他把身體壓上去一點,以便有更多運動的空間,一面繼續用手指服務着他。他聆聽着菲裏克斯的咻咻氣息,間雜其間的急喘,不時的吞咽和呻吟……他覺得那些聲音比其他一切對他的刺激都要來得更強烈。他迫切地想要滿足菲裏克斯,把他帶到頂峰,聽他叫出聲來;他想讓他褪去所有自制,為自己帶給他的快感而失控發狂,徹底癱軟。

菲裏克斯劇烈地喘息,抓住了他 的手臂。“你得緩一緩。”他說。“否則我馬上就要到了。”

埃瑞克握着他的那只手緊了一下。然後他用另一條手臂撐起身體,更多地壓上他,讓自己進入得更深一些。他還是那麽不緊不慢地插着他,但手動得更快了。

“埃瑞克,停下……”菲裏克斯氣喘籲籲地說。“如果你還想……我……噢……”

他的話語中斷。埃瑞克在吸吮他的脖頸,不斷舔着他的耳垂,這讓他渾身發抖,沒法再說下去。與此同時他感到埃瑞克在後面加快了一點沖撞的頻率——快速,然而毫不粗暴,沒帶來一點痛楚,每一下都恰到好處地,往堆得越來越高的快感上添磚加瓦,令他的喉間發出了近似嗚咽的聲音。

菲裏克斯失控地叫了出來。像層層塔尖堆疊到了最高,然後嘩啦啦地崩塌。他的身體起了一陣痙攣,一些熱乎乎的液體飛濺出來,有幾滴甚至落到了他自己臉上。埃瑞克就着令人眩暈的高潮繼續從後面幹着他。在這種魂飛魄散的時候菲裏克斯仍然本能地意識到埃瑞克并不是要完成他自己最後的沖刺——他似乎還差着一截——那種沖撞的動作相當節制而有意識地,只為讓他有更多的刺激。幾乎就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他迎來了更激烈的一次噴射,強烈到視野倏忽變成了空白。崩塌不斷地持續着,仿佛無窮無盡,把他整個人都埋了進去。世界變成了一片靜寂。

……菲裏克斯終于清醒了一點,現實的感知回到意識裏。他的腿軟得要命,膝蓋仍在發抖,好像生了一場熱病還沒過去。埃瑞克的手臂箍着他的腰——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來之前他自己差點摔到了床下,要不是埃瑞克及時抓住了他。不知道中間過去了多久。

他轉向埃瑞克,看着他深棕色的眼睛。那雙眼睛裏神色複雜,看起來似乎又饑渴,又滿足,又困惑。

“你還沒有到。”菲裏克斯說。

他企圖起身,但馬上跌落下來。他的腿軟得一時仿佛不屬自身所有。“操。”他低聲咒罵。

埃瑞克笑了一下,把他拉過來熱烈地吻着,吻到兩個人都有些意識模糊。菲裏克斯感到他那堅硬的家夥在下面不斷頂着自己,在腿間摩擦,感覺很近了……他伸手想去碰它,但埃瑞克抓住了他的手。

“別動。”埃瑞克說。

他咽了口唾沫。“我想射在你身上,可以嗎?”

菲裏克斯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很快他微笑起來。“可以啊。”

埃瑞克爬起來,跪在菲裏克斯身側。“你确定?”他有些不确信地問。

菲裏克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已經被我自己的東西搞得夠髒的了。”他輕松地說。“不在乎再加上你的。”

埃瑞克拉下了安全套丢到床下,然後握住了自己的家夥,快速套弄。菲裏克斯一動不動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他挪近了一點,伸出舌頭在埃瑞克的前端上舔了一下。

埃瑞克低低叫了一聲。他噴射了出來,一連幾道液體淋淋漓漓地灑在菲裏克斯的臉上和身上。菲裏克斯毫無躲閃地承接着它們。

他們彼此對視了幾秒鐘。然後埃瑞克撲上去吻他。他把菲裏克斯整個兒抱了起來,壓在胸前。那些液滴被夾在他們兩個的身體中間,在緊緊貼合的皮膚上流淌,滴零滴落。埃瑞克用一只手胡亂地把一些液體——分不清是誰的——抹到了菲裏克斯的臉上和脖子上,揉到他頭發裏。

“你瘋起來簡直可怕。”他們好容易分開了之後,菲裏克斯在臉頰上抹了兩下。“這算什麽?做某種記號嗎?”

埃瑞克答不上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那麽做。——這會兒他神智清楚了一些,只覺得羞愧難當:他剛才的行為十足像個變态。

“……對不起。”他低聲說。

菲裏克斯笑了起來。“沒事兒。你這樣表現我倒安心一些。否則你也太他媽正經過頭了:不吸煙也不喝酒,不說髒話,家裏幹淨得好像樣板房,簡直讓人疑心你是那種外表一絲不茍內心極度扭曲的變态殺人狂。”

埃瑞克突然站起身,從床上把菲裏克斯一把撈起來,擱在肩上。

“喂喂,現在這是做什麽?”

“帶你去浴室,給你洗幹淨。”埃瑞克說。

*附上當晚播放的歌手和曲目原名:

盧克·福克納(Luke Faulkner):《白日夢》(Daydreaming),《民謠》(Ballade),《新開始》(New Beginning)

盧多維科·伊諾第(Ludovico Einaudi):《天空》(I Giorni),《白雲》(Nuvole Bianche)

馬克斯·基辛格(Max Giesinger):《八千萬》(80 Millionen)

JORIS:《心在頭腦之上》(Herz über Kopf)

BAUSA:《你稱為愛》(Was du Liebe nennst)

死褲子樂隊(Die Toten Hosen):《古老的熱病》(Altes Fieber)

Namika:《我不會說法語》(Je ne parle pas fran?a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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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切合這篇小說主題的歌是馬克斯·基辛格(Max Giesinger)的《八千萬》(80 Millionen)(這個數字即德國的人口總數)。該歌有兩個歌詞版本,在此譯出原版(另一個版本是歐冠杯主題)的歌詞:

在我的故鄉,住着一千個人;旁邊的城鎮,有兩倍于此的居民;三十萬人在最近的大城市;然後是四百萬人的柏林。

在過去五年裏我一直孤身一人;尋找着彩票裏的六個號碼;每周有七個晚上我睡眠不足;仿佛一部過山車在持續飛行。

這裏是我們遇見的開始;你原本已經離開,可你又回來了;你說“嗨”,而我說不出來話;就在那一個瞬間,一切都變得不同。

我從來都不擅長計算概率問題,但這事連我都想得明白;你和我相遇的幾率,幾近于零;但是現在,我們在這裏。

已經走到了這麽遠,見到了這麽多;發生了這麽多我們不理解的事;我不知道,我問自己,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八千萬分之一。

——當我們遇見時,我們像彗星一樣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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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語:“埃瑞克,你是我最甜蜜的美夢,我希望可以永遠留在你這裏。你是我渴望的愛人,我再也不能遠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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