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 (28)
相比起餘淼百人哭着送千裏,江玉的葬禮冷清得一個人都沒有,江野最後得到的只有一壇子骨灰。
天上淅淅瀝瀝的小雨。
他抱着江玉骨灰準備下樓。
餘家的門敞開着,餘白就站在門上,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盯着地板直發愣,眼睛也不曾眨一下,一直到江家的門打開,他才有一絲反應。
餘白就穿了一件單薄的體恤,雙臂還裸露在外,現在已經入冬,這麽穿着,他的手都凍成了青紫色的。
“不要接近他,那孩子很危險。”
“他要報複的不止我一個人,遲早有一天他也會弄死你的……你要記住,你是我生的怪物,這個世界上除了瘋子之外,沒有正常人會心甘情願的愛你。”
這是江玉死之前對江野說的話。
可那少年終是沒忍住向他走去:“為什麽站在這裏?”
餘白擡起眼,那雙無辜小鹿眼裏現在滿是愧疚:“我在等你。”
“我不是在這麽?”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龐,指尖傳來的是鑽心的冷,他不由得心疼:“進屋去吧,別凍壞了。”
餘白沒動。
江野看了他一陣,直到他落下幾滴眼淚來,他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徹底斷掉。他再也管不得其他,伸手就将餘白摟進懷裏,那一刻,心底裏五味雜陳。
“對不起江野……”餘白在他懷裏哽咽着,他也伸出雙手抱住了這個男孩,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主動的抱他。
江野低沉嘆息了一聲:“你從來就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是我……是我害死江阿姨的……”餘白說到這泣不成聲:“如果我當時能阻止那個男的上樓,事情就不會發生。江阿姨最後也不會走到那麽極端的一步。”
“……”
“你會怪我嗎?”
懷裏的人兒擡起他哭得粉嫩的一張小臉,看起來委屈又自責。一副明明不是他的錯,卻把所有的錯攬在自己寫肩頭上,讓他好心疼。
江野将他摟得更緊了些:“我怎麽會怪你呢?”他把臉埋進他的頸窩裏,顫抖着開口:“我只有你了啊。”
餘白滿足的浮起一個淺笑。
不知過了多久,江野在他懷裏軟軟的倒下,沉睡了過去。他從沒有睡得那般舒适過,因為太過舒适,呼吸都感覺不到,顯得有些詭異。
餘白蹲在一個肮髒的下水溝前,面無表情的把一捧捧的白色粉灰撒了進去,原本只是想撒進去就算了,卻不知為何吸引了許多貓兒來搶食,不一會什麽都沒有了。
那些吃完粉末的野貓在樓下叫得特別凄厲,像是嬰兒的哭聲一樣,不知道在哭嚎着誰,一陣一陣的,吵醒了樓上樓下不少正在熟睡中的家庭。
餘白走上樓。
樓梯裏彌漫着煙草的味道。
有個人坐在黑暗裏等他。
餘白停在他面前。
黑暗裏響起一個低沉又疲憊的聲音:“為什麽騙我?”
餘白低下頭,忽然不知道說什麽,現在好像說什麽都很無力。事實擺在那裏,事情是他做的,人也是他騙的,但他不想承認,因為一旦承認有些事情就無法挽回。
好久好久,他才動了動蒼白的唇:“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黑暗裏的少年笑了一下,帶着一絲諷刺的味道。他晃晃悠悠起身,伸出手掐住他的後脖子,将他帶到身前來。
“你真把我當傻子了?”
一瓶藥狠狠地摔在地上,白色的藥丸灑落出來,咕嚕嚕從樓梯間滾落了下去。那是餘美麗經常服用的安眠藥,藥效快,幾分鐘之內就能入眠。
響應燈應聲而亮,将兩個少年蒼白的臉暴露在光線裏。餘白淡淡的瞥了一眼藥瓶,不再說話。
江野抓住他的肩膀,通紅着一轉眼睛,啞聲問:“你到底想幹什麽?直接點告訴我好不好?”
“你費盡心思做這些事情是不是就想離開我??”
“求求你說話好不好?”哪怕是給他一巴掌他也能接受,可是餘白一個字也不說,讓他整個人都落到了冰窖裏。
餘白沒理他,低着頭從他身邊繞開,想回家。今天他要給餘淼守靈,餘鞍山在醫院特意跟他囑咐過,讓他不要亂走,好好呆在家裏面。
“別逼我……”
一只手悄然從黑暗裏伸出來,捂住了他的嘴。在餘白驚恐的掙紮下,那少年強行把他從餘家拖到了江家。
江家的大門反鎖上了。
一張床上兩具身體緊緊相貼着,小綿羊被束縛得死死,狼把它咬得鮮血淋漓,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肉。
餘白好難受,感覺要死了。
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叫醒了滿眼是欲的少年。
江野一愣,低頭看去時,床單上都是血,哪哪都是,眼前的一幕一度讓他呼吸停滞。
他放在心尖上的寶物被他摧殘得不像話,從剛開始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到現在一點聲兒都發不出來。
江野輕輕捧住餘白哭紅的臉,雙手有些顫抖,眼裏除了不可置信之外,更多的是後悔和心疼。
“餘白……”
他小心翼翼的呼喚着他。
餘白沒有任何回應,只是麻木的躺在那,雙眼空洞,跟一個失去靈魂的木偶一般,那模樣真是可憐極了。
“對不起……我……”
江野紅着眼從他身上退下來,再也不忍多看他這副模樣一眼,顫抖的的離開了這被黑暗籠罩的房間。
江野走後。
餘白淡定的擦了擦眼淚,面無表情從床上起來。
他拉開了窗簾,坐在窗戶邊上,外頭皎潔的月光撒進來,将他的小臉照得慘白。那雙腿潔白的雙腿還在流血,看起來有些凄美。
樓下有個少年在難過,那雙紅通通的眼睛裏,多麽的懊悔和自責啊……樓下那幾只野貓圍在他身邊不停的哀嚎着,似乎想對他訴說什麽,可惜它們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餘白盯着那個畫面,眼眸裏流露出一絲接近瘋狂的興奮,他快速的拿來紙和筆,在紙上繪畫起來,每一筆都在描繪着他內心對那少年病态的欣賞。
清晨天還沒亮。餘白穿好衣服走下樓,帶着一個不大不小的行李箱,來到那少年的面前。樓下的野貓見到他紛紛跑開。
少年就紅着眼站在路燈下,站在他面前,顯得是那麽不知所措。他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退到燈光照不到他的地方,不敢面對餘白。
餘白走上前,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別自責,我不怪你。”
江野低着頭看向他手裏的行李箱。
餘白知道他在擔憂什麽,溫聲道:“我要出去一趟,等我回來。”
因為餘白一句:“等我回來。”
江野就坐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樓梯上等着,從早上等到晚上,日複一日,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都開始放煙花了,餘白還是沒有回來。
他像只被抛棄的狗,用羨慕的眼神看着外頭絢爛的煙火。想來江玉沒死的話,他現在應該在廚房裏忙活,聽着江玉沒完沒了的抱怨……或許還能把餘白騙過來,吃他用心為他包的湯圓。
他以前不做這些的。
但一個家總要有個男人會做飯。
江野沉默的把頭埋在臂彎裏,眼裏刺疼得厲害,他忍了忍,又忍了忍,可是還是沒忍住眼淚一滴滴落在地上。
他錯了。
他真的錯了。
可是那個孩子不會再回來了。
一把冰冷的工具刀割開皮肉,他任由着鮮血流出,這點痛遠比不上他傷害那孩子的痛。他當時哭着喊着求他不要再繼續,可是他還是沒有停下來,釀成了無法挽回的大錯。
罷了。
江野扔掉工具刀,靠在了冰冷的欄杆上。
外頭的萬家燈火無比明亮,夜空裏的煙火綻放得格外美麗。
那一整晚,那少年就坐在階梯那,聽着別人家的歡聲笑語,孤零零的在黑暗裏坐了整整一夜,一直到早上,才閉上那雙顫抖的眼眸。
【你要記住,你是我生的怪物,這個世界上沒有正常人會心甘情願愛你。】
餘白帶着那畫完的回來的時候,驚訝的發現,餘家和江家的那片過道裏散落着數百只抽完的煙頭,地上還有一些看起來幹涸了許久的血跡。
他敲響江野家的門。
沒有人回應。
樓上的大姐正好路過,問他:“餘白,你怎麽回來了?”
餘白笑笑:“最近有點事。”
“哦。”大姐看他站在江家門口,又問:“你是不是找江家那個孩子呢?”
餘白點點頭:“是。”
那大姐的臉上露出一絲惋惜:“那孩子……他自殺了。”
餘白笑臉一僵:“什麽?”
“就在那。”大姐指了指他家門口的階梯,那是江野以前最喜歡坐在那裏等餘白出門的地方:“元旦節那天,我們早上發現的時候樓梯上都是血。”
餘白有些站不穩,扶了扶牆,不肯相信地說:“你別開玩笑了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