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節

靈飛快在他側臉上吻了一下,再擡頭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吳邪竟然從他沼澤一樣的眼睛裏挖出幾分誠懇,像做錯事的小狗,眼巴巴看着主人,卻不知如何是好。吳邪心裏高興,索性不說話,等了一會,張起靈壓低聲音道:“我沒答應。”安靜良久,又補充,“一直沒有。”

吳邪笑起來:“又沒說你答應。”

張起靈啞了。

吳邪稍微收斂一下笑容,道:“不管她接觸你的目的是什麽,行動總是好的。單看這點,我慶幸有她。”

張起靈似乎笑了。

吳邪道:“老人當時多少了?”

“八十。”

吳邪道:“也是長壽的年紀了,你該這樣想。”

張起靈道:“很多事還沒讓他看到。”吳邪接不上話,反是他,停頓以後又自己接下去,“還沒跟你說過話。”

吳邪捏了捏他的手指:“你怎麽跟他說我的?”

張起靈道:“個高,愛笑,名字有點傻,朋友很多,有暗戀的女生,非常檢點。”

吳邪等了一會,“沒了?爺這麽好一個人,就沒了?”

張起靈想了想,道:“我愛你。”

吳邪一怔。然後聽他補充道:“就這些。”

好一會,吳邪才回過神,道:“你就這麽跟他說?然後呢,他什麽反應?”

張起靈道:“很生氣,将近三個月不理我,去看他也不讓進。”吳邪擡頭盯牢他的眼睛,他也同樣盯着他,“後來心軟了,讓我禮拜六回去吃飯,帶上你。”

想想曾經有那麽一次跟張起靈以這樣的關系面對他親人的機會,吳邪心裏五味雜陳,想了半天,道:“其實你可以來找我的。”

張起靈笑道:“怎麽跟你說?‘跟我去見家長’?”

吳邪也覺得自己傻了,跟着笑起來,道:“那你怎麽應付他的?”

“你不喜歡我。”張起靈道,“就這麽說。”

吳邪喉結滾了滾。

“不行,太慘了。”吳邪道,“後天端午假開始了不是?我要去見見他老人家,你可把我形象毀盡了。”

張起靈摟着他腰的手滑到肚子上,刮了一下,吳邪怕癢,整個往他懷裏一縮,他順勢收緊臂彎,笑道:“怎麽個毀法?”

吳邪道:“老人心裏我該有多高貴冷豔,多不識好歹?他心裏一定說,我這麽好的孫子,你個小兔崽子撿大便宜,該偷笑了,你他媽還不滾過來見我?”

張起靈在他腰上一掐,道:“他想的是——我孫子看上的,該是多好的一個人?”

吳邪一愣,笑着往他腰上也掐了一把,說是掐,其實也沒怎麽掐到,他的肉太緊了。

“得,你把自己也誇進去了。”

張起靈去咬他的耳垂,嘴裏含含糊糊地道:“後天就帶過去給他看看。”

“他會不會揍我?”

“沒事,我在。”

短假第一天,還是熱得要死。兩個人沒睡懶覺,吳邪早一步起,到廚房用微波爐熱了幾只速食饅頭,等張起靈洗漱完,草草吃了就前往公墓。路上買了一捧花,吳邪抱在懷裏,車裏給一股花香萦繞着,再看看張起靈,有種微妙感。停了車,一路走上去,吳邪越是心燥,出了一手的汗,花束從左手換到右手,揩了汗,又換回來,再揩右手——最後被張起靈奪了過去。

兩只手空下來,無所事事,幹脆點了支煙。

張起靈終于看不下去,手蓋到他肩上捏了捏,又放下去,道:“又不是來真的。”

吳邪想了想,道:“我真覺得他會嫌棄我。”

張起靈扭頭看他一眼,又繼續往前。

吳邪道:“不是,你說他心軟了,只是對你心軟啊。畢竟因為我,一個男人,他不能有曾孫了,多少應該對我有點情緒?我要有解雨臣那樣的條件也就算了,但事實上……”

被張起靈一個斜瞥打斷了。

吳邪閃開視線,把煙摘下來,吐了口煙圈,層層疊疊的墓碑裏居然讓他瞄見一個人,背影怪眼熟的,視線停下來多看了一會,忽然一個靈光,道:“那是不是齊羽?”沒有答音,回頭一看,張起靈也正盯着那邊,眉心微蹙。

兩人加快腳步趕過去,齊羽剛把一支煙放在碑前,聽見動靜,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定住,吳邪心裏一陣發慌,有種被抓現場的感覺——又感覺多慮了,朋友也可以陪着過來。老天良心發現地吹了一股風過來,把齊羽短而微翹的頭發吹得晃了晃,煙的一頭有打火機壓着,沒被吹跑。

兩個人走過去,吳邪沖齊羽笑了笑,對方一樣客氣地一笑。張起靈俯身把花束放到煙旁邊。倒是齊羽先開口,帶笑道:“瞧我這記性,不是我媽提醒我,該忘了,去年也沒來。”

張起靈直起身,道:“讓你跑一趟。”

齊羽兩手揣進褲包裏,往旁邊退了一步,給他們讓出位置,笑道:“兩個老人多鐵的朋友,我應該的。”

不是“我們倆多鐵”,雖然相信張起靈,吳邪心裏還是有些小得意。

張起靈沒再說什麽。吳邪也不好開口,在一邊發呆。齊羽又道:“想起來,你爺爺也是很嚴肅的一個人,小時候我就特別怕他,你也是——不對,比他還嚴肅。”

張起靈沒接話,倒是吳邪,饒有興致地對齊羽道:“他跟老人很像?”湊上前看照片,是年輕時候的,一身軍裝,五官硬朗,沒有笑容,這點張起靈的确像他,不過又比他少了點威嚴?至少在吳邪看來,張起靈好像要溫柔一點。

“祖孫兩個跟朋友似的。”齊羽笑起來,“他很讨長輩喜歡,我爺爺就老念叨他,我就是‘別人家孩子’的嚴重受害者。”

吳邪也笑:“這個理解,我有個發小,各方面都特別突出,我被‘別人家孩子’二十多年了,現在也還沒完。”

齊羽心領神會:“……包括找對象?”

吳邪點頭:“重點就是找對象。”

兩個人一起笑了。性格相似,又都是愛說話的人,不像跟張起靈搭話,經常冷場。

半支煙時間,齊羽走了。太陽又爬高了些,慷慨地釋放刀子一樣的熱量,吳邪目送齊羽消失在視野範圍內,再回頭,恰好撞見張起靈在抹墓碑上的灰——用手,一張紙也沒有。吳邪趕快走上前,抓住他的手,包裏摸了半天,卻也沒摸出張紙巾來。再擡頭看張起靈,那一臉死腦筋的樣子,要是讓他別擦非闖禍不可。只好放開,那邊留給他,自己去擦另外這一片。

腦子裏忽然蹦出一個想法——要是老子睡進去了,你會一樣連墓碑都這麽寶貝麽?

馬上又想給自己一巴掌。沒事咒自己死幹嗎?再說,這是他最重要的親人——也許親字也可以去掉。他陪着他的時候,吳邪還自顧自地幸福着,當然也就沒有資格跟老人争一個“最”。

抹下來,兩個人的手都被灰塵粘成泥色了,重新直起背,吳邪覺得一陣酸疼,一邊把手往後別着捶背,一邊道:“齊羽還算是你發小。”

張起靈搖頭,道:“大人關系好,我們沒怎麽接觸。還不如張海客。”

“張海客?”

“嗯。他長我兩歲,八歲時候被家裏寄到我爺爺這,在了一個暑假。”

吳邪笑了:“張海杏呢?”

張起靈道:“沒來。”

逗他也夠難的。吳邪伸手想撓頭發,舉起來才意識到滿手是灰,又縮回身側,跟張起靈對視了一會,轉向墓碑,盯着那張黑白照發呆,張起靈也不打擾他。良久過去,忽然一笑,蹲下身子,“爺爺,我就是吳邪。”

也不看張起靈,從褲包裏摸出一盒煙,抽了兩支出來,把齊羽那支往旁邊扒了扒,放了一支過去,用煙盒壓着煙屁股。自己銜住另一支,掏出打火機點上,深吸了一口,邊吐煙圈邊道:“其實這事不能怪我,你不能全聽張起靈的,他又不跟我說。”

回答他的是綿長的寂靜和忽然竄出幾聲的鳥鳴。

他皺了皺眉,道:“要是他當時追一追我,咱倆就能坐下來喝兩杯了。”

張起靈在他身邊蹲下,目光也在照片上。吳邪沒看他,反是垂下頭,差不多又抽了半支煙,摘下煙頭,盯着地上的小沙粒,動了動唇。

“我挺喜歡他的。”

陽光毒辣地啃噬人身上每一寸裸露的皮膚,像是下一秒就要滲出血來——那就流出來好了,用來祭奠點什麽,順便見證些什麽。他心裏有只匣子,早先已經把身旁這人鎖了進去,現在要剝開胸腔,把他取出來,讓別人看一看。

他不怕疼。

21

端午當天,吳邪醒來時候張起靈已經沒影了。以為去上廁所,等了一會還沒動靜,下床出卧室喊了幾聲,還是沒回音,廚房和露臺都找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