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西北的天總是寒風淩冽的,尤其是昨夜落了雪,一大早起來呼吸都冒着寒氣,薄薄的一層帳子根本擋不住刺骨的冰涼。

帳子裏擠了十幾個女人,濕涼的地面上鋪了一層柴草,也因為昨夜的大雪變得潮冷,結了一層冰淩,凍得人瑟瑟發抖。

這裏的女人都是被抓來的。

戰亂的時候,士兵行軍打仗通常都會有營妓,都是上頭從犯了罪的奴籍裏送到邊關,慰藉将領的。

但是邊關士兵好幾萬,年輕的男人們又精力旺盛,所以基本上這些罪奴送來後,白日裏做飯做活,夜裏勞累不止,身子弱的撐不了十天半個月的就沒了。

久而久之,逃荒落單的女子被帶過來充數,就連作為将領的上司都視若不見了。

枝枝更可憐,她是被賣給了過路的富商,又在跟随富商逃難的時候被丢棄,讓路過的士兵帶回了軍營。

她的衣着灰突突,身上也不幹淨,就像從泥窩裏爬出來的。就算是為了報團取暖都沒有人願意和她待在一處。

枝枝一個人抱緊雙臂,窩在連柴草都沒有的角落,聽着女人們絕望的竊竊私語。

“好冷啊,為什麽我們要被關在這裏。”

“女人被帶到軍營裏,你覺得能做什麽,自然是那檔子事了?”

這句話讓在場的女人臉色白了又白,誰都懂她說的什麽意思。

帳子裏的有些女人受不了刺激,便開始嘤嘤的哭:“我是良家子,又沒有犯錯,不是罪奴,憑什麽抓我過來,我爹爹知道了一定會來救我的。”

這話一出,便又一個衣着鮮麗的女子冷笑着反駁:“黃花大閨女進了軍營,你确定你爹接你回去不是去侵豬籠的?你還不如好好收拾收拾自己,說不定被路過的小将領看到,領回帳中得意幾天,少吃些苦頭。”

被譏諷的女人哭的更大聲了,伴随着其他幾個女人的小聲啜泣。

安靜了一個晚上的帳子仿佛死了爹娘的靈堂,高低不齊的啜泣讓帳子裏的氣氛壓抑難受。

就在這時,帳子的門簾突然被掀開,門口出現了一個長着胡茬的兇悍士兵,大聲道:“吵什麽吵,全部出來。”

士兵的手裏拿着□□,吓得哭哭啼啼的女子立刻禁了聲,從帳子裏窸窸窣窣的全部出去了。

為首的士兵清點了一下人數,臉色難看的說:“怎麽少了一個,是不是你們偷腥把人藏起來了?”

一旁的士兵陪笑道:“哪能啊,那個人昨晚偷跑出去,被巡邏的士兵發現,慌亂之中逃進了後山,就被狼叼走了。”

這句話讓女人們的身子更加僵硬,哭也不敢哭了。

士兵的話讓她們更加絕望而清晰的認識道,逃跑是不可能的事。

不說駐紮在這裏的幾萬士兵,就算逃了出去,還有後山的狼群。

冬季雪地沒什麽吃食,狼群都是餓昏了眼睛,看到她們定然吃的渣都不剩,就如同昨夜趁黑溜出去的女人。

在士兵的推搡和看守下,一群女子踩着未化的積雪,越往裏走巡邏的士兵就越多。

她們這群柔弱的女人就像被挂在粘板上,每一個士兵都恨不得從她們身上剜下來幾兩肉解解饞。

直到被帶到了一處營帳,士兵停下來,又重新數了人數,然後吆喝道:“那邊五處營帳就是你們的住所,白日裏你們就負責洗衣做飯,晚上的時候,看到哪個床鋪空着,都可以擠一擠。西北風雪大,凍壞了可沒有藥材給你們治病。”

說完,士兵走了。

一個掌管夥食的士兵過來問道:“有幾個是會做飯的?”

枝枝和另一個小姑娘站了出來。

“都會什麽?”

小姑娘說完,枝枝回道:“尋常菜都會做,燒火砍柴也會。”

那人滿意的點頭,指着枝枝說:“你跟着我做幫工,其他的去那邊洗衣服去吧。”

一時間幾個女人都唏噓哀嚎着想抗拒。

冬日裏水涼的随時都要結冰,手伸進去冷的都要哭出來。

可是很快她們又被看守的士兵的刀劍吓了回去。

能活着,誰想死呢。

枝枝跟着老兵到了竈房,那人說道:“平日裏你就負責砍柴燒火,火不能斷了,鍋裏要一直有熱水。若是軍爺喝不到熱水,定然是要罰你的。”

枝枝低聲回道:“知道了。”

她伸手接過砍柴的斧子,斧子有些重,但是她咬咬牙,用力的沖着柴火批了下去。

鍋頭的水基本上還沒燒滾就會被人提走,這時就需要去一旁的水缸裏提水過來加上,幾乎不得停。

來回幾趟,又在鍋爐旁添柴加火,枝枝的臉上出了汗,原本不幹淨的皮膚被汗漬沖了幾下,竟然出現了縱橫交錯的白。

枝枝看着手上被熱的樣子,立馬就意識到了什麽。她左右看了一眼,沒人注意到鍋爐後的丫頭,飛快的沖自己臉上抹了一把草木灰,又恢複了那個不起眼的瘦巴巴的小丫頭。

這樣幹了一天,等到枝枝回去的時候,給她們住的幾個帳子裏的床鋪都已經滿了。來的久的女人,或許會看在面熟,兩個人湊合一個地鋪,可是枝枝這樣新來的,又看起來沒什麽本事的,沒人願意給她一個臉色。

枝枝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幹脆去了鍋爐旁邊的柴火堆旁窩着。已經燃盡的鍋爐帶着餘溫,靠上去暖暖的,她恨不得把整個人縮進去。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阿娘,她拿了兩個紅薯交代她,記得埋在草木灰裏,明天早上是咱們的早飯。

可是當她開始大口的要吃紅薯時,突然被人踢了一腳。

“你,趕緊起來,到那邊營帳處集合了。”

枝枝費了半天才睜開眼睛。

在草木灰邊睡了一夜,她看起來狼狽不堪,還不如街邊的乞丐。

為首的士兵看她精神不太對,對旁邊的女人說:“摸摸她的頭,是不是發燒了?”

軍隊裏有嚴格的軍紀,白日裏他們是不能随意觸碰這些女人的。

女人摸了一下枝枝的頭,用不知道是哪裏的方言說:“怕是發熱了,頭滾燙滴很。”

士兵昂罵一句:“真是晦氣,在這裏發燒,怕是活不下去了。”

最近剛打了一場仗,兵營裏的傷藥早就不夠用了,退燒藥更是緊俏着給了重傷的士兵。女人這樣,根本不能得到及時的治療。但是上頭要核查人數,就算是死的也要拉過去對數的。

士兵對一旁的女人說:“你,去扶着她走。”

說完,士兵就走了。被指着的女人嫌棄的哼了一聲,踢了她一腳:“走快點,難道真的等着老娘背你不成?”

一群人就這樣被驅趕着走到最大的營帳外。

空地上足足有一二百人,有面帶驚慌的,也有面色灰敗一臉麻木的。

昨夜在外面将就了一夜,站了不知道多久,枝枝覺得頭重腳輕,身子不聽控制的左搖右擺,就像帳子前的軍旗。

終于,有一個将領從營帳裏面走了出來。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轉悠了一圈,似乎也沒有挑到滿意的,低低的唾罵一聲:“誰不知道六皇子喜歡貌美婀娜的,就這裏站着的,白淨的都沒幾個,還都是些破敗身子,這讓老子怎麽挑人過去服侍。”

一旁的軍官輕嗤一聲,不屑的說:“都被發配到邊疆來了,還那麽多毛病,挑三揀四的。他以為他還是那個最得寵的六皇子呢,誰不知道他的母妃犯了皇上的忌諱進了冷宮,連帶着他也失了寵。”

“閉嘴。”李将軍橫眉怒目,瞪大了眼睛斥責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他失寵了,如今也是一個監軍,處置一個你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那人似乎不服氣極了,小聲嘟囔道:“反正他也病成那個樣子了,給他個女人,他能硬起來嗎?昨日将士們才打了一個勝仗,正是需要犒賞的時候。”

聽了這話,李将軍也沉默了。

男人需要女人,剛剛大戰後的士兵更需要。可是這場地上的女人加起來也就數百人。

半天,他在人群中又看了一圈,指了指看起來最瘦弱又病唧唧的枝枝說:“将她送進去吧。”

這女人看起來也是個活不長的,扔過去就算被殺了也不算浪費。

突然被從人群中撈出去,枝枝根本來不及反抗就被扔到了那個中央最大的軍帳裏。

軍帳裏生了爐火,暖和異常,與帳外仿佛兩個世界。

外面突然響起了女人的尖叫,風吹起帳子的邊角,趴在地上的枝枝只一擡頭就看到了外面的慘狀。

聚在一團的女人們像兔子一樣被男人們圍着,一個一個被抗在肩頭帶走。

人群中還有昨日熟悉的面目,尖叫着想從士兵的肩膀上逃下來,可是她的掙紮沒有絲毫作用,反而激起了男人的征服欲,粗糙的大掌在她的屁·股上狠狠地拍打兩下又揉成一團。

更多的是幾個男人分到一個女人,去了同一處帳子。

這場景就像一場煉獄。

若是她沒有沒撈出來扔到這裏,應該也是這個待遇。

沒有親眼目睹的時候,她還聽說等到戰争結束的時候營妓就會被扔幾兩銀子放歸家鄉。

枝枝幻想過,到時候她可以去尋找爹娘,就算不嫁人也可以過一家人團圓的日子,她還可以拿着銀子做一處小生意,自己一個人照樣活的舒服。

她怕死得緊,據說死後的地獄裏有黑白無常,有牛頭馬面,有好多吓人的玩意。

可是如今看着外面的景象,活着似乎更痛苦。

枝枝覺得胸口悶悶的,半天喘不過來氣。

“很害怕?”

帳內突如其來的男聲讓枝枝一瞬間僵硬了身體。

她被送入帳中,目的明顯和外面的女人是一樣的。

但是讓她此刻出去,似乎要遭遇的比如今的境遇可怕上千倍百倍。

她的額頭泛起了一層薄汗,慢慢的露出了本來的膚色,額頭白皙柔嫩,眼睛裏含着淚,烏黑的眼眸裏好像蒙了一層紗霧,嬌豔逼人。

傅景之嘴臉勾起,似乎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情。

“擡起頭來。”

男人不知道何時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枝枝反應遲鈍,他就用指節分明的手指,不容置喙的擡起她的下巴。

冰涼的指尖從她的臉頰上滑過,看着指甲上一滴晶瑩的淚滴,他慢慢喟嘆:“美人怎麽可以流淚呢。”

這一下子,枝枝連呼吸都禀住了,不多時臉就憋的通紅。

笨拙的樣子令人發笑。

枝枝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猛然被抱了起來。

男人的動作算不得溫柔,力氣很大,輕輕松松的就把她扔進了浴桶裏。

浴桶是平常見到的浴桶的三四倍大,枝枝進去就吞了好幾口水,站起來後死死的扒住浴桶的邊緣。身子浸入熱乎乎的水裏,因為發燒而混沌的意識也清醒了幾分,一擡頭就看到了那個正在看戲的男人。

男人生的極漂亮,五官帶着一種禍人的氣息,唇色比尋常人略白,一雙冷漠的眼睛正在看着她。

猛獸盯上了獵物一樣。

“你真的很美。”

他誇贊她,但是眼底卻看不到欽慕,仿佛是找到了一件滿意的玩意。

自從七八歲起,枝枝就知道自己很特殊。他的阿爹阿娘就是很普通的農人,但是生出的她卻眉目漂亮,稍微長大點就有人上門想要買了她,聽說是要送去揚州做瘦馬。

那時候他們家裏還不算窮,爹爹是附近幾個村裏唯一一個秀才,身子好也能幹,在村裏的做一個教書先生,文人的傲骨讓他義正言辭的趕走了那個商人。

若是爹爹沒有斷了腿,若是沒有戰亂......

“早些洗幹淨出來吧。”

似乎是失去了耐心,男人在浴桶邊淨了手,将外衫扔在一旁的衣架上,去了帳內唯一的床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