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江郎才盡 運來天地皆用力,運去英雄不……

“你們說,才搬來的1802那家什麽來頭啊?我怎麽感覺這家人怪怪的?”

聽到自家的門牌號,手裏拎着童車的劉慧停住了腳步,不動聲色地走進了電梯間,側過身子低下頭,按住了開門鍵。

她剛剛抱着兒子不太方便拿童車,先上去把兒子送給了丈夫盧毅,又跑下來一趟,到門廳裏拿了準備上去。

結果就撞到這一棟的業主在外面回來,站在門廳裏聊天。

“是有點怪,男主人就沒怎麽見過,一直是個女人進進出出的。也沒見他們出門上班啊。”

這下劉慧确定說的是他們家了。

“能在我們這小區買得起房子的,怎麽樣條件也不會差吧。”

劉慧聽出來了這個聲音,是她樓下的鄰居,剛買房子搬過來時電梯裏見過幾次,打過招呼。

“1802家那戶是小戶型吧?18樓,樓層不好的,那一戶降價買的,花不了幾個錢。”

一道略顯刻薄的聲音響起,“那家女主人我見過幾回,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不怎麽樣,拎的包也是雜牌子,一看就是小戶人家。誰家女的天天跑進跑出去,男的連門都不出的?估計也不是什麽正經人家。”

“不是吧?我看他們還有孩子呢。”

樓下的鄰居遲疑着說,“夫妻倆看起來年紀也不小了,不像是歪門邪道的。”

“那要不要加他們進我們的業主群啊?都住進來了,怎麽也得通知加一下吧?”

有人又問。

“再觀察觀察吧,我們小區裏都是高素質的業主,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那個刻薄的聲音再次響起,“總有些人覺得傾家蕩産的在我們這買了房子,就能混進這圈子了,哎喲我們也頭疼的很。上個月就有個租了房子的,在業主群裏不停地加蔣總的微信……”

之後便是一片成年人虛僞的追捧客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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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語氣,這個刻薄的女人還是什麽業主委員會的成員,連小區二手房定價都會先問問她定什麽“指導價”合适。

劉慧看了眼自己手裏推着的童車,某寶買的雜牌子,不到兩百塊。

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同樣某寶淘的,全身上下加一起不到五百,料子是不怎麽樣,勝在式樣還行。

門口閑聊着的人們開始往電梯間走。

劉慧沉着臉,手指按下了18的樓層。

電梯門完全合上,掩住了劉慧陰郁的眼神。

***

陸秀才發現,自家娘子變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陸家娘子開始一箱一箱地往家裏搬衣裳,把家裏的舊衣服都丢了。

新買的衣裳将衣櫥塞了個滿滿當當。

如果只是買衣服,陸秀才倒也不會說什麽。家裏底子還行,給娘子做新衣服的錢還支撐的起。

但陸家娘子買的卻不是普通衣服,而是價值不菲的錦衣華服。

陸秀才的營生是寫話本,陸家娘子并不出去工作,只一心在家照顧丈夫和孩子,兩人雖然也算是富裕人家的,但并沒有大戶人家那種交際上的需求,往日在家裏是怎麽舒服怎麽穿的。

綿軟的松江布,透氣的細麻袍,既舒适又經穿,在家裏當常服最是合适。

錦衣華服雖好,卻難打理,他們家又沒有請丫鬟婆子,這種衣服穿過就要送去浣衣店裏熨燙整理,日常維護上費的銀錢必須要跟上,否則再好的料子也糟蹋了,實在不是普通人家該穿的衣服。

除了買錦衣華服,陸家娘子還開始講究起衣冠鞋履、珠玉配物的搭配起來,經常今天提一個織金綴玉的小包,明日戴一串光彩照人的珠子。

陸家娘子連洗衣做飯都沒心情了,常常在卧房中将這些鋪陳開一片,擺弄來擺弄去就是一天。

某一日,看着廳堂中那些裝着華服的衣箱又被堆起了一座小山,陸秀才終于忍不住問了:“娘子,你老買這些用不上的東西幹什麽?”

“什麽叫用不上?”

陸家娘子橫了他一眼,嬌嗔道:“這些錦衣華服多好看啊?從明天起,我出門就穿這些了!”

“你平日裏只不過抱兒子出門溜溜,何必要穿得這麽大費周章?”、

陸秀才再沒有見識,也認得這些衣箱上的徽記,各個都是專供達官貴人的百年老字號,平日鮮少有普通百姓光顧,“随便套件襖裙出門就是了。”

“你懂什麽?我們搬來的這處黃陂裏,是松江府最繁華最富貴的地界,這來來往往的街坊鄰居都非富即貴的,如果我們穿得邋裏邋遢,可不讓人小瞧了?”

陸家娘子一邊往身上比着一條花羅織就的新裙子,一邊和丈夫解釋,“所謂先敬羅衣後敬人,我這也是在給你長臉面啊。”

“我倒不必長這樣臉面。”

陸秀才并不在乎臉面,否則也不會寫“話本”這種正經文人不做的營生。“不過既然你喜歡這些,那買就買了。只有一點……”

“以後能不能少買點?”

陸秀才目光掃過屋子裏随處可見的绫羅綢緞,嘆了口氣,“這也委實太多了些,我們又不常出門。”

陸秀才倒是想得開。

這四五年來,他雖賺了不少潤筆費,但他夫妻二人一直有買宅院的打算,所以過得比較簡樸。

這麽多年了,別人家夫人早就穿上绫羅綢緞了,他家娘子都沒給自己買過幾件好衣裳。

現在“買宅院”這麽大的目标都已經完成了,既然她想打扮打扮自己,就由着她打扮吧。

男人賺錢養家,不就是為了讓妻子兒女過上好日子的嗎?

誰料,他自覺還算有理的勸說,卻被陸家娘子一口拒絕了。

“誰說我不常出門了?隔壁的張夫人已經約了我,明日去新開的脂粉鋪子逛逛;還有前面那幢大宅裏住的李夫人,要帶我去學插花的手藝。”

一提到這些,陸家娘子就眉飛色舞,“聽說咱們這裏坊裏住着很多有名的女先生,教什麽的都有,我們家這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我也想去漲漲見識。”

陸秀才本想問問“那我和兒子呢”,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陸秀才一想,這幾年他寫話本後,妻子為了照顧家裏,已經斷了不少人情往來了,既然她想多結交些朋友,他應當鼓勵才是。

罷了罷了,自己的話本少寫點便是。

再多帶帶孩子。

****

自從搬到新家後,妻子劉慧突然熱衷起和小區業主群裏的貴太太們交際起來。

為了支持妻子的社交活動,盧毅乖乖帶起了孩子。

他不會做菜,只會煮飯,如果劉慧當天要出門,他就煮個飯,等劉慧回來炒個菜再吃。

因為忙于瑣事,他每天更新的少了,質量也大不如前。

“範陽大叔”寫書的速度本來就慢,人家新作者一天更新上萬的都有,老作者很多也最少一天6000,就他每次只能更新個四五千,還不能保證日更。

時間久了,他的讀者也開始有了意見。

【範叔是不是江郎才盡了?寫不了就別硬寫了,你寫得難受,我們看得也難受。】

【老範這新書寫的大失水準啊,都快趕上灌水文了。】

【滿紙的敷衍之氣迎面而來,我懷疑老範為了完成全勤是閉着眼睛亂打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麽。】

盧毅寫書以來,一直以“質量高”著稱,網文常有的“高開低走”、“爛尾灌水”的毛病是一樣都沒有,追随他多年的讀者都是沖着他的小說更新穩定完成度高來的。

如今他的新書寫的磕磕巴巴,很多讀者看的索然無味,要麽棄了坑,要麽幹脆觀望着,想等新書養肥點再看。

讀者和作者之間的導向是會流通的,如果讀者給予作者的都是正反饋,作者寫的自然就帶勁,也更花功夫;

如果讀者留下的反饋全是負面的,作者不免就會陷入焦躁和自我懷疑中,越發影響寫作的狀态。

于是,盧毅對着空白文檔發呆的時間越來越多。

不必別人議論,他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江郎才盡了。

畢竟關在家裏這樣閉門造車造了五年,再多的激情也會褪去,再多的墨水都要倒完了。

對着空白文檔發呆的時候,盧毅開始思考,是不是該停更一段日子,出去找找靈感,或者去哪裏走走。

這幾年來,他都在家裏寫作,已經和社會脫節了。

網文作家基本是365日全年無休的,只要還在連載就不能無故斷更,他寫書又慢,所以往日當碼農時的朋友都已疏遠,老家的親戚也沒時間走動,他都想不起來自己上次和朋友喝酒聚餐是什麽時候了。

唯一的猶豫,就是該怎麽和妻子解釋自己的念頭。

“小慧應該是能理解的吧?”

想起最近妻子頻頻出門交友的舉動,盧毅心裏抱有一絲希望,“這幾年她肯定也悶壞了,會支持我的吧?”

就在盧毅猶豫着該如何和妻子溝通時,劉慧回家了。

“我算是看透了,什麽先敬羅衣後敬人,屁用都沒有!”

滿臉憤怒的劉慧一回家就把手裏愛馬仕的包摔在了沙發上。“就算你穿得再好,也不是一路人,該瞧不起就是瞧不起!”

妻子的怒不可遏讓盧毅瑟縮了下,原本想說的話憋了一半,沒敢開口。

“都是你,一直都紅不起來!但凡你有點名氣,我何必在外面受這個氣!”

大概是盧毅的這副溫吞的樣子又刺激到了劉慧,使她借題發揮,開始遷怒于人,“前面那棟五樓的人家老公也是寫書的,不過人家老公是全國作協的,都是作家,我在她面前頭都擡不起來!”

“網絡作家怎麽了!”

哪怕盧毅是個泥人兒,聽到這裏也有了脾氣。

“我靠自己本事吃飯,又不偷又不搶,哪裏讓你不滿意了?”

前段時間盧毅剛開了本新書,可是新書的成績并不算好,他的寫作狀态也不順暢,常常卡文,本來就煩躁。

再加上他最近狀态下滑開始有了自我否定,現在妻子又老調重彈,老提他“沒名氣”的事情,盧毅終于沖妻子發了火。

“我,我沒這個意思……”

結婚幾年了,盧毅也就是拒絕考公時和她發過脾氣。

一見丈夫的狀态有些不對,剛剛還鬥志高昂的劉慧态度立刻低了下來。

“我就是覺得,網絡作家到底不是正經作家,咱們是不是還可以再努力努力?既然小區裏就有個全國作協的鄰居,我們要不要走動走動,争取也進個作協什麽……”

“不需要!”

盧毅徹底爆發了。

“你要覺得老公是網絡作家丢臉,那我不寫了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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