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節
起靈在裏面,人大概已經睡了,臺燈還給他留着。吳邪心跳逐漸平穩下來,輕手輕腳關了門,去浴室沖澡。
最近浴袍也懶得穿了,一條內褲就滿屋跑。沖完澡,吳邪照常光着上身再回卧室,關好門,張起靈大概已經睡熟,側着身子朝外睡,薄毯拉到腰,沒脫背心。臺燈那點微弱的光打在安靜的睡顏上,堅硬的五官像經過羽化處理,變得柔和起來。吳邪放輕腳步,賊一樣摸過去,彎腰親了一口。恍然回神,視線往床頭櫃上掃了一遍,不見日記。輕手輕腳把地板也搜尋一通,半片紙屑都不見。也許在他書房裏?馬上又打消了過去找的念頭。他還沒擅自翻過張起靈的書架和辦公桌。兩個人心裏還是有把持,再如何喜歡,還是要給對方留一點私人空間。今天完全是他自作孽。
又走回張起靈那邊,準備關臺燈,視線再次掠過他的臉時候忽然一頓,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來——枕頭下面?應該還沒看到戀愛部分?現在拿回去,明天随便搪塞個理由,張起靈屁也不會放一個。
那,說幹就幹?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把手伸過去,鑽到枕頭底下,手掌盡量放平,動作慢成蝸牛爬。渾身血液倒湧,比小時候去他爸房裏偷西裝穿還緊張。半只手掌進去,什麽也摸不到,他皺了皺眉,看了張起靈一眼,又往更深處摸。
沒有。
思忖良久,只好把手退回來,然而才抽回半截,手就被抓住了,他心口猛地一跳,垂眼看去,張起靈大睜着眼睛,目光清明得很,哪裏還有睡意。一股火竄上頭頂,想掙開他的手,手腕卻像上了鐐铐似的,除非把手砍了,才能全身而退。只好放棄,任他箍着,迎上他的視線,良久,道:“沒睡?”
沒回音。
早料到。吳邪抿了抿嘴,又道:“我拿日記,還以為你睡了。”
張起靈盯着他看了半天,松開手,道:“扔了。”
吳邪一怔,“扔了?”
張起靈合上眼。又裝死。吳邪盯了他好一會,站起身,撚滅臺燈,關了空調,繞到另一邊,上床睡了。很寬的床,背對背睡床沿根本碰不到一起,還是蓋同一條攤子,中間空着,感覺很不自在。吳邪一夜沒睡好,一直到天亮,也沒再把腿搭到張起靈腰上。
一旦吳邪不說話,兩個人的生活就跟默片沒兩樣了。不交流,但至少還有默契,不會不打招呼就不回家吃飯,冰箱空了還是輪流去超市。晚上各窩各的書房看書上網,到點回卧室熄燈睡覺。吳邪一連幾晚上沒睡好,不敢睡熟,就怕早上起來又整個貼到張起靈那去。堅持三個晚上,第四天終于耐不住背後空牢牢的感覺,往後縮了縮,睡到床中心,挨近張起靈的背,沒靠過去。
“睡了沒?”試探着問了一聲。
還真得到了回音。
吳邪停頓一會,道:“你真的夠了,誰沒有一點過去?十多年前的事,你別讓我覺得看錯你行不行?”
張起靈不說話。
吳邪又道:“你要我怎麽樣?把高中時候的東西一起撕了,當那三年壓根沒存在過?”又是一陣寂靜,吳邪掀開被子,下床穿拖鞋,站起來還沒走出兩步,就聽見張起靈也下床了。率先去開門,他還來不及問,就聽他道:“我過去,你睡這間。”
像長年累月下來給雜物堵了的舊篩子,吳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什麽都能被他一眼洞穿——不能說洞穿,要是真如此,怎麽會“體貼”到主動替他過去?至少應該留住人吧?他最擅長這樣,不溫不火,以最溫柔的形式給他一耳光,把他架在高處,找不到下去的路。
咯吱一聲,門開了個口子,又關上,還有什麽也一并裂開了。
一個人睡,不用擔心早上醒來整個貼在張起靈身上下不了臺,還是睡不好。床太大了,像一片荒原,寸草不生。
大約持續了一禮拜。張起靈出去應酬,還是按時發了短信,吳邪沒回。晚飯随便買份快餐就應付了。天沒黑就鑽進書房埋頭寫稿,上禮拜就已經寫完一半,發給老癢,昨天收到回複,說照這樣下去過終審沒問題,他的同事也很看好,等寫完再提交最後審核。他又把這兩天寫的發過去,今天一上線,被噴得一塌糊塗,老癢跟他說話向來不繞彎子,意見就兩個字:重寫。
吳邪心裏也有底,幹脆利落,馬上徹底删除。這兩天不能寫了,只能暫時歇一歇。關掉WORD界面,他打開PPTV翻電影,打算随便看兩部就睡了。翻的是喜劇,美式幽默一直和他的笑點相合,一個多小時看下來心情也好了許多,沒有聽片尾曲的習慣,關閉後又開始找下一部,才翻了兩頁,手機忽然響起來,以為是解語臣又約活動,腦子裏迅速打了個回絕的草稿,結果翻出來一看,是黑眼鏡。他盯着手機愣了幾秒才按了接聽。
“小三爺?”
那邊亂糟糟的,黑眼鏡還是把聲音壓得很低。吳邪應了一聲。黑眼鏡又道:“現在有空麽?”
吳邪道:“在家。”
黑眼鏡道:“我給你地址,就現在,你來接啞巴?我走不開。”
吳邪一愣,馬上關了窗口,鼠标移到左下角關機,道:“他沒開車?”
黑眼鏡道:“喝多了點,只能叫出租。”
吳邪一邊站起來,摸了摸褲腰,沒鑰匙。這兩天昏昏叨叨的,也不知道随手放到哪了。回家時候好像先進了書房開電腦?桌上亂糟糟的都是書,心裏一陣煩躁,一通亂翻,幾本砸到了地上也不顧,但找東西就是這樣,越是急越找不見,又想到張起靈在那邊醉醺醺的樣子,抓起一本就往地上甩。“啪嗒”一聲,書籍先着地,砸得太響,大概黑眼鏡也聽到了,問怎麽了,吳邪也不理——就在剛剛扔開的那本書下面,他看見了日記。
心裏咯噔了一下。
什麽時候放回來的?
腦子裏嗡嗡一陣響,又隐約聽見黑眼鏡道:“欸欸,先別發火。今天我要幫啞巴說句話,他向來不多沾酒,今天這廣告公司的娘們太他媽能喝,整一個酒罐子,就咬準他灌。這兩天他也心情不好,我給他擋也是好心沒好報。”
吳邪總算把注意力從日記上拔回來,餘光瞥見鑰匙,就在筆記本後面,本子張得太開,給擋住了。拿起來挂到腰上,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我過來了,你先別出來讓他吹風,雨剛停,有點冷。”
黑眼鏡笑道:“行,你到了再給我電話。”
吳邪順手取了沙發上的外套,擰開門出去,關上門,正準備跟黑眼鏡說挂了,忽然停他道:“跟老裘幹,遲早餓死。小三爺考不考慮跳槽?”
吳邪一愣,道:“跳什麽槽?”
黑眼鏡道:“我跟啞巴這幾天都在商量……沒跟你說?”
吳邪心口給刺了一下。
半天得不到回複,黑眼鏡又道:“我們服務器老化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們也知道。五一那次就給我們整得半死,累死累活,論壇上挨了一身口水。本來就是服務器的原因占大頭,這幾天小問題特別多,你們那邊也一個接一個反應。就這禮拜一,啞巴跟老裘提了更換服務器的事,那老頭沒腦子,不答應。啞巴被噴得挺慘,說主要還是我們的問題。”
吳邪沒說話。
禮拜一,就是翻日記的那天。
走到樓下,挂斷前聽黑眼鏡又補了一句:“省點小錢,今後流量流失才要虧大錢。”
已經顧不了錢不錢的,他腦子裏全是張起靈。
把張起靈塞進出租後座,吳邪對黑眼鏡道了謝,被後者取笑了一通——真成準媳婦了。不給吳邪發作的機會,扔完話就溜了,張起靈撤了,他還要回去撐一會。和司機說了地址,吳邪關上車門。張起靈緊靠着另一邊坐,他也沒挨過去。黑眼鏡說該吐的已經吐幹了。現在看他沒有太難受的樣子,吳邪心落了一截。都說平常話少的人喝了酒發差特別大,張起靈是個例外,車子跑完兩個十字路口也沒聽他說一句話。一直盯着窗外,目光像八爪魚一樣釘在玻璃窗上。吳邪幹脆就看他,眼睛盯累了,視線稍微移開一下,這一來有了大收獲,目光轉到後視鏡上的時候,恰好抓到張起靈偷瞄過來。吳邪盯過去,他又閃開,繼續看窗外。畢竟醉了,跟平常也不是完全一樣?吳邪來了興致,又假裝移開視線,盯住後視鏡守株待兔,和宋國那個農民的結果不同,他遇到一只喝醉的傻兔子,沒一會,大兔子的視線又飄過來,再次讓吳邪抓個正着,又若無其事閃開。如此循環,給抓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