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7)

只是一個電話。

餘家垮了。

餘淼死了。

餘美麗腦溢血。

救護車和警車圍着這棟老樓嗚嗚了一天,悲鳴着這棟老樓。這裏曾經生活過幸福的一家四口,一夜之間,餘鞍山滿頭白發,蒼老得像個枯樹。

父子兩站在門口。

餘鞍山對他擺了擺手:“回去吧,你明天就要考試了。這裏交給我,別想太多,天塌下來還有爸爸呢。”

餘白低着頭沒說話,站在門口目送着餘鞍山離開,同時目送他的還有對樓那個正倚在門上笑得得意洋洋的女人。

因為太過得意,她明知故問刻意的問了餘鞍山一句:“大叔,您家辦喜事呢?這麽熱鬧?”

餘鞍山一聽這話,七尺男兒再也忍不住落下幾顆眼淚來,面對江玉的嘲諷,不吵也不鬧,跟着救護車走了。

江玉更爽了,又得意的看向餘白:“小朋友,你媽呢?這都七八點了,怎麽不見那傻大姐跑出來買菜了呀?”

餘白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陰暗的看了她一眼,轉身走進了家裏。

江玉翻閱着手機,腦子裏忽然想起了剛才在樓下見到的畫面,飛吹起蓋在那個孩子身上的白布,那孩子都沒有閉上,還在詭異的盯着她笑。

在餘淼消失的那幾天裏,只有江玉見過他。她扮演了一個溫柔知心大姐姐的角色,将餘淼擁入懷裏,輕聲細語的安慰着他一顆受傷的心。

“你這麽乖,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有人不喜歡你呢?”

“可是……媽媽從來沒有看過我一眼,她的眼裏只有哥哥。”

“那是因為你哥哥比你優秀呀……要想讓媽媽愛你,你應該更關注你哥哥才對。比如……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樣是不是就再也沒有人跟你搶媽媽了?”

“那不能。他再怎麽樣也是我哥。”

“那他有把你當過弟弟嗎?”

“……”

“乖孩子,你是最棒的,在我眼裏你哥哥還要優秀,只是他們故意看不見而已。答應阿姨好嗎?一定要讓他們為此付出代價,讓他們知道失去你會有多重要。”

“謝謝你阿姨,但我覺得這樣不好。”

“……”

想起來那個畫面江玉打了寒顫,煩躁說了兩個字:“晦氣。”

餘白低血糖犯了。

他哆哆嗦嗦的翻出了櫃子裏餘美麗買的糖,一共三四包糖,顫抖着抓起來就往嘴巴裏塞,可是吃再多的糖,現在嘴巴也是苦澀的。

他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縮在一個陽光照不進來的地方。平常這個時候餘美麗一定會進來拉開他的窗簾,然後唠唠叨叨的科普一些不曬太陽會影響身體健康的問題。

家裏寂靜無聲。

一切都是空落落的。

餘白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累到快要堅持不住暈倒的時候,有一雙手将他摟進了懷裏,輕輕安撫着。

餘白任由他抱在懷裏,貪婪的嗅着他的味道,只有在靠他懷裏,他冰冷的身體才能感受到一絲溫熱。

“不要害怕。”江野親吻着他的臉頰,低低道:“你還有我。”

餘白想笑笑不出來。

是啊。

我還有你呢。

畢竟他們都離開了不是麽?

隔天餘白就在樓道口等,不知道在等什麽,等了一個下午,終于等來一個男人,那男人卻不認識他,看了一眼之後,在他面前冷漠的走過。

那是一個身體壯實,渾身戾氣,滿臉刀疤的男人。他很可怕,可怕到他回來的那一天,整棟樓沒有一個人敢經過他們家的門口,除了餘白。

餘白勾了勾唇,考試回來的時候,他給江玉帶了個禮物。他把禮物帶到江玉門口,敲響了江玉家的門。

江玉打開門。

一個喝得醉醺醺的胖子站在門口,大聲叫喊着讓江玉出來,并且在她的臉上丢了一沓錢。

“誰啊?”

屋子裏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餘白關上門,冷靜的聽着動靜。

在他的預料之中,不過一會兒,江家就傳來了打女人的聲音,下手極重,耳光子扇得整棟樓都聽得見。

“媽的賤人!!”

“我要是再坐幾年牢你是不是孩子都要生出來了??!!!”

江玉凄厲的哭喊聲幾乎叫了一夜,那一夜沒有人救她,唯一能救她的人只有躺在餘白床上昏迷不醒的江野。

書中原劇情裏,江野這個時候現在應該在冷靜的解剖楊威的屍體。第二天江玉會為他主動頂罪,最後判除無期徒刑。

一直到淩晨三四點。

江玉的叫喊聲才停止。

餘白打開家門,江玉正狼狽的坐在樓道裏哭,滿臉的淤青,頭發被撕扯的淩亂,手臂和腿上肉眼能看得見的皮膚上都是青紫色的。

她的鼻子還在滴滴答答的流血。

餘白走過去給她遞了一張紙,江玉一愣,扭頭對上了身後少年笑盈盈的眼睛:“阿姨,您看起來很狼狽啊?”

江玉一震:“是……你幹的?”

她一把揪住餘白的衣領搖晃,發瘋似的叫吼着:“是你個小王八蛋把那胖子帶過來的??!!”

餘白也沒反抗任由她揪着,他伸出雙手固定住江玉的腦袋,語氣輕飄飄的,就像當初江玉安慰餘淼一樣:“阿姨,是誰帶來的已經不重要了……你只需要知道,剛剛那個男人對你說了什麽。”

他說:等那個野種回來,我會先殺你,再殺了那個野種。

江玉在顫抖。

餘白抓住她的手,再遞給她一件明晃晃的禮物:“時間不等人阿姨。您心裏清楚的,那個男人他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您就算再不愛江野,他也是你生的,您應該不想看到你的孩子這一輩就這麽毀了吧?”

“你……”江玉喘着氣要說話,被餘白微笑着打斷:“大人的事情就該大人解決……不是麽?”

他輕輕擁抱住江玉,睜着一雙因為憎恨而變紅的眼睛,說了三個字,那三個字很輕卻又很重,深深的印刻在江玉腦海裏。

“去死吧。”

那一刻,所有的黑暗向他們襲來,江玉坐在黑暗裏啞然好久。

江野醒來的時候是淩晨三點鐘,餘家和江家的門面對面敞開着,過道裏四處飄逸着溫暖的熱飯菜的香味,那兩扇門打開得像是刻意為他留的一條路。

餘家的燈關着,一片黑暗,餘白不在家裏,倒是江家的燈特別明亮,昏黃的燈光裏隐隐約約中透出一絲溫暖的感覺,自他小時候起就沒有見過家裏有這麽亮過。

江野皺着眉頭從餘家走進江家。

客廳裏的餐桌上做了一桌子的熱菜,江玉就坐在桌子旁,腰上系着她從來都不願意穿的圍裙。

“回來啦?”她學着餘美麗喊餘白那樣喊了江野一聲,又學她平常對兒子露出的那副笑臉,可是太過牽強,整張笑臉看起來非常的僵硬和詭異:“快過來吃飯。”

江野隐隐覺得不對勁,皺着眉走進去,腳下不小心踢到一物,那東西咕嚕嚕的滾遠了。是一個空了的瓶子。

江野盯着那空瓶子怔了怔。

他記得江玉把它扔了的。

“我知道你盼我喝那個東西很久了。”

江玉也不裝了,疲憊的靠在桌上,她很累,不管怎麽樣對着鏡子模仿,也學不來餘美麗那個樣子。

“坐下吧,江野。媽媽剩下的時間不多,想和你再說說話。”

江野沉默着走過去,坐在她對面。

江玉有些支撐不住,顫抖的擡起手想要觸摸他的臉,卻被江野面無表情的躲開。那一刻心就跟被刀絞了一樣疼。

“我知道你很恨我。”她紅着眼看着自己的兒子,明明就坐在眼前,卻仿佛相隔千裏外,她碰都碰不到:“我也不奢望你的原諒。”

“至少在最後的時候叫我一聲媽媽,我從來都沒有聽到你喊過。”

“江野……可憐可憐我好嗎?”

江野睫毛在顫抖。

江玉又伸手想去觸碰他的臉,那只蒼白得手顫抖得厲害,她很努力,很努力,用盡了所有力氣。

他也沒有再躲。

可是那只手就在快碰到他的時候軟軟的垂了下來,再沒有一絲生氣。江玉到死也沒能等到江野開口喊那一聲媽媽。

孤寂的客廳裏只有江野沉重呼吸的聲音。過了好久,他站起來,和往常一樣,倒掉了桌子上江玉做的所有的菜,機械又麻木的收拾着廚房和客廳。可是有些的血漬,他再怎麽擦,也擦不幹淨。

一雙手悄然出現從背後抱住他,就像當初安慰餘白一樣,餘白現在他耳邊也用同樣的語氣安慰着他:“沒關系……你還有我啊。”

“……”

警笛聲再次吵醒這棟老樓。

江野背着江玉的屍體出門的時候,餘白就站在樓梯下看着,兩個少年低着頭一句話也沒說,彼此擦肩而過,陌生得仿佛從未相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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