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 (30)
江野抿緊着唇線, 将雙手支撐在洗手臺上,沿着他鬓角流下來的水珠,滴落在洗手臺裏,不知道是汗還是水。
“我治不了你。”
餘白沒動:“你是醫生。你都治不了我, 那我是不是只能站着等死了?”
“……”
江野沒有答話, 起身走到門口想離開。餘白不讓走。他往左,他就往左, 他往右他就往右。
江野出不去, 只能被迫的看向他。視線碰撞上的那一刻, 有一個叫理智的東西在他腦子裏瘋狂的求救。
餘白那張小臉上寫滿了倔強。
過了一會後主動向他伸手, 試探性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可憐的看着他:“你就不想抱抱我嗎?”
面對他的觸碰, 江野忽然退後兩三步, 睜着一雙不知所措到處閃躲的目光, 現在他像只受驚羚羊似的, 只會重複着一句話:“別靠近我……”
他是個怪物。
靠近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他哆哆嗦嗦的從白大褂裏掏出一個白色的藥瓶子。因為顫抖, 導致倒出來的藥丸有點多,他也不看數量, 跟瘋了似的往嘴巴裏塞, 只有靠藥物的維持,他才能對餘白保持鎮靜。
但藥物吃多了對人體傷害很大的。餘白再怎麽想擁抱他, 看到他那麽瘋狂傷害自己的一瞬間,腳再也邁不動, 征征站在那看了他好久好久。
“好。”
“你別吃了。”
“我走就是。”
餘白退後兩步,小心翼翼的從洗手間退出來,生怕聲音大一點會吓到那只羚羊。一直退到看不見江野後,他忍着心裏難受的情緒轉身離開了。
在他走後沒多久, 那俊雅的醫生自我催吐,對自己的手段之狠,終于把那些藥丸吐了出來,再擡頭看鏡子時,鏡中那人在沖自己笑,嘴角上揚的弧度是邪魅的。
餘白回到畫室就開始一言不發的畫畫,沈念坐在他旁邊,有些擔心的看着他:“師父,你為什麽這個表情啊?”
餘白沒有說話。
他現在什麽都不想說。
沈念有點自讨沒趣,但還是舍不得離開,托着腮換了個姿勢看他。餘白總是能影響他的心情,他不開心了,他也會跟着不開心,他的時候開心,沈念吃什麽香。
餘白在畫玫瑰花,眉眼中透着一絲哀傷,看樣子他又開始睹物思人了。他一直把他師父這種時不時就會發作一陣的情緒,叫做老毛病。
他認為他師父得病了。
而且還總愛在發病的時候把他當做那個男人的替身。
沈念越想越覺得心裏不舒服,鬼使神差的向他喊了一聲:“親愛的。”他故意壓低了嗓音,聲音溫溫潤潤,含着少年情犢初開的愛慕,聽起來很舒服。
餘白持着畫筆的手忽然停頓。
沈念像是看到一絲希望似的,興奮的眨了眨眼,又喊:“寶貝。”
得到的是餘白煩躁一句:“閉嘴!”
沈念被喝得一愣。
餘白似乎也察覺到自己剛剛的情緒失控,沉默了一會後,把聲音放低了些:“以後不要再喊了,我不喜歡。”
沈念好久好久才垂頭喪氣的地回應了一句:“哦。”
餘白又去了醫院。
這次是正規預約去的。
一進江野的辦公室,他就跟要死了一樣匍匐他桌子上,把頭深深的埋進臂彎裏。江野盯着他頭頂柔軟的頭發,眼神裝滿了渴望,可是又似在忌憚什麽不敢伸手。
“我要死了。”餘白有氣無力的聲音從臂彎裏傳來,悶悶的:“這幾天我睡不着,也沒辦法畫畫,對什麽東西都失去了興趣。”
江野僵硬的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麽,好久好久,才給他遞過來一張紙:“有問題的話,填一下測試。”
餘白擡起頭把紙接過來。
是一張心理測試題。
他也不拒絕,拿着筆就開始認真地答題,最後得出來的結果是:“你的心理很健康,沒什麽問題。”
“怎麽可能沒問題!”一聽沒病,餘白猛地一拍桌,直起身子,一下就精神了。
江野扔過來一個不淡定的眼神。
餘白愣了愣,又恢複成那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往桌上一趴,就開始唉聲嘆氣:“你重新給我一張,我肯定是哪選錯了,我需要再重新測試一下。”
江野重新給他一張。
餘白就跟玩似的,精準的填寫了所有負面能量的答案,以最低分交卷,這種最低分一般來說嚴重到是想要自殺的。
那交卷的速度之快,快到好似他以前就做過這種測試題一樣。
餘白可憐的看着他:“江醫生,你看我現在有資格成為你的病人麽?”
江野掃視着測試紙,從剛開始到現在那雙好看的眼眸一直低着,他不肯跟他對視,刻意的躲避着他。
他将測試紙放下,低聲道:“為什麽會覺得活不下去?”
他還真喜歡明知故問。
餘白笑了一下:“沒人愛啊。”
“……”
“那江醫生呢?你有人愛麽?”
江野抿了抿唇。
餘白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我覺得四年的時間可以做很多事情。江醫生你這麽長得一表人才,應該有很多追求者吧?”
“……”
他揚起一個好看地笑:“肯定有吧?就我這樣的,還有人天天晚上咬着我的耳朵說愛我呢。”
江野瞳孔一震。
餘白像是找到他情緒的突破點,開始說個不停:“我忘了跟你說,我是個同性戀,江醫生你不會介意吧?其實我呢……最喜歡長得好看的男人……特別是江醫生你這樣的。”
“別說了……”
他喘起氣來。
從剛開始的微喘,到現在的重喘,江野像是犯了哮喘,明明喘得很狼狽,卻看起來卻有一種異樣病态的美。那張臉就算是狼狽,也是叫人心疼的。
“他們不過是短暫的歡愉而已,雖然上過床,但我從沒有對誰動過心。”
“別說了……”
“如果江醫生你願意,我可以只愛你一個的。”他這話渣得像個承包過一整個魚塘的男人。
“我讓你別再說了!!!”
刺激得江野渾身顫抖,瘋了一樣站起來抓着他的雙肩,眼睛紅怔怔的,看起來像要吃人一樣。
餘白任他抓着,不躲不鬧,目光犀利的貫穿他顫抖的瞳孔:“江醫生……你現在看起來很慌啊?”
面對他的挑釁和故意刺激,那俊雅的醫生再也僵持不住,扶着額頭跌跌撞撞的往洗手間走去,這一切的過程餘白都在一邊靜靜的看着。
江野出來的時候,餘白就懶洋洋的坐在他辦公的位子上,随意的翻閱着他以前治療過的病歷案,又拿起他的杯子喝水,随意到把這裏當成了自己家一樣。
江野沒管他,坐在茶幾處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就着茶吃藥,藥丸剛倒在手掌心裏就被餘白奪走。
“這種藥吃多了只會讓人的神經越來越衰弱。”
江野泛白的指尖還在滴水。
餘白把藥扔在垃圾桶裏,又遞給他一張衛生紙,示意讓他擦擦手:“我不就是你的藥麽?你為什麽要抗拒我呢?”
餘白的表情現在看起來很可憐,像個渴望人愛撫的孩子。江野盯着他,一瞬間視線難以聚焦。
他蹲下來,依偎在他膝蓋上:“你就不想抱抱我麽?”
話音剛落,餘白被粗暴的扯起來,整個人被他推倒在沙發裏。男人睜着一雙紅血絲密布的眼眸,支撐在他身上,喘着粗氣,像極了一頭暴走的野獸。
餘白淡定的解開胸口的扣子。
一顆……
兩顆……
江野的眼神逐漸慌亂。
那身下的人兒精致的碎骨裸在他眼前,像極了一塊香甜的糕點,真是誘人。餘白用輕飄飄的語氣,誘惑着那頭不知所措的羚羊:“想要我麽?”
“……”
江野渾身都在顫抖。
眼前的男人和記憶裏的少年重疊,他恍惚間又看到渾身是血的餘白躺在他身上無助的哭泣。
他看向自己顫抖的手,指縫間流的是鮮血,滴滴答答的。沙發裏一片血紅,餘白的身上,還有地板上,哪裏都是血,到處都是血。
江野瞳孔因恐懼而擴張,他慌張的從餘白身上退下來,一路喘着往外跑去,不敢再回頭看餘白一眼。
餘白眼神空洞洞的躺在沙發裏,看起來有些茫然,好久之後,他才有動作,卻是用手臂擋住眼睛,哭了起來。
這場暗潮湧動的狩獵戰裏。
兩個人都遍體鱗傷。
沈念煩死了。
他這一個星期都看不見他師父,這不靠譜的師父畫室也不要了,生意也不做了,一天天往外跑,把畫室裏這些生意上的破事兒都丢給他。
答應好客人的畫到現在還沒好,現在客人鬧過來,他就只能委屈的站在那被客人指指點點,罵得狗血淋頭。
“你說說我都等多久了!你們店就這麽辦事的!!”
“對不起,老板我會跟他說的。”
“我還等他回來!快退錢!!”
“哥,你冷靜點,生氣傷身體。”
“別他媽扯犢子!趕緊退錢!”
沈念正不知所措的時候餘白回來了,看起來無精打采的。沈念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樣撲了過去:“師父你可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都要被口水腌入味了!”
餘白皺皺眉:“怎麽了?”
沈念指着屋裏站着的中年男人:“那個男的吵着鬧着要退錢。”
“哦。”餘白走進去面無表情的對他進行賠付。如果是畫室的問題,導致退款的話,畫室這邊是要賠給買家雙倍的。
餘白在生意這方面平時跟只鐵公雞一樣,幾乎沒有誰能在他手裏得到雙倍賠付,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連一句話都懶得說。
再說了,還有一天的時候才到交畫的時間,他怎麽就心甘情願的賠付。沈念在一旁看得直皺眉,轉念一想,能影響餘白整個人的除了那個男人之外,估計再無其他。
客人走後,沈念跟在餘白身後,臉色沉悶悶地:“你這幾天是不是去見他了?”那語氣裏頗有點妒意和幽怨。
餘白沒回答,只是扔給他一把二樓的鑰匙:“這幾天我都不會待在畫室裏,二樓給你用,沒事的時候幫忙打掃一下。”
說着他轉身走了。
沈念沒有攔,往他背後悄然黏了一個東西。第二天沈念就通過這個東西,找到了餘白這幾天經常去的一個地方。這是一個定位器。
“精神科?”沈念在那棟雪白的大樓前,陷入沉思:難道……他沒有騙人?真的是來看病的?
揣着疑惑他走進那棟精神科醫院。
前臺小姐微笑着歡迎。
“您要,歡迎來到精神療愈診所,請問有沒有什麽可以幫到您。”
他嚼着口香糖走過去:“問一下,最近你們這裏有沒有來過一個姓餘的男的?”
前臺小姐為難道:“抱歉呢,客人的隐私我們是不會透露的。”
“呃……”他想了想,換了一種說法:“那,你們這裏有沒有一個和我長得特別像的男的?”
特別像……
前臺小姐一目了然:“您找江野醫生是吧?”
果然在這。
沈念不悅的眯了眯眼:“是。”
“抱歉呢先生,江野醫生需要預約才能見奧。”她話音剛落,座機電話忽然響起,她接電話回應了幾聲後,又改口對他說:“先生您跟我來吧,我這就帶您去見江野醫生。”
沈念跟在她身後上了四樓,前臺把他帶到一扇木質門前就走了。他迫不及待的打開門,滿臉敵意的走了進去。
江野就坐在辦公桌前,一只手支撐着太陽穴,另一只手指撥弄着桌子上一個彈簧做的小醜玩具。
他看起來很無聊。
這個玩具是他上一個病人送給他的。
一個小孩。
因為太過沉迷于一部電影裏的小醜,他在生活中做什麽事情都在模仿他,模仿他滑稽的模樣去逗別人開心,直到徹底迷失自我。
沈念坐在他前面。
這個位置餘白也坐過。
“你就是我師父的前男友?”他不爽且嚣張的把一雙腿搭在了江野的辦公桌上,看起來像個流氓一樣。
“你跟他認識多久了?”
“不久。也就……”江野緩緩擡起眼皮,琥珀色的瞳孔流轉着,看起來有些驚豔:“十九年。”
和他對視的時候,沈念在他面前不知為何心裏生起了一絲不自信。這張臉的确和他長得像,但某些地方又不是很像。
大概是氣質?
眼前這個男人一舉一動優雅到極致,渾身散發着一種成熟男人致命的吸引力。而他在他面前,就像個毛都沒長齊的街頭小混混,還是那種蠻不講理的混混。
他搭在他辦公桌上的雙腿都不自信了。
認識了十九年?
操,他才認識餘白三年。
這一下更不自信了。
但這有什麽關系呢?反正他們分手了不是麽?沈念強撐着底氣,盡可能的保持着他進來時候的嚣張氣焰,正了正衣領,說:“自我介紹一下。”
“我呢,叫沈念。是餘白的現任男友,也是他的徒弟。”
那撥弄玩具手指忽然一頓,紅鼻子的小醜被江野推得四分五裂,散亂在桌子上。
此時牆上電視機正在放映着一部電影,是江野為了治療那個孩子特意看的那部小醜電影。裏面的小醜站在游樂園裏,剛好說了一句話:“你拼了命模仿別人的樣子真是夠蠢的。”
江野覺得很有意思。
沈念一張臉都黑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
餘白沒有跟別人睡過,他說那些話就是單純的為了刺激江哥。
沈念也沒有和餘白交往,他說那些話,也還是為了刺激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