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29) (1)
“這種事兒騙你幹什麽?”看着餘白癱軟在地, 樓上大姐一臉的擔憂:“餘白,你沒事吧?”
餘白沒有回答她,而是哆哆嗦嗦的從書包裏拿出手機,因為手太過于顫抖, 手機還摔了一下, 屏幕碎了。
他撿起手機,還好手機還能用。
他翻着通訊錄, 找到了那個他背得滾瓜爛熟的電話號碼, 紅着眼撥通了過去, 電話打得通, 但沒人接, 如此反複, 一直處于未接狀态。
聽筒裏無人接聽的冰冷女聲讓他有些絕望, 他再也忍不住, 眼淚決提而出, 一顆顆的落在地板上。
“你怎麽能死呢?”
“你怎麽能死呢!!”
他跟瘋了一樣對着一扇緊閉門的狂錘。
那大姐還想說什麽, 但一看他那不正常的樣子什麽也不敢說了,扭頭走了。
這層晦氣的樓, 除了江家出事之外, 餘家也好不到哪裏去,幾乎就在那幾天接二連三的出事, 現在餘白又變成這麽瘋癫的模樣,真是可憐。
這天晚上餘白在江野坐過的地方坐了一夜, 夜裏很冷,冷到他的手腳像冰塊似的,沒有一點溫度,難以想象那個孩子在這裏幾乎等了他半個月。
餘白盯着自己的手, 明明白白淨淨的,可是卻仿佛在血裏泡過一樣,滿手的罪孽,一點兒也不幹淨。
“我努力那麽久……”
“為什麽……”
想着,眼淚一顆顆的落下來,滴在他白嫩的手背上,卻不是因為忏悔,而是哭江野死之後,自己以後再也提不起那支筆。
他坐在江野坐過的地方,那裏還有未幹涸的血跡,他觸摸着血跡,幻想那孩子坐在這裏的模樣。他要記起來,他要深深的記起來。
餘白回到了餘鞍山身邊,他忘了自己是怎麽木納的走回去的,當時他就像個失去靈魂的機器人,幹什麽都沒有表情,眼神空洞洞的。
“你哪來這麽多錢?”餘鞍山問餘白。
餘美麗醫藥費空缺的三十多萬,這孩子居然只有半個月就湊齊了。越想越擔心,但是餘白又什麽都不說,餘鞍山急忙拉着他問:“餘白……你老實告訴爸爸……你不會幹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了吧?我們家現在雖然困難,但你可不能幹這種事兒啊。爸爸還能動的,還能賺錢。”
餘白終于有了反應,臉色蒼白的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我沒有做違法的事情。我只是……賣了我所有的畫。”
所有他畫的有關江野的畫,就連那副他最愛的那幅玫瑰與少年也賣了。
“爸,我想死。”他忽然說,聲音輕得仿佛沒有一點兒力氣。
餘鞍山發現了他的情緒不對勁,連忙蹲下來抓住他的胳膊:“你這娃怎麽能亂說話呢?”他現在好怕聽到死這個字。
“兒子,你別吓爸爸好不好?”他已經失去一個兒子,哪還能再承受住這種話,頓時急得眼睛都紅了:“有啥事你跟爸說,別這副樣子好不好?”
餘白沒有再說話,只是空洞着一雙眼睛盯着地板,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想着想着,眼淚忽然跟決堤似的,一顆顆的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餘鞍山難過極了:“你有什麽事就跟爸爸說啊,別憋着。”
“我再也提不起那只畫筆了……”他的靈感死了,他再也沒辦法提起那支筆去畫任何東西。餘白哭得好大聲,特別大聲。
外面下雪了。
紛紛揚揚的大雪掩埋了這座城市,也涼透了外面那美少年一顆熾熱的心,江野顫抖着離開,只留下在醫院窗外留下一排排孤獨的腳印。
他在大雪裏自嘲笑了起來。
笑這個殘忍的真相。
原來……
我一直只是你的獵物。
餘白那個沒有色彩的世界裏,江野攜風帶雨而來,走得時候風平浪靜,悄無聲息。同樣的,有人在黑暗裏拉了江野一把,卻在一眨眼間将他推入懸崖,要了他半條命,也許他再回來的時候,會找他讨回這半條命。
不知道有多少次,餘白重複的做着同一個噩夢,夢裏他在給一個少年畫畫,接近瘋狂的畫畫,畫着少年死亡時候的恬靜的模樣。
那少年卻忽然睜開了一雙憎恨的眼。
“江野……”
“江野!!!”
他猛然驚醒,急促的喘息着,全身上下大汗淋漓,連被單和枕頭都打濕了。喘息了不知道多久,餘白總算平靜了下來,可平靜之後那無盡的失落感如排山倒海一樣迎面而來,将整個人深深吞沒。
電話響了。
打破了這場夢醒後的空虛。
他難受的揉着眉眼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少年稚嫩又笑嘻嘻的聲音:“師父,這都中午了,怎麽還不見你影子,不是還在睡吧?”
“嗯,剛醒。”
“啧。勤快的人已經在班了,而懶惰的人還在床上打哈欠。”
“別皮。”餘白起床吃了顆糖後,走到飲水機旁,給自己倒了杯水:“交代你的事情打聽得怎麽樣?”
對方那頭遲凝了一下,說道:“你說的那幅畫我的确找到了。只不過……它現在可是慈善會的競标物品,我們私人是購買不下來的。”
餘白皺了皺眉:“什麽慈善會?”
“一個紅酒品牌辦的慈善會,義捐人尚不清楚。”
“……”
“你這幅畫兜兜轉轉被轉手過好多次,價格現在被炒得熱度很高。據我打聽應該是五十萬起步,非要拿下來的話,我覺得難……師父你覺得呢?”
“這幅畫……在四年前只值三千。”是他賣的所有畫裏賣的最低的一幅畫。餘白笑了一下,嘴角笑得有些蒼涼和諷刺。
“師父……”電話那頭的少年聲音忽然失落了很多:“你又在想他?”
餘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道:“去給弄一張慈善會拍賣會的邀請函。”
那邊驚了一下:“你要參加拍賣會啊?”
餘白:“嗯。”
“沒想到師父你居然這麽有錢?”少年忽然興奮起來:“師父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交學費跟你學畫畫啦!”
回應他的只有一個字:“滾。”
“……”“餘白你過分了啊!”
餘白面無表情挂斷電話,可沒了那少年咋咋呼呼的聲音,空蕩的房間裏一瞬間又冷清得不行。
他瞥了一眼牆上的畫。
當初賣出去一共30幅。
現在能回收回來的只有十一幅。
牆上挂着十幅。
他當成魚餌抛出去的那一幅,現在總算有了消息。時間過得還真是快,眨眼間竟然過去四年。
餘白的指尖觸摸在一幅畫上,畫上的少年正懶洋洋坐在天臺上曬太陽,像只慵懶的貓兒一樣。記憶裏的人恍若隔世,又恍若近在眼前。
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我不能沒有你。
我的靈感來源……
餘白的目光變得有些貪婪,而後他把那貪婪很好的隐藏在自己的情緒之下。
他洗了把臉,強迫自己不再想以前的事情,換了身衣服出門了。他來到畫室的時候,有個少年正坐在油桶堆裏描摹一副他以前畫過的風景油畫。
沈念是他在三年前收的徒弟。
當時他不願意收的,那孩子跟塊牛皮糖一樣天天纏着他,再加上他長得跟他心裏那個念念不忘的少年頗為相似,餘白腦子一熱就答應他的拜師請求。
算是個關門弟子。
還算聽話。
“師父!你來啦!”沈念沖他揚起一個微笑,餘白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少年時期的江野,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掉。
“師……”
“別說話。”
“……”
沈念無奈的扶額:完了,他師父的老毛病又犯了。
餘白就那麽怔怔的看了他很久,但不是在看他,而是通過他這張臉在懷念另一個不存在的人。
沈念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麽,莫名感覺不舒服,心髒好像被一只手抓住了一樣,悶悶的,特別難受。
好在餘白沒看他多久又恢複成那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也不在看他,而是轉身去收拾畫室裏那些用完的油桶。
沈念無賴一笑:“師父,你下次要是在把我當成他看,是要給錢的。”
餘白沒搭理他。
沈念聳聳肩,自讨沒趣,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油畫上。跟着餘白學油畫,學了大概三年,他的畫技雖然成熟了些,可總是畫不出餘白的那種感覺。
嘶……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把他師父拍在沙灘上呢?
正發呆呢,沈念的畫筆被奪走,餘白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他身邊,皺着眉看他的畫。那表情就跟看一個癌症晚期的患者一樣,滿臉都寫着沒救了。
沈念不解:“你幹嘛這個表情?”
他覺得他畫得很棒了。
“我都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顏色用得大膽點,為什麽老是畫得唯唯諾諾的,一幅色彩豔麗的畫老是能被你畫得那麽陰暗,你是要幹嘛?”
“……”沈念愣了一下:“我是按照你的色彩描摹的。”
他愣完接着就是餘白愣,原來陰暗的從來不是沈念,是他自己。餘白拿着筆刷把那陰暗的色彩抹去了。沈念就在一邊看着,也不是看畫,而是在看他。
少年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明明是個就站在眼前的人,他卻要做賊一樣的偷看他,生怕他發現自己的小表情。
“要你弄的邀請函呢?”餘白問。
“額……”沈念回過神,有些尴尬的撓撓太陽穴:“等會就會到吧,是慈善會主辦方郵寄過來的。”
“嗯。”餘白放下筆刷:“你繼續畫吧。”
他脫下圍裙往外走去。
沈念喊了他一聲:“師父你又要去哪啊?”
餘白:“去醫院看看我媽。你看一下畫室,如果有誰找我就讓他打我電挂。”
沈念焉巴巴地回應:“哦……”
餘美麗因為腦溢血,成了植物人,這一趟就是七年,吃喝拉撒都靠餘鞍山早晚伺候。餘白偶爾也來,但要忙自己的工作,沒有時間陪他們。
餘白站在電梯裏,電梯往四樓去的。
出電梯的時候,他不小心撞到了一個男人。那男人很奇怪,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喘息起來,喘息的聲音很是粗重,急促,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他帶着黑色口罩又帶着一個黑色鴨舌帽,餘白看不見他的臉,他似乎也不想給他看見,一直低着頭。
“你沒事吧?”餘白出于擔心詢問他,那男人扶着電梯牆,沉悶的喘息了好久,才回應了一聲:“我……沒事。”
聲音很好聽,低沉有磁性,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跟含了把沙似的,磨人耳朵。餘白再熟悉不過這種聲音,一般這種嗓子都是煙抽多了才會變成這樣。
“你看起來……”餘白想伸手幫助他,被他下意識躲開。那男人壓了壓帽檐,打斷他的話:“我沒事。”
見他很抗拒,餘白也沒多想,扭頭離開了。他離開後,那男人才緩緩擡起一張臉,帽檐下,一雙眼睛紅通通的,眼神看起來是那麽難過。
他跑到了廁所裏,打開水龍頭瘋狂的洗着自己一雙顫抖的手,明明一點都不髒,可是他怎麽也洗不幹淨。
腦子裏不停的閃過一個畫面。
那被他折磨得雙眼空洞的少年躺在床上,腳上,床單都是血……到處都是血,洗不幹淨……他怎麽也洗不幹淨……
“你是我生的怪物,這個世界上沒有正常人會心甘情願的愛你。”
他洗手的動作越來越用力,神情越來越瘋狂,顫抖的唇一直反複的說着三個字:“對不起……對不起……”就像他當初清醒之後,顫抖着請那少年原諒一樣,他當時有多麽後悔,現在就有多麽害怕。
餘白走到病房裏,餘美麗安詳的躺着,身邊空無一人,餘鞍山不在病房,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在她床頭上放着一束新鮮的百合花。以為是餘鞍山買的,餘白看了一眼之後再沒多看。
餘鞍山回來的時候,餘白正在給餘美麗洗臉。餘鞍山走過去,接過他的洗臉帕:“我來吧兒子。”
餘白也沒搶。
餘鞍山熟練的擦拭着餘美麗的臉。
餘白看着心裏很不是滋味,好久才開口:“爸,幸苦了。”
“有啥啊。”餘鞍山笑笑:“爸爸再幸苦,哪有你幸苦啊。”
餘白找個凳子坐了下來。
餘鞍山看到他身後的百合花,無奈地說了句:“兒子你下次來就別買這種花兒了。你媽她最讨厭百合花的香味,你擺這她會難受的。”
“什麽?”餘白愣了一下:“我沒買花。”
餘鞍山指着他身後:“這不是你買的麽?”
三秒之後餘白似想起來什麽,眼睛陡然一睜,跟瘋了似的沖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跑向電梯,餘鞍山喊都喊不住。
餘白喘息着跑了醫院上下四層,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能找的地方他都找到了,可是再沒看到過那個帶着鴨舌帽的男人。
他就像七年前一樣,攜風帶雨而來,激起他心裏千層浪,離開的時候小心翼翼,沒有一點聲音,只剩下海浪在孤單的翻湧。
手機響了,是沈念打來的:“師父,慈善拍賣會還有一個小時就開始了,你咋還沒回來?”
“是麽?”餘白最後掃了醫院一眼,失落落地回應:“我馬上過來。”
慈善拍賣會外頭停着不少豪車,只有餘白是騎着小綿羊來的,也不是他買不起車,他只是覺得開什麽都是開,不過一個代步工具罷了。
沈念就不一樣了,西裝革履,還帶上了領帶,試圖融入這個高端的會場。但一看到随意到像個工作人員的餘白,一下就把他從雲端拉到現實。
他扭頭就想走,忽然之間不是很想認識這個人。
“沈念!”餘白喊他。
沈念身體一僵。
餘白已經走到了他身邊,有點嫌棄:“你穿成這個鬼樣子幹嘛?”
“你這話說的……”沈念油膩的摸了一把鬓角,朝他眨了眨眼:“難道我不帥麽?”
“……”
餘白忽然也不是很想認識他,于是扭頭就想離開,被沈念抓着胳膊拖了回來:“哎呀師父……你說說你,人家這麽大個場子,來的人非富即貴,你這樣就來了,一點面子也不給人家。你要知道衣裳不整,是不能進去的。”
“你不早說?”
“你也沒問啊。”
“……”
拍賣會馬上要開始了,現在回去換衣服也晚了,餘白一把抓住沈念的衣領就把他往廁所裏拖,哪怕沈念一萬個不情願,還是被他連拖帶拽的拉了進去。再出來的時候,身上穿着沈念那身黑色的西服。
“小屁孩穿什麽西裝。”
正了正領帶,餘白走了。
“先生,這是您的面具。”
前臺小姐遞過來一個寫着他名字的半張動物面具。餘白疑惑了一下,為什麽還要帶面具的。
小姐也看出了他的疑惑,甜甜地解釋道:“這場慈善會是為保護野生動物而舉辦的呢。”
“這樣。”餘白大概明白了。
他帶上了那個屬于他的老鷹面具,走進去後才發現每個人的面具都不一樣,代表着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
他是老鷹。
卻被一只羚羊盯上了。
那只羚羊起碼盯了他有十多分鐘了,不管他走到哪,那雙目光總是追随過來。餘白被盯得很不舒服,于是看了過去,可那羚羊的目光又閃躲了開。
“……”
這人怎麽回事?
餘白覺得奇怪,但也沒想太多。
慈善拍賣會開始了,大家競标得踴躍,每一件的價格都不在百萬之下。餘白的手指煩躁的瞧着膝蓋,他最多能出到五百萬,也不知道那幅畫能出多少。
《玫瑰與少年》是壓底出現的,可見這副油畫熱度之高。怕是懸了。
“現在開始拍賣玫瑰與少年!感謝餘姓先生的捐贈。”
“五十萬起拍!現在正式開始!”
一錘子敲下來。
許多人舉起了牌子。
“一百萬!”
“一百五十萬!”
“兩百萬!”
“哎呀!羚羊先生出價三百萬!”
“三百萬一次……三百萬兩次……”
餘白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把所有的低價都堵上拼一把,他只有這麽多,拿不到就拿不到了。
“五百萬!”
“五百萬一次!五百萬兩次!”
“一千萬!!!”
所有人一怔,紛紛像那頭羚羊看去。餘白也傻了。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再沒有人願意花這麽高的價格去買一副不知名畫家畫的畫。
大家都在笑羚羊。
羊就是羊。
真是傻得可以。
只有老鷹在難過,這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畫,也是他曾經最愛的畫,是他對那個少年心動的開始。
他想去找羚羊商量,看看這幅畫能不能讓給他,可是羚羊早已離場。他去找主辦方詢問這個人的信息,因為是匿名慈善,主辦方不能告訴他對方信息,只是說晚上有個慈善晚宴,羚羊會出現在那裏,讓他到時候再去找他。
餘白出去的時候沈念在門口等他。
“師父拍到了嗎?”沈念興奮的眨巴着眼睛問他。餘白搖搖頭:“不行,一千萬,我沒那麽多錢。”
“能賣這麽高?”
“感覺……”餘白皺了皺眉:“不對勁。”
“怎麽不對勁?”
“那人像故意頂我似的。算了,我說不清楚。我想參加今天晚上慈善晚會,去找那只羊問問他可不可以讓給我。”
這還是餘白第一次參加這種舞會,明明場地金碧輝煌,可卻氛圍奇怪得很,大家都帶着動物面具,看不見臉,說不上來的奇怪。
餘白領着沈念走進去。
羚羊還沒到。
他和沈念就坐在二樓靠陽臺的位置說話。餘白不指望能不能買回幅畫,他只是想看最後一眼。
沈念在把玩邊上的玫瑰花。
餘白看着花忽然回憶起以前江野吻玫瑰的畫面。他面無表情對沈念開口:“你吻那朵玫瑰給我看看。”
“……”“我有病嗎?”
餘白:“快點。”
“師父。”沈念一萬個不情願:“紮嘴。”
餘白說了個數字:“一萬。”
那少年立馬換了副熱情的笑臉:“您看看要我吻幾朵。”白/嫖一萬塊,讓他當場吃了都願意。
餘白不耐煩的用眼神指了指那朵開得最紅豔的:“就那朵。”
沈念聽話的将好看的微笑唇貼向那朵紅玫瑰。他吻玫瑰的樣子,和江野當時吻玫瑰的模樣很像,但差了點意思,那少年眼神該是溫柔的。
餘白走了過去。
沈念下意識後退一步。
餘白氣場十足的将他堵在陽臺裏,目光一動不動直視着他:“你現在叫一聲寶貝我聽聽。”
沈念雞皮疙瘩頓時起了一地:“卧槽師父你好可怕啊。”
“……”餘白太陽穴上的青筋在跳動:“讓你叫就叫。”
“咳咳……”沈念咳嗽了兩聲,盯着尴尬幹巴巴地開口:“寶貝。”
餘白:“語氣再柔和點。”
沈念:“寶貝……”
不是這個味道。餘白煩悶的皺着眉,感覺不對味,他就很苦惱:“或者你再叫一聲親愛的。”
沈念不自信的開口:“師父我是不是活不久了?”
餘白臉一沉。
“好吧好吧。”沈念只得乖乖喊出聲:“親愛的。”
不對。不是這樣的。也許是聲音的問題,江野的聲音要低沉些,沒有沈念這麽溫潤。
沒有任何辦法再複制出一個江野
餘白失望的從他身前退開。
沈念有些不滿了:“我就是我,不是誰的替身。”那只玫瑰被他給緊緊抓在手心裏,變成了一灘紅色的汁液。
餘白并沒有看到這個畫面,他的目光被人群中一個陰郁的視線吸引走了。
背後有人在偷看他們也不知道看多久了,羚羊的面具下那一雙眼睛黑得像一潭死水,沒有光澤。
是那只羚羊!
羚羊轉身走了。
餘白迫不及待的追了過去。
羚羊像是有目的性似的領着他走到了一處地下室裏,這裏面是個舞池,還有很多人在裏面跳舞。
他們從人群中穿插而過,餘白跟着那只羚羊進入到一個房間裏。羚羊坐在沙發上,剛脫下西裝的外套,見有人闖入,也沒驚呼,反而十分的冷靜,似乎對他的到來一點也不意外。
餘白關上門。
兩個人對視着。
羚羊先開口,聲音低沉又好聽:“你為什麽跟着我?”
餘白主動摘下面具,坐在他對面:“你好,我叫餘白。”
對方沒有自報姓名,也沒摘面具,更不敢看他,而是把帶着點焦急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熱騰騰的茶杯裏。
羚羊先生的眼仁很好看,像琥珀似的,因為緊張和興奮而閃爍着。
餘白說道:“你剛才拍下的那幅畫……是我畫的,我是它的原畫師。”
“因為某種原因,我在缺錢的那段時間裏把這幅畫賣了。我現在很舍不得,想把它買回來,想問問你可不可……轉手給我?或者,再讓我看看它也行。”
羚羊先生給他斟了一杯茶,好久才開口:“你……是畫師……你有很多畫,為什麽要單獨在意這一幅?”
羚羊先生提這個問題的時候,面具下的眼神有些微妙,似乎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很期待。
“為了找一個人。”
“什麽人?”
“一個……躲着我的人。”
“……”
餘白盯着他的面具,語氣忽然變了:“他若是鐵了心躲我一輩子,我也只能當他死了,這幅畫也許還能留着當個紀念。”
羚羊沒再說話,捏着茶杯的手有些顫抖。
餘白盯着他那只骨節分明的手許久,發現他手腕上一條深深的刀疤。他刻意帶個手表掩飾那條刀疤,但小小一只手表又怎麽能擋去那條猙獰的過去呢?
餘白忽然伸出手,拿走他喝過幾口的茶杯,表情陡然一轉,剛剛還是一個一心渴望求畫的畫師,現在那眼神溫潤得跟三月水,包裹着神秘,仿佛看穿了一切。
“羚羊先生……你上當了。”
他喝一口茶,杯子的邊緣是羚羊剛剛碰過的。羚羊面具下的瞳孔在顫動。餘白不慌不忙的開口:“一副不知名的畫師畫的畫而已……有誰會這麽心甘情願的用一千萬去買它?”
餘白緩緩擡起眼皮:“這畫其實是我捐出去的。”是我刻意對你抛出的誘餌。
羚羊站起來想離開。
餘白連忙擋在他面前,非常粗魯的扯下了他的面具,面具下一張異常俊秀的臉暴露在空氣裏。
那削薄的唇,挺立的鼻梁,以及因為錯愕而睜大的眼……是餘白日思夜想觸不可及的男人。
兩個人的眼睛都是紅通通的。
“別來無恙。”餘白先開口,聲音帶着一絲哽咽。
江野低着眼眸不敢看他,喘着重重的粗氣,好似有顆石頭狠狠地壓在他身上似的。一看到餘白,他腦子裏閃過的都是那個少年躺在床上血流不止的畫面,還有江玉歇斯底裏的聲音。
“你是我生的怪物!”
“你就是個怪物!!”
那一瞬間,他呼吸不過來,餘白靠近他就退後,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那個曾經弄得遍體鱗傷的少年。
他的喘息聲越來越重。
看到他這副模樣,餘白心疼得要死了:“江……”他剛開口,房門忽然被打開,急切尋師的沈念出現在門口:“師父你在不在啊?”
沒等來師父的回應。
等來的是一個高挑的黑影。沈念眼睛陡然一睜,有個長得和他非常相像的男人從他身邊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不對……應該是自己和他長得像,那張臉完美得過份。他從沒見過五官能長得那麽好看的男的。
他沖出去之後,跟着沖出去的是他紅着眼的師父。他的師父就跟瘋了一樣的在舞池裏到處亂撞,把跳舞的人撞得東倒西歪,引來不少人埋怨。
“江野!!”
“江野你回來!!”
老鷹喊着叫着都沒能夠喊回那只羚羊先生。羚羊受驚了,他不敢面對,也害怕再次傷害到那個少年,只能轉身把自己藏進森林裏,忍受着孤獨。
俊美的男人在廁所裏反複的沖洗着自己的手,可是怎麽洗,手上的血漬都洗不幹淨……眨眼的一瞬間,連水龍頭裏流出來的水都是血紅色的。
老鷹捕獵失敗,喝得爛醉,最後被沈念背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把沈念當做了江野,拽着他耳朵,哭着問他:“江野……你為什麽要躲着我……啊?為什麽??”
沈念小臉陰沉沉的:“不愛你的人才躲着你,跟傻子似的。”
餘白哭得更傷心了。
沈念不僅皺了皺眉:“師父你老活在過去幹什麽?明明……”頓了頓,聲音變小了些:“明明身邊的人也很在乎你啊……”
那一晚沈念坐在床邊看了餘白很久,他摘了他的眼鏡,用手指描繪着他的五官,他師父睡着的樣子是真的好看,比他醒來的時候要乖得多。
窗簾開着。
可以看到對面一整棟高樓。
這是他第一次來餘白家。
沈念走到落地窗前,總感覺有點不舒服,好像有第三個人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似的,從哪個方向不得知,但那目光一定是不友善的。
他拉上了雪白的窗簾。
殊不知自己随意拉窗簾的這個動作,讓對面樓一個男人發了瘋,好在餘白中途醒過來一次,把他連踢帶踹的趕出了自己家。
沈念當時不理解,站在他門口罵罵咧咧:“是我背你回來的哎?師父你連杯水都不倒給我喝我就不說了!大半夜這麽冷的天你把我往外趕!!”
門內響起餘白沉悶的聲音:“不想死就趕緊走。”
他以為餘白在說氣話,自認倒黴,又覺得憋屈,狠狠踹了一腳他家的門:“餘白你真幹的出來!老子就是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是嗎!”
餘白再沒有回應。
吼完之後沈念就後悔了,一個人站在他家門口失落了好久。一直到第二天,他在等餘白來畫室,想為自己昨天的出言不遜好好道個歉,可是等了很久,餘白都沒有回來,打電話一問,他居然跑去看病了。
“你生的什麽病啊?”沈念關心的問。
餘白站在一棟雪白的大樓下,大樓上挂着一個顯眼的logo,P城精神科治療中心:“心理疾病。”
他挂掉電話走了進去。
前臺小姐熱情的歡迎。
“您好先生,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助到您。”
餘白:“我……我來找你們這裏一個姓江的醫生。男的。”
“您說的江野醫生是吧?”
“對。”
“抱歉奧先生,沒有預約的話是不能見江醫生的。”
還要預約的麽?來得太急,居然漏了這一點。餘白拿出身份證:“那現在預約,你看看什麽時候能排到我。”
“請稍等。”
等待的功夫,餘白看了一眼江野的工作環境,還不錯,幹淨整潔,不像他那個畫室,四面牆都被油彩腌入了味。
“先生,抱歉呢。”前臺小姐不好意思的把他的身份證推回來:“江醫生最近很忙,接不了您的預約。”
“……”
什麽接不了。餘白笑了一下,根本單純的不想面對他。他也沒走,找了個椅子坐下來就開始等。
這一等就是兩天。
醫院裏的人都習慣了。
直到第三天餘白扭頭走了。
江野在監控裏看着他的走的,但不過一會兒,餘白又回來了,還帶來了被子暖爐,小炒鍋,一副鐵了心要在醫院裏安家的模樣。
驚呆了醫院前臺。
前臺為難的向他走來:“先生……”
話還沒說完,被餘白擺擺手打斷:“沒事我能等,你忙你的,別管我。”
他打開小太陽,蓋上被子,又煮了鍋泡面。這樣果然暖和了很多。他抱着泡面還沒吃兩口呢,前臺踩着高跟鞋笑盈盈的來了,“江醫生讓我喊您過去。”
“你讓他等等。”輪到餘白拒絕:“我先把這個吃完。”
“……”
餘白吃完泡面跟着小姐上了四樓,電梯門打開就是江野的辦公區域。他就在最裏面的心理療診的病房裏等他。
小姐敲響木質門:“江醫生,人來了。”
傳來一個沉悶的回應:“嗯。”
前臺小姐沖他禮貌一笑,轉身走了。餘白深吸一口氣後,推開門,穿着白大褂的江野就坐在辦公桌前。
兩人對視了一眼。
江野逃避似的閃躲開視線。
餘白走進來,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好聽的低音炮響起:“找我有什麽事麽?”
餘白一見他眼睛就要變紅,鼻子也是酸酸的,但還是扯開一個微笑:“你覺得一個正常人來醫院能有什麽事呢?我生病了,來找你看病。”
江野很官方在走流程,眼睛卻始終不敢看他:“哪方面的問題,描述一下。”
餘白指了指自己的心髒:“這方面的問題。”
江野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起來。
餘白又道:“老毛病了。這幾年來一想到一個人就心疼得厲害,跟要死了一樣,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江野的呼吸絮亂了。
他用了接近三天時間平複好的心跳又開始躁動起來,一瞬間,所有的回憶排山倒海而來,不可抑制的沖擊着他的每一根神經。
餘白伸出手,将手輕輕覆蓋在他的手背上,輕聲細語地問:“江醫生,你能體會到這種感覺嗎?”
江野跟觸到火似的抽回了手,慌慌張張的站起來,好似他是洪水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