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
躍上黃昏, 殘陽斜影,偏殿守着一隊肅穆的衛兵。劉昊揣着手站在殿外,被逐漸冷下來的涼風刮得心裏直發抖。
他舔了舔唇, 喉間很是幹燥。
劉昊隐痛, 他盡力了。
哪怕陛下真的沖破束縛,劉昊也只能抹平痕跡,默默在心裏為莫驚春擔憂。他背後冷汗滑下, 下意識吸了吸鼻子。
他是聞到了什麽味道嗎?
仿佛有飄逝過的淡淡暖香,不過一瞬就被涼風卷走,仿若錯覺。
身後殿內, 這般醺暖軟香已經沁入四處, 連帶被褥,布料, 衣袖都仿佛都染着這氣味,莫驚春已經徹底癱着, 便連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
他們什麽也沒做。
除了陛下口中所謂的“幫忙”。
靈活的手指輕輕動彈, 這幫忙幾乎要了莫驚春的命去。
他劇烈地喘息, 咽下的聲音含在嘴裏黏黏糊糊,最終掙紮着在布料上撕開一道豁口。
崩裂的聲音如同他的理智, 徹底沉淪。
公冶啓很有鑽研精神。
他之前為了弄清楚這裏面的分別, 甚至還苦心鑽讀了宮中典籍, 在明确了常人眼中的界限後, 他本不打算做太多。時間是一方面, 莫驚春的性格又是另一個問題,他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主動送上門來。
這熱意幾乎燒幹了莫驚春, 也折磨着公冶啓。
他從未體會過如此深沉的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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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底浮現點點猩紅, 掙紮的暴虐剛上心頭, 又被一聲顫抖的吐息給壓下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劉昊在殿外站得麻木。
已經日暮,陛下就沒打算将人放走嗎?
太後已經打發人來問,但是被劉昊給敷衍走了。可是既然連太後都留了心,那外頭明日也該有點苗頭,更勿論莫府等不到人回去,這該如何是好?
反倒是宗正寺那邊容易得多,劉昊已經擺平。
他摳着手,正猶豫要不要在外頭叫上幾聲,看裏頭陛下有沒有回應時,背後的殿門悄然無聲被打開。
劉昊背後一寒,猛地回頭望去,忙欠身:“陛下。”
公冶啓抱着被褥包裹的莫驚春步了出來,眼角猩紅,仿若是某種欲望尚未平息的獸,他陰鸷瞥了眼劉昊,冷冰冰地說道:“傳令出去,宗正卿身體不适,太醫有言不得輕易挪動,特赦其留于宮中暫歇。派人去莫府傳信,別讓那兩個虎的明日上朝來質問寡人。”
他說得平靜自如,抱着莫驚春大步往禦輿走去。
“另,将今日的奏折全部送往長樂宮。封鎖殿前的所有消息,有問題的直接殺了。”公冶啓已經在車駕上坐定,幽冷地看向劉昊,“寡人不想明日聽到任何傳聞。”
劉昊臉色嚴肅,“喏!”
正始帝堂而皇之地将莫驚春叼回了長樂宮藏着。
…
入了夜,莫府才堪堪收到消息。
莫飛河和莫廣生不在府內,是徐素梅接的口谕。宮中來人态度甚是溫和,還答了她幾個問題,才領了賞銀走人。徐素梅揉了揉眉心,将這消息揉碎掰開小心告訴了老夫人。
老夫人雖然擔憂,卻不焦慮。
她拍了拍徐素梅的手,淡淡地說道:“就是二郎回家,也是要請來大夫看病的。這天底下還有比得過太醫院的嗎?”
民間除去幾個難得的神醫,到底是比不上宮內。
如此若是真的有疾,陛下恩賜,倒也是一樁好事。
徐素梅輕笑,便也無話。
只是在這夜深,莫驚春卻不似她們所想那般昏睡,而是半昏半醒,時不時燥熱發作,不多時,在痛苦的熱意裏便有一具冰冷的身體貼了上來。
下腹的脹痛宣洩了又來,反反複複,各種味道攪和在一起,已經讓莫驚春分辨不出什麽,整個人仿佛泡在了熱水裏,又像是被香濃糕點包圍,只覺得鼻尖都是那糜爛醺甜的味道。
舌忝開的尖尖月長紅,溢出來的,都快速被卷走。
公冶啓總算嘗到味。
待莫驚春再暈過去後,他才從床上起身,取了帕子擦拭。
莫驚春的身體像是被燥熱操控,時不時便要發作一波,熬過去後便是沉睡。公冶啓趁着這時候處理今日還未批完的奏章,倒是沒有半分不滿。
公冶啓想,父皇啊父皇,若是夜間入夢也不能訓他。
畢竟,他難得這般善心好意。
可真是一個大善人。
夜色深沉,許是冷風猶在,天上無雲,皎潔月光遍灑阖宮。
墨色長發淩亂地鋪了滿床,燭影搖紅。
床上人痛到極致,又快意到極致,赤裸裸被剝了個幹淨,也空了個幹淨。
…
莫驚春掙紮着醒來,他的手指無力,痙攣過度後的脹痛讓他眨了眨眼,一時間還處在朦胧的狀态。
他花了好些功夫,才慢慢回憶起發生過的事情。
他面無表情地躺在被褥裏,身上的衣物換過一回,幹燥整潔,卻讓他的心堕入無邊地獄。
陛下什麽都沒有做。
可陛下什麽也都做了。
那古怪的燥熱宣洩出去後,莫驚春總算感受到長久不曾體會的寧靜。
一直脹痛難受的皮膚也冷靜下來,那股無名催促的狂躁總算消失,莫驚春抿緊唇,幾乎抿得發白。大驚大怒後,他已經疲倦得提不起勁頭再有什麽情緒。
不管……陛下到底沒出手。
只是差點将他榨幹了。
莫驚春好累,他不想去管會有的風波,也懶得去想善後的事情,他蠕動着将自己藏在了被褥裏,過了一會又沉沉睡去。
此時正是晨起時分,黑與白交織在夜空,晨光正試圖驅散天上的陰郁,拖曳的殘影猶在。莫驚春并不熟悉寝宮的布局,只隐隐掃了一眼以為這是在某個偏殿,邊又睡去。所以也沒有看到,正藏在黑影裏的公冶啓。
公冶啓本就熬夜分神,一邊批奏折一邊安撫莫驚春。
可謂是兩不誤。
盡管他沒有出手,卻前身前身後的東西都玩弄了個徹底,所以也說不好他到底有沒有做什麽。可既然尾巴如此蓬松,便也怪不得為何會心生亵玩的心思。那時候莫驚春的反應實在是太過……
公冶啓閉了閉眼,往後靠坐在椅背上。
一夜未睡對他來說并不嚴重,晨起時分,莫驚春身上的炙熱便逐漸褪去。高熱散去後,他便直接昏睡過去,再醒來其實也只是小一會。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床榻上昏睡的人。
公冶啓從未追問過莫驚春這般種種究竟是從何而來,因他不感興趣。
不在乎的東西,便是再奇怪千百倍,他也不記挂在心上。即便是如此詭異的存在,他也只看着莫驚春,從不打算追尋。
到底這一回不盡相同,對莫驚春的身體實在影響過大。
公冶啓不過稍稍一思索,便發覺這般的情況,怕是從入春的時候就開始了。而莫驚春居然硬生生扛到了夏末,如此忍耐心性,也實在是讓人震撼。
他略動了動手指,殘香還停留在指尖。
如同顫抖的反應與尖叫的呻吟難以忘卻,公冶啓面色深沉地低頭看着下腹。
他有反應。
…
莫驚春再度醒來時看到了劉昊,這也不知道是不是個好消息。
他累得不想動。
整個人似乎是被徹底抽空,連半點力氣也沒有。
劉昊殷勤地攙着莫驚春靠坐起來,還給他遞水。他确實是口渴到不行,試圖伸出手去接的時候,才發現他的胳膊和手指都在微微顫抖,虛軟到無力。
劉昊未等他接,就幫着喂了幾口。
莫驚春:“……”罷了。
他有點頭疼,身體也有點難受。
但這是他最近幾個月最舒服平靜的時刻,即便他确定自己現在正在宮內,也抹不去那淡淡寧靜的心緒。
莫驚春看向劉昊,“現在是什麽時辰?”
劉昊:“已經是第二日午時。”
莫驚春斂眉,他在宮內待了一日半。
他迎着劉昊略顯擔憂的眼神,嘆息着說道:“這般看我作甚?公公不必擔憂,陛下沒有……碰我。”最後那兩個字,莫驚春說得異常艱澀。
到底是禮數束縛,難以出口。
劉昊一愣,脫口而出,“怎會如此?!”
莫驚春對劉昊一貫溫文有禮,此刻也忍不住斜睨他一眼,無奈說道:“眼下可還在國孝。”
便是如陛下所說,那是“幫助”好了。
到底是沒有逾距。
可是……莫驚春面色微沉,已經做到那個地步,又有什麽差別呢?
這股燥熱是順其自然的驅使,它讓莫驚春幾乎要發瘋。為了遏制這種沖動,他幾乎可以做出任何事情,近乎沖破他理智的壓抑束縛,如今再想起來,他都想不起那個滿臉癡态的人居然是自己。
如此羞辱難堪,幾乎要撕裂了他。
他再也不想體會那種明明空無一物,到了最後還是不得不流出來的感覺……就像身體破了個洞。
他有些煩躁,卻不想露出來,沉默了半晌,他才說道:“既然我身體無事,陛下可有話?若是沒有,我也該告罪出宮。”
朝臣本來就沒有留在宮裏的理由。
不過依着正始帝的脾氣,應該會為彼此都尋一個合适的借口,在這點上莫驚春居然還有點扭曲的信任。
劉昊:“陛下正在禦書房議事,他道,若是夫子醒來,便請夫子到禦書房。”
莫驚春微愣,“禦書房?”
劉昊道:“江浙一帶出了點事情。”
莫驚春頓了頓,江浙若是出了事情,可不管大小都需重視。若是不值一提,陛下就不必在禦書房開小朝會。
劉昊細細觀察了莫驚春的神情,立刻退了出去讓莫驚春留有自己的空間。
料想這位也必定不願有人在旁邊伺候。
莫驚春在劉昊退出去後确實是松了一口氣,他掀開被褥下了床,最先感覺不對的便是腳上的觸感。他低頭一看,之前沒注意到這地上都鋪了一層毯。
他一愣,仔細看向四周。
無一不精,無一不巧的擺設落入他的眼中,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右邊架子上擺着的是永寧十六年杭州獻上來的瓷器,如此精巧的技藝再無第二個。而再遠處的軟塌上淩亂鋪着好些顏色不一的奏章,他不必上前,都曉得那上頭會有怎樣的朱批。莫驚春慢慢地回過身,看着身後被他躺出了形狀的床榻,奢華柔順的布料垂落了一半在地上,正是昨夜時時纏繞的觸感。
用着,只有帝王才能享用的顏色。
這裏……不是皇宮裏随意一處的偏殿。
莫驚春清醒至今,直到此刻臉上方才流露出恐慌與震驚。
這裏,是長樂宮。
…
“荒唐!”
還未進得禦書房,莫驚春就在門外聽到一聲暴喝。
薛成的大嗓門傳了出來,“鹽乃國之稅收根本,如今卻有私鹽販賣流通,此乃重罪!既是如此,怎可輕輕放過!私鹽是從何而來,又是賣到哪處,這中間的一應流通,都必須徹查清楚!”
顧柳芳的聲音年邁,緩緩而道。
“薛閣老說得言重了些,不過鹽乃國有專管,出現這等私下流通的情況,少不得有人監守自盜。”
顧柳芳說話的速度并不快,他又說了幾句,停下來的時候,禦書房內正巧陷入安靜。
劉昊趁着這時間揚聲,“陛下,宗正卿到了。”
“進來。”
正始帝的聲音傳了出來。
莫驚春眨了眨眼,像是将所有的情緒都吞了下來,在邁步的一瞬便恢複了內斂肅穆的模樣,掀開下擺進了門。
正始帝直接免去了莫驚春的行禮,讓他坐下後,又匆匆點了許首輔說話。
莫驚春本就是後來,起初壓根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可是在門外聽到的只言片語卻已經足夠讓人心驚。
自古以來,鹽的買賣都是由官府管轄。
此為稅收極為重要的一部分。
歷朝歷代都是嚴禁私人販賣,違者處死。
而且來時劉昊提及到了江浙……難道事情是從那裏爆發的?莫驚春微微一想,倒是從那邊挖出一個熟悉的名字。
許尚德。
雖然和許伯衡是同一姓氏,可是他們之間并無關系。
這位是莫驚春從前同一屆的狀元。
他被調過去那邊做事,少說也有一兩年的光影。
王振明忽而說道:“陛下,既然是監察官發覺的此事,不如讓其與當地官員一起自查,有着監察在,老臣以為,至少不會出現錯漏。”
“胡鬧。”黃正合微蹙眉頭,“既然問題在于當地官員本身,怎可能讓其自查?查來查去,也不過是一場空。”
“那黃尚書有何妙計?”
即便是這等朝會,若是吵到上頭,其實也與民間争吵無差。
莫驚春聽着兩位老臣吵得不可開交有點頭疼。
“好了,”正始帝冷冷地壓下争執,“寡人不是來看笑話的。”
他嘴巴還是毒。
他看一時間吵不出個好歹,也懶得講時間再耗在這上頭,吩咐他們回去拿幾個章程出來,明日再論。
話罷,便直接散了。
正始帝不是個愛拖拉的性格,他既然說散了,議事的大臣立刻便告退。莫驚春本來想混在他們中偷跑,豈料正始帝在說完話後就盯着他呢,懶洋洋地将他叫住,“夫子身體如何?太醫昨兒診斷的時候,可真是把寡人吓出個好歹。”
走在最後面的黃正合和王振明一個踉跄,真是忍不住想回頭看看這個“好歹”究竟是怎麽個“好歹”法?
是今日嬉笑怒罵将一群人噴了個狗血淋頭的“好歹”法嗎?
莫驚春:“勞陛下費神,臣吃過藥,已經并無大礙。”聽着聲音還有幾分發虛,看來确實是大病了一場。就連進來的時候,幾個關注的老臣也看得出來他的臉色比素日裏要蒼白幾分。
不過話也只聽到這裏,再後頭的便聽不到了。
禦書房內,莫驚春立在那裏就跟腳下生根,正始帝的視線正在他身上打轉,刺人得很。如果是在從前,莫驚春還能忽略,可是在經過昨日……昨夜……他咬緊腮幫子,沉默得像是一塊石頭。
正始帝歪着腦袋看他,“夫子為何看起來像是受盡淩辱一般?難道昨日不夠快活嗎?”
“陛下慎言。”
莫驚春已經無力去糾正陛下的态度,但還是下意識地說出這話。
不管……
他都已經習慣了。
習慣克制,習慣內斂,習慣将苦果往下吞。
這是他自己釀造的罪。
莫驚春沉沉呼吸了一口,而後掀開朝服下擺跪了下來,“請陛下降罪。”
公冶啓原本臉上玩味的笑容斂去,驟然顯露陰狠的一面,他冷冷地說道,“夫子這是作甚?”
莫驚春行了大禮,已然額頭貼在手背上。
“臣殿前失儀,玷污了陛下龍體。”
如此荒唐,又是如此可笑。
公冶啓死死盯着莫驚春微彎的背脊,仿佛透過厚重的衣袍,能夠看到那底下粉白身體,昨日即便是在紅燭搖曳下都顯出幾分惑人的顏色,那嘴巴吐露着痛苦快樂的呻吟,而今日卻是如此惱人,說着一點都狗屁不通的話。
可這便是莫驚春。
公冶啓也不是沒料到這點。
可便是因為料到,公冶啓才越發惱怒。
便不能有出格的反應,便不能有不一般的态度?
公冶啓霍然起身,繞過桌案下了階,步步走到莫驚春身前,“夫子既要寡人降罪,那便是什麽懲罰都依得?”
莫驚春的身體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聲音卻是平靜,“依律而行。”
便是認下了陛下可能會有的種種惡态。
公冶啓将目光停留在莫驚春的身後,若有所思地說道:“那寡人要摸夫子的尾巴。”
即便莫驚春強忍,卻也繃不住聲音,“……陛下,您昨日,不是玩得很高興?”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莫驚春要的确實是懲罰。
可不是這種懲罰!!
他因着失控而淪陷堕落,那全部都是他之過。若是有懲罰加注他身,心裏這口郁郁之氣至少能發洩一些,可若如陛下所言,那莫驚春還不如趕緊跑路。
至少方才陛下叫住他的時候,能不回頭就好了。
莫驚春心下嘆息,他便是總少了這份果敢,方才會總是讓自身處于這種艱難地步。
公冶啓卻是不理。
懲罰,是莫驚春主動提出來的。他也依着莫驚春的意思,而這之後究竟如何,哪裏還能由得夫子做主?
更何況,這摸摸尾巴,也犯不得法。
…
莫府。
莫沅澤坐在門口的石獅子上,手裏還拿着西席讓背的書。
伺候的下人苦惱地說道:“小郎君,要是大夫人知道了,可又得罰抄書了。”
莫沅澤笑嘻嘻地說道:“今日阿耶回來,小叔也會回來,他們會護着我。”下人心下腹诽,大郎或許會護着小郎君,可是二郎……那可說不準。
畢竟大郎常年在外,對着兒子自然沒什麽底線。
莫沅澤先是等來了莫廣生,再是等了許久,才等回來莫驚春。
莫驚春看起來只是面上發紅,手腳有些無力,昨兒的高燒似乎退了,沒留下太大的症狀。他的手裏還拎着幾貼藥,據說是陛下賜藥。
老夫人抓着莫驚春看了許久,然後還讓人去尋府上常用的大夫。
說是要讓大夫再看看。
莫驚春為了讓老夫人放心,也沒有拒絕。
在等待大夫的時候,他就坐在邊上陪着他們說話,只是莫廣生偶爾會留意到他有些坐立不安,不知為何時時挪動位置,像是別扭得慌。
大夫過來的時候,不僅給莫驚春把脈,倒是給家裏上下都看了一回。
到了莫驚春身上,他探了又探,只是平靜地說道體虛,需要補補身子。
莫驚春不期然回想幾個異常絕望的時刻,已經榨得再無一寸一滴,卻還是壓不住翻滾的熱意。讓他一邊啜泣一邊渴求着釋放,幾近崩潰。
莫驚春:“……”別再想了!
大夫也開了一份藥。
莫驚春最終是領着兩份藥回去,将它們都交給墨痕後,他徑直入了屋,連靴子都沒褪下就斜躺在床上。
他甚少有這麽沒禮數的時候。
躺了好一會,他伸手抓住背後的那團,冰冷地說道:“既然滿足度已經到了頂端,為什麽這條尾巴還不消失?”
經過了……的事情,這尾巴便是不滿足也得滿足。
可是都一整天過去,這毛團居然沒有半點消失的打算。
【兔尾消失所需滿足感:100/100】
【已滿足】
【伴生症狀:産乳】
【倒計時:10日】
【伴生症狀:假孕】
【倒計時:30日】
莫驚春:“……”
許久,他狠狠地将床榻的玉枕掼到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瘋了!
他的眼底發狠,幡然起身,原本的頹廢一掃而空。
“你瘋了?”
“我是男子!”
莫驚春可當真氣得哆嗦起來,擡手就将牆上的挂劍拔了出來,“先前第一個受罰也便算了,張家的任務失敗,這後禍卻是如此無窮,怎能相比!”
兔尾的懲罰實在是太久,禍及的範圍也太廣,這與區區一個任務相比,實在是不成正比。
【張家任務之所以頒發,是為了阻止事态爆發,可您并沒有阻止】
莫驚春扣着劍柄的手指一僵,原本氣憤到極致的腦袋逐漸冷靜下來,立在那裏沉思。之前所謂張家的出事陷害,他本就去信給過張家,也曾經在太子親臨的時候隐晦告知太子,可是不論張家還是太子,當時必然沒有重視。
張家自然不必說,他們本來就是皇親國戚,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就算是真的被誰針對,那也是常态,如果能夠簡單解決,自然懶得追究。
畢竟這些年他們多少是夾着尾巴做人。
而太子……太子本就不喜張家,他巴不得張家早死,壓根不可能對張家施以援手。
而精怪方才的意思,似乎另有深意。
莫驚春思來想去,能夠串聯在一處的,便是之前陛下自張家搜出奸細一事。有什麽人……在張家埋下伏筆已久,不僅是為了盯着張家的一舉一動,也借着張家這棵大樹好乘涼,用着這名頭做事,更是……為了劍指公冶啓!
想到這裏,莫驚春霍然一驚。
這埋伏,居然是這麽深?
如此說來,當時的任務沒有完成,便也意味着沒有抓到這伏筆,若是能提前發現,卻是省了不少事情。
但顯然此事還有可以深挖的地方,不然精怪不會有此暗示。
還有什麽?
黑眸微沉,到底是思考清楚了前因後果,莫驚春後退一步坐在座椅上,不經意間力道太大,疼得他猛地又站了起來。
尾巴已經受不得任何一點外力。
“……如此,只要再一月,便可結束了?”
【是】
得了精怪的肯定,莫驚春索性将一切都撇開了去,再也不去細想。
反正他還有兩個任務在身,看起來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而再忍一月,這個懲罰總算能走人,那也……便算了。
不能算了也只能算了,不然他能如何,殺了精怪嗎?
他倒是想這麽做。
莫驚春心知其實他苦熬這情熱蹉跎多了三月的時間,乃是自擾之。
可無論如何他也決不能向旁人開口,便是為了這種幫助,那非但不是幫助,反而是痛苦的折磨。
而最終這人選居然是陛下……次數一多起來,莫驚春也破罐子破摔。
罷了,是陛下,總好過是不知道的旁人。
莫驚春的心态已經強迫放平,将長劍歸了回去。
屋外,墨痕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郎君,藥已經煎好了。”
方才那巨大的聲響實在是把整個院子吓了一跳。
莫驚春一直是個脾氣極好的主家,甚少看到他動怒,更是到了如此地步。
莫驚春想起大夫所說的體虛便是面色發紅,無奈地捏了捏鼻根,“拿進來吧。”
罷了。
只是一月而已。
…
莫驚春最開始确實是這麽想的。
翌日,他起身的時候,下意識撫着小腹的位置,手指無意間摩挲了兩下,露出個淡淡的笑容。平時他都是自己穿戴衣裳,今日在阖上腰帶時,莫驚春下意識将位置往下挪了挪,像是避開腹中的位置。
他沒有彎腰去套靴,而是坐了下來,用着一個稍微別扭的姿勢換完靴子,方才摸着肚子起身。
這些都是無意識帶過的舉動。
清晨,墨痕端來早食,邊上便是一碗雞蛋羹。
莫驚春聞着平日裏喜歡的味道,卻驀地反胃作嘔,喉嚨幹嘔了幾下,忙用衣袖捂住口鼻,甕聲甕氣地說道:“拿走。”
墨痕驚訝地端走雞蛋羹,那幹嘔的反射才慢慢停下。
莫驚春不住咽着口水,總感覺喉間苦澀,又像是沒什麽食欲,只是恹恹吃了幾口,便索性不去吃了。
幾日下來,墨痕能數出來的怪異何止一個。
莫驚春不再吃魚,也不碰雞蛋,再有原本常用的香料也棄之不用,說是味道太熏容易作嘔。而昨天,秀華還聽到郎君在屋內幹嘔的聲音,如此種種羅列下來,墨痕吓得半死,以為郎君生了大病忙去與管家的徐素梅說話。
徐素梅聽着笑了起來,“照你的說法,若不是子卿是男子,我怕是要以為他有了。”
莫沅澤正被她拘在邊上寫大字,聞言便問道:“什麽是‘有’了?”
徐素梅看了眼他在寫的大字,發覺還算認真,便笑着說道:“便是你的阿雪生小兔子的事情。”
莫沅澤臉色微動,眼神立刻就飛到了窗外。
但是礙于他的大字還沒有寫完,還是慢慢磨到了十張大字寫完,他才飛撲了出去,急匆匆地在夜間燭光的照耀下,在書房找到了莫驚春。
莫驚春怕是剛剛沐浴過,正披着一件寬大的袍子。他睫毛微斂,細長手指正按在書頁上,不疾不徐地翻過一頁。淡淡的粉色出現在他的臉上,讓他平日的肅穆都散去幾分,透出幾分閑散慵懶。他本就是素雅之人,氣質通透,莫名的柔和讓莫沅澤在門外也忍不住“哇”了一聲,蹑手蹑腳地進來。
“偷偷摸摸作甚?”
莫驚春頭也不擡,已經聽到了莫沅澤進來的動靜。
莫沅澤索性就不藏着,大咧咧地竄到小叔身旁,扒在扶手上去看莫驚春在看的書,“墨痕去找阿娘了。”
莫驚春淡淡嗯了一聲,那小子最近一直神神秘秘,怕是心裏藏着秘密。
莫沅澤:“他說,二郎最近總是有些古怪,不僅是吃食上發生了改變,原本清淡的口味變得偏辣偏酸不說,連尋常用的雲羅香也換了。還有總是時不時幹嘔,食欲不振……”他似模似樣地學着墨痕的話。
莫驚春挑眉,他最近的表現這般古怪?
話罷,莫沅澤脆生生地說道:“然後,阿娘說,‘如果子卿不是男子,怕是以為有了。’”他咯咯笑着,怕是将這當做是有趣的事情。
“說是與阿雪生小兔子一樣!”
莫驚春的臉色卻是微變。
莫沅澤的話像是戳破他最近的虛影,猛地将一些隐形的跡象歸攏到一處。但還沒等他分辨清楚,原本一直踮腳踩着邊上的莫沅澤一個手滑,整個栽倒在莫驚春的懷裏。
他本就是人小鬼大,砸下來的力道卻是不輕。
莫驚春一個悶哼,心裏驟然湧上無盡的惶恐。
他一手攏着莫沅澤,壓根不去管砸落在地上的書籍,另一只手下意識汗津津地摸上他的小腹,像是畏懼方才的撞擊會讓腹中的孩子出事。
……腹中的孩子?
仿若一道雷劈下,莫驚春的身體整個僵住。
他的腦子,他的身體,他的意識,似乎一直都在無形地告知他“懷孕”的事實,可是莫驚春即便是從精怪那裏知道自己會有假孕的症狀,卻因為過于根深蒂固的念頭而不去深思,以至于到了現下才察覺到。
而就在察覺到的一瞬間,所有的異樣都湧入莫驚春的身體。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會懷孕,可同樣也堅定地認為在他的小腹裏,正窩着一個未成形的“寶寶”,他将莫沅澤抱了下來,蒼白着臉色同他說道:“小叔不太舒服,沅澤聽話,出去頑好嗎?”
莫沅澤緊張地看着莫驚春額頭的薄汗,小小聲說道:“小叔,你沒事吧?”嗚,他剛才是不是砸到小叔了?
莫驚春汗津津的手指擦過小孩的臉,輕聲安撫了他幾聲,卻還是堅決把他趕出去了。
他站在室內打着顫,手指痙攣地顫抖了幾下,方才慢慢摸上小腹。
那裏平坦,空無一物。
可他卻覺得,就在掌心之下,孕育着一個孩子。
兩種截然不同的念頭撕扯着莫驚春,他下意識地覺得不夠安全。莫驚春猶豫了片刻,沒有繼續呆在躺椅上,而是将寝床堆成了四面都是窩的模樣,而他躺在其中蜷縮着抱住肚子,總算有了一種安逸平靜的感覺。
莫驚春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趁着他還平靜的時候快速思忖,早知道今兒就不聽小侄子說話,這沒意識到還好,一意識到簡直要決堤。即便清楚這只是假孕,卻還是控制不住本能一般,他趴在堆好的窩裏,有點難受地蹭了蹭。
兔尾巴搖了搖,也有些沮喪地垂下來。
“都沒……怎麽會,有這種症狀?”
莫驚春直到這時候才想起來問。
他們,他們其實別看耗費的時間久,其實也只有手……偶爾還有口,但是什麽都沒有跨過界限,因為只是為了纾解莫驚春的情熱罷了。
而陛下居然會那麽做,已經讓莫驚春實在驚訝。
而且在離開長樂宮後,陛下也沒有再追問他,這似乎已經成了他們彼此相處的某種慣例。
陛下咄咄逼人,卻也并非沒有留情。
莫驚春也正是為此痛苦不已,若是正始帝當真是個任意妄為的狂徒,他也可以當他死了;可偏生正始帝總是在玩鬧間又拿捏着分寸,哪怕是他古怪觀念裏的分寸,可莫驚春偏偏能捕捉得到。
詭谲又隐忍。
滴滴滴,精怪回應。
【兔子如若被愛撫後背與尾巴,也可能會高潮甚至假孕】
莫驚春沉默地對着高潮這兩字鑽研半天,想明白是什麽意思後,大怒,整個人埋進被窩裏不說話。
什麽狗屁!
他難得在心裏說了污穢之語。
接下來的日子,可真是苦了莫驚春。
他的小腹逐漸隆起,其實也就小小的一個弧度,盡管精怪再三告知這只是假象,卻蓋不住心中的惶恐。好在入秋後,朝服換做更加厚實的布料,能夠擋得住莫驚春這身體細微的變化。
可是他食欲不振,脾氣暴躁,情緒不穩的症狀卻是蓋不住。
原本他是個沉靜內斂的人,最近卻頻頻情緒外露,他一邊心知內情,一邊卻更加惱怒,如此循環往複,就連遲鈍的莫廣生都看出來他不對勁。
只是最近莫驚春躲着不與任何人說話。
他清楚這只是一時的變化,只要熬過去便好說。
但是女子孕育是如此辛苦的事情,他再一次在早朝險些幹嘔出來後,決定回頭就送他前頭這位同僚新的香料。如此辛酸沖鼻的味道居然還能用作香料,實在是愚不可及。莫驚春心裏微微氣惱,惱過後又氣自己随便發脾氣。
莫驚春在寬大袖袍的遮擋下慢慢摩挲着微鼓的小腹,即便知道這是假的,他也控制不住這個行為,而且他在家裏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