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廷上近來有些風波,除了邊境大勝一事,朝內也是紛争不休。
廣潤縣一事查了三月,皇帝自上而下撸的官員不少,順藤摸瓜将江南道的蘇杭倆刺史一屁股賬也翻了出來,一鍋端了。以小見大,永寧帝這番手段,絕不只是為了一個小小的廣潤縣。
可不管帝王手腕如何,這空出來的兩個肥缺,卻是人人得見的。
既是肥缺,盯上的人也多。
今日朝會也是如此,忽有吏部尚書王振明出列,手持象牙笏,恭敬地說道:“陛下,臣以為,廣潤縣的事情雖小,可牽一發而動全身,才會查出來蘇杭兩位前刺史的爛賬。如今瞧來,且不說能力、出身如何,賢良廉潔方才是首選之要。”
許首輔淡淡說道:“王尚書此話有理,然為官是為民做主,若無能,便是有德有廉,怕也不能夠。”
王振明躬身再答:“首輔說得極是,眼下臣恰有一位德才皆備,更是廉潔公正的人選。”
公冶皇室的血脈混有游牧民族的血統,面容線條深邃,身材也是高大。永寧帝一身正黑龍袍坐在上首,濃眉緊蹙,威嚴深重。吵了幾日,他也有些厭煩,聞言便颔首,“卿家說說看。”
王振明:“今年乃是三年考課一結的日子,臣從諸多評等中留意到,有位官員的評價為一最四善,乃上上。再細看,過往數年的評價屢為中上,且政務卓越,實為不可多得的人才。巧的是,他也是蘇杭的官員。”
禮部尚書黃正合道:“王尚書就莫要吊人胃口了。”
王振明呵呵笑道:“莫急莫急,此人正是十年前的科考狀元許尚德,本就是前杭州刺史的佐官司馬,去歲能查到關鍵證據,也正是他在其中出了大力。”
吏部尚書王振明在前頭說着話,站在中段隊列的莫驚春已經感覺到好幾道視線若有若無地擦過他。
許尚德與莫驚春是同一場科考,如今十年已過,境遇卻是各有不同。
許尚德在翰林院待了一年,就尋了門路外放出去做官,起初做的不過是小小縣令。三年後因為評等優秀,被調去了杭州,又花了六年走到刺史佐官的位置,如今王尚書的推舉若是成了,那登時就會成為杭州刺史。
十年走到刺史的位置,當真順風順水,祖輩積德。
但,許尚德娶的妻子卻是王尚書的死對頭林禦史的女兒。林禦史是太子的人,王尚書走中庸之道,瞧不出站隊何方。這一次推薦之舉,是在同太子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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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朝,莫驚春點完卯便去了翰林院,他手裏還有修撰的要務。
修繕前朝史書的活兒是從當朝永寧帝登基後就一直在做的事宜,他入了翰林院後也一直參與其中,如今十年将過,花費了數百人心血的前朝史書總算将要收尾,莫驚春不免比之前更上心。
翰林院來往的官員大多認識莫驚春,除了每三年一回被調進來的庶吉士,旁的多是誠心修學做事的官員。這裏雖然清廉枯燥,但卻是莫驚春最安心之所。
他既來,翰林學士便将部分監修的活計交托給莫驚春,樂呵呵地說道:“我還想這最後關頭,你跑了可不成。”
莫驚春苦笑:“您對我是多沒信心?”
他們相交數年,交情還算不錯。
翰林學士張千钊含笑搖頭:“這翰林院多少人想進來,但有多少也想出去?”進得來是一道門檻,怎麽出去,又是另一道門檻,誰能耐得住多年的寂寞苦修呢?
正說話間,莫驚春臉色微變,熟悉的濕潤感再度出現。
在大庭廣衆之下,朗朗乾坤殿宇之上,他強忍那詭異的感覺,憋得面紅耳赤,倉皇道別離去。
入夜歸家,羞憤與屈辱的感覺一起湧上腦袋。
莫驚春解開衣襟,白着臉色徹底脫去了上衣,深吸了口氣才低頭看去,但見兩邊的翹起發紅,一路的磨損讓其變得腫脹不堪。
這種懲罰實在難堪,備受恥辱!
莫驚春猛地蓋住衣襟,臉色青一片白一片,恨不得登時暈過去。
內屋再一次要水。
院子伺候的人并無多話,頂多是私下嘀咕這幾日郎君要水要得勤快,卻不曉得自家郎君坐在大木通裏看着那兩顆不知羞恥的東西,惱得幾乎要将自己活活悶死在水裏。
接連兩次在人前險些出事,莫驚春實在是忍受不得。
他背着手在屋內來回踱步,忍了又忍,終于顫着聲音說道:“你這精怪,當真要整整三月,才能消去這東西嗎?”
【若您能完成任務,便無需懲罰】
莫驚春只覺得可恨,這世間哪有必須付出,卻無回報的事情?他不做那什勞子任務,就得受這等罪,可完成了卻毫無說法嗎?
只他實在心累,也不想與精怪過多說話。
莫驚春徒然坐下,沉默了許久,總算開始去想那任務一背後的含義。
任務一提及到的大皇子和麗妃,正是一對母子。
皇室除了太子居住東宮外,所有皇子在十五歲後都會出宮辟府,大皇子今年已經二十六,早已出宮在外,輕易不得回宮。
可任務一既然失敗,那說明大皇子與麗妃必然相見。
身為後妃想要見自家皇子,就需得皇子請旨,得了允許才可以進宮。大皇子得以進宮,必有緣由。
莫驚春手中無人也無錢,更別說人脈關系,想要去探查皇室的行蹤,無疑比登天還難。
可莫驚春不得不這麽做。
在接下來的幾日內,他大致摸清楚了産乳的頻率,只要不受刺激,擠一次可以撐一二日,但要是不慎磨蹭到,就會立刻流出來。他被迫在胸口圍上了厚厚的一層布料,雖然擠壓的時候可能會溢出少許,但是避免了摩擦的可能。
如此總算免去了在旁人面前再發生流液這麽羞恥的事情。
如是過了幾日,再到他輪值東宮的時候,莫驚春等了半個時辰,太子殿下并未現身,他心下松了口氣。他在東宮的教儀功課每七日才有一回,是所有夫子中最少的,且太子每每三回來一次,敷衍的姿态可見一斑。
今日這位難纏的主兒該是不會來了。
莫驚春反而高興,見得少,矛盾也就少了。
勸學殿內就莫驚春一人,他站在書桌前提筆寫了個“長”字,然後又畫了個圈。
昨日,陛下已經定了許尚德任蘇州刺史。
這與原本的有些偏離,卻大差不差,擔杭州刺史的是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
大皇子,麗妃,吏部尚書,許尚德,林禦史……
莫驚春微微閉眼。
林禦史面上是太子的人,他的嫡女嫁給了許尚德,林禦史清廉,可許尚德一路官途平坦,背後不可能無人相幫。他被調往杭州乃是六年前,從那時候開始顯跡的話,當年太子才剛剛十二。
許尚德是太子的人這個可能并不大。
麗妃的父親是許首輔,吏部尚書王振明與許首輔在朝政上多有争執,面上看着宿怨已久。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記了他們其實在早年有半師之誼。王振明忽而推舉許尚德,許首輔多次訓斥不滿,一如他們往常的争鋒。
可……還有子嗣!
莫驚春霍然睜開眼,眼眸溢着灼灼光華。
大皇子膝下有兩女一子,嫡子剛剛出生半月有餘。
這個孩子,也是目前皇室孫輩裏頭第一個嫡子。此子剛出生,不到七日大皇子求見麗妃,再數日,王振明當朝推舉許尚德,而後是昨日塵埃落定。想必……大皇子膝下這個籌碼,已經讓有些人穩了心,動了念。
面上,林禦史是太子的人,舉薦的王尚書并不站隊,那許尚德的出身便是清白,甚至隐隐約約可劃入東宮陣營。
可私底下,許尚德投靠的人,或許是大皇子。
大皇子不擅長武藝,性情溫和,才思敏捷,又能禮賢下士,讓人折服。他的娘親麗妃是許首輔的女兒,家傳淵源,侍讀曾是莫家虎将莫廣生,膝下更有初生嫡子……比起性格陰晴不定、肆意放縱的東宮來說,大皇子對某些人而言,反是更好的人選。
莫驚春捏了捏眉心,他猜得出來,想必東宮,也應當清楚內情才是。
這或許才是精怪要莫驚春阻止大皇子與麗妃見面的緣故。
當朝永寧帝異常忌諱皇子結黨營私,許首輔的身份特殊,大皇子和許首輔私下甚少有來往。可身為宮妃的麗妃想要召見自家娘親等女眷,卻非難事。且相較于大皇子有些優柔寡斷的性格,其母麗妃,據傳乃是個果斷之人。
她在宮中多年受寵,也有當年曾為陛下擋箭的情誼。
這般女子……
為大皇子下定決心的人,或許便是麗妃。
【任務二:取得公冶啓的初步信任】
精怪的聲音忽而叮咚響起,讓莫驚春的動作僵在原地。
“夫子為何這般入神,就連孤進來,都半點不聞?”
東宮的聲音驟然響起,驚得莫驚春握在手裏的毛筆跌落桌案,正巧筆墨砸在那“長”上,塗抹得勻稱,卻也看得清楚分明。
莫驚春擡頭望,俊美的太子殿下就立在對面。
他忙欠身:“殿下,恕臣失儀。”
公冶啓:“何罪之有?方才孤讓他們噤聲罷了。”
“殿下……”
他正要說些什麽,卻見公冶啓俊美的面容上滿是淡淡的笑意,挑眉看向莫驚春。
“夫子今日可是換了哪種香料?卻是稍顯甜膩了。”
莫驚春如遭重擊,蜷在袖口的手掌緊握成拳,卻不敢流露出半分驚顫。
東宮這接連兩次碰面,說的話可當真不中聽。
然莫驚春眼下心中有鬼,也不敢說些什麽,只是惴惴不安地說道:“殿下,勿要妄言。”他輕而快地打斷了東宮的話,又着急提起了另一茬。
“殿下今日前來,可是要聽課?”
——話一出口,他就悔了。
莫驚春不該這麽問。
東宮的眼底暗得發亮,“看來夫子是篤定孤有事來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