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更】過去
謝容時……
一片混沌之中, 阚枳想起,她第一次見謝容時,是在她父親大壽, 他以太子的身份帶着賀禮前來問候。
那時候的謝容時年方十五, 卻已有一國儲君的風采。舉手投足之間都帶着貴不可言的味道,禮數周全不落人把柄,卻也不會因為過分殷勤弱了皇家威嚴。
可惜, 她只看到了背影,正臉幾乎沒有瞅見過。
“小姐,你別看了, 等會兒讓人發現我們就慘了。”旁邊給阚枳望風的夏荷東張西望的看着周圍,祈禱不要有人過來。
阚枳嘆了口氣, 道:“走吧。”
回院的路上,夏荷笑眯眯道:“小姐,怎麽樣?太子殿下是不是美男子?我可聽說了, 他三歲能文四歲能武, 長相俊逸無雙……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配得上小姐了!”
阚枳把夏荷的話當耳旁風, 百無聊賴的踢踏着路邊的石子。
那時候她尚且只是個小姑娘, 滿腦子都是話本裏九死一生方得始終、你追我趕蹉跎多年的凄美愛情故事。
像是嬌軟可人世家小姐與放蕩不羁江湖浪子、孤苦無依小可憐與光風霁月小王爺……
總之,總要有點蕩氣回腸、你來我往的故事情節吧!
可她和謝容時呢?
一來沒有身份差異, 他是太子她是世家嫡女;
二來沒有一見鐘情, 兩個人都還是小娃娃的時候就被強行賜婚;
三來,這個謝容時, 以後肯定是滿院莺莺燕燕, 可她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欸!
就算沒那些故事情節, 總要像她爹追她娘一樣, 苦苦等待幾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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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都沒有!
阚枳氣的想哭,第不知道多少次回屋把那些話本子全部扔出窗外,還放話:“本姑娘再也不看這些哄騙人的玩意兒了!”
每當這時候,立春與夏荷就會迅速分工,一人在屋裏安慰她,一人去外面把那些話本子趕緊差人撿回來。髒了的就快馬加鞭去書舍補貨。
她們都知道,等小姐氣消了,她還是得吵着嚷着要看這些“哄騙人的玩意兒。”
他們做下人的也不明白,老爺夫人明明知道她看這些東西,為什麽還不阻攔。他們就不怕小姐哪天真受了荼毒,離家出走去追尋她所謂的一波三折的真愛嗎?
別說,從小伺候到大的丫鬟們還真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
就在阚丞相大壽的當天晚上,阚枳決定收拾行囊跑路了。
夜裏,阚府前院還高朋滿座,燈火輝煌,阚枳卻早早的收拾完畢上床休息,借口她要看話本子,驅散了守在門口的丫鬟婆子。
為了在今日看過太子後決定是否離開,她從幾日前就開始鋪墊,每日早早上床,以免今日反常惹得他人懷疑。
等丫鬟們都退下後,阚枳把自己打扮成男人樣,換上早就準備好的夜行衣與小包袱,往肩膀上一甩,就從側窗溜了出去。
今晚阚丞相大壽,給下人們也準備了好酒好菜,阚枳院裏的人早早得了閑,便只留了一兩個人值守,剩下的都去喝酒吃肉了。
從院裏溜出來,再到後院的假山後面拿出自己藏在此處的梯子,阚枳順利翻出了院門。
唯一有一點,就是她從牆上跳下來後,正好有一架馬車從旁邊路過。
阚枳迅速背過身,裝作夜裏喝醉了在此處解手的酒鬼,佯裝把手放在身前,甚至還抖了幾下。
那架馬車沒有停頓,很快就從她身後駛過。阚枳回頭望了幾眼,看不出那是哪家的車。她沒在意,加快腳力向城外奔去。
趁着離宵禁還有些時候,她得趕緊出去,不然等明天早上爹爹反應過來,他絕對會立馬封鎖城門。
多虧了英明神武的阚丞相平時不拘着她,阚枳的身體素質比一般閨閣小姐好得多。
她趕在最後一刻溜出了城,出城後便打算去找之前她和家人落腳過農家。那邊離城門不遠,走快點很快能到。
她打算在那休息一晚後,第二天便租條船,順着江去娘說過的水天一色、天涯海角看看。
如果路上再碰見一個溫良書生或者不羁劍客之類的一路同行……
嗐,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反抗自己身上那道婚約。
抗旨不遵,連累的不止有她,還有她的家人。她雖被寵着長大,但也不是那種驕縱蠻橫之輩。
那些書生劍客,注定是與她無緣啦。
阚枳走的腳掌發疼,可惜她這次計劃走水路,就算明天到下個城池買了馬也用不上幾次。
走走停停的阚枳沒有注意到,從她出城時,她身後就綴了幾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無憂無慮的大小姐一邊欣賞着月色,一邊哼着小調往農家走去,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好不歡樂。
就這樣,她徒步走了二刻,在離城門已經很遠的地方,一直偷偷摸摸跟在後面的宵小終于敢現身了。
她的身後傳來一道油膩膩、醉醺醺的聲音:“小美人,來,扶大爺一下。”
阚枳脊背僵了一瞬,然後繼續往前走去,不過腳步加快了許多。
“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她在嘴裏低聲念叨着,腳下越來越快,最後更是跑了起來。
樹影重重,陰風嚎叫。
沒多久,又是一道聲音傳來,同樣十分惡心,威脅道:“嘿,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給我站住!”
後面幾人不再隐藏步伐,快速追趕上來。
此時離農家只有幾步之遙,阚枳撲到門上奮力敲門:“黃伯,快開門,我是上次住過你家的住客!”
聽見裏面剛有聲響,她身後的地痞就怒吼道:“不要多管閑事,小心老子攪得你家不得安寧!”
阚枳眼睜睜瞧着屋裏剛才還亮堂堂的燭火立刻熄滅。
恐懼與絕望席卷了她,當一個手挨上她的脊背時,阚枳吓得尖叫一聲,彎腰抓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就往後砸去。
身後傳來一陣悶哼,那只鹹豬蹄離開了她的肩膀。
可是阚枳不敢停下,她知道,這個時候一旦停止,她就完了。
半刻鐘後。
——“我說,大小姐,別揮了,也別喊了。人都收拾完了。”
聽見這道聲音,阚枳動作一僵,緩緩停住手上的動作,小心翼翼擡頭望去。
她面前站了兩人,一人年紀稍大長相端正,另外一人年齡稍小,五官俊逸無比,阚枳就沒見過比他還好看的男人。
她低頭看去,地上躺着已經沒聲的則是剛那幾個醉酒了的地痞流氓。
“你們是誰?”即便兩人看起來是好人,阚枳依然沒有松懈。
右邊那個看起來年長一些的男人開口,聽聲音,剛才說話的也是他。
“我們是誰?你不認識我,總要認識……”
“章九!”這時,左邊那個俊俏小哥打斷了右邊男人的話。
他沖滿臉防備的阚枳道:“我二人奉命出城來尋找王爺昨天落在這附近的東西,正巧碰見姑娘有難,學武之人怎能袖手旁觀。”
王爺?
這兩人是王府的侍衛?
見阚枳懷裏還是緊緊抱着那塊石頭,章九有些不耐:“我們救了你,你不識好人心也就罷了,何必像是防賊一樣?”
“休要無禮。”年輕男子側頭斥責一聲,然後對阚枳拱了拱手:“姑娘有防人之心便好,既然危險已除,我們便離開了。告辭。”說罷,他毫不留戀,率先轉身。
章九似乎對男子的反應有些吃驚,他瞅了瞅滿臉淚痕、楚楚可憐的阚枳,懵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和年輕男人一起轉身離開。
——“等等!”
兩人沒離開多遠,他們就聽見身後一道女聲響起。
“還有什麽事情啊大小姐。”章九有些吊兒郎當的拖長了音。
追上兩人的阚枳懷裏還抱着石頭,她沒理章九,氣喘籲籲地對那位寡言男子道:“我是城裏富商家的女兒,你們把我守到天亮,等城門開了送我回去。我便叫家人給你們一筆錢,怎麽樣?”
其實阚枳才不打算天亮回去,可她現在無處可去,只能先請這兩個人做一晚侍衛了。
反正她不會虧待他們,等天亮以後他們便拿着她的信物去阚府領錢,順便給她爹爹說一聲,她已經平安度過在外的第一晚。
章九可真是服了這個大小姐了。
還富商家的女兒?連實話都不肯說,還想騙他們守她一夜?
“不用天亮,我們現在就送……”
章九話沒說完,就被那位男子打斷:“沒到時候城門不開,這樣,你去找王爺弄丢的東西,我守着這位姑娘。”
聞言,阚枳偷瞄了一眼年輕男子,頓時覺得他英俊的臉龐看起來更值得信任了。
當然不是因為他長得帥,只是他身上有股正氣,她才信他的!
就是這樣!
一旁的章九恍然大悟。
合着這位主子在這兒等着呢?
那他這個優秀侍衛不得成全自家主子?做戲就得做全套。
“你這家夥,還想偷懶,我一個人找得找到什麽時候去。”章九嘟嘟囔囔,看似不滿極了:“姑娘,你明日要是不多給我些報酬,都對不起我這麽辛苦。”
演了一會兒,章九看出這位爺不耐煩了,便連忙向遠方奔去:“得嘞,我自己找去了。”
找什麽?
他怎麽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今晚不要再出現在他們面前就可以了。
年輕男人沒理會遠去的侍衛,他起身在附近找了些幹柴,然後掏出火折子點燃。
做完這一切,他淡淡對阚枳道:“歇歇火吧,明日就能回家了。”說着,他将身上的披風蓋在了姑娘身上。
“不用了。”阚枳揮開他的手:“男女授受不親。”
聞言,對方也沒說什麽,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披風。
那天晚上,初出茅廬的大小姐阚枳架不住融融的篝火與疲憊,終于還是在後半夜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到身上被壓了一塊散發着暖意的披風。
披風上有着一股特別的香氣,似乎尋常的侍衛不應該有。
作者有話說:
這章的阚枳不是阚姐,是阚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