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
的時候就只愛躺在他的寝床上,近來就連秀華也不得去整理,任由其淩亂着。
熟悉的氣息停留時間越久,越是能夠安撫莫驚春的情緒。
只除了,那兔窩裏,少了一樣東西。
莫驚春不經意瞥過高坐臺上的正始帝,又強制讓自己別開眼去。
不行。
他耐心地告訴自己,那是陛下。
不是娃他爹。
娃也是假的。
所以不能夠将陛下叼回窩裏。
……他剛才用了叼這個字嗎?
莫驚春又莫名惱怒起來,手指輕輕在小腹上畫着圈,忒是煩人。
他的情緒多變,有時候就跟夏日的雷雨,時一陣停一陣,他清楚自己的煩人,便愈發少言沉默,活似不存在一般。
又一次幹嘔湧上喉間,莫驚春勉強咽下,決定等今兒回去就去買點壓味的小物件,便是不通禮數也得帶在袖袋裏以防萬一。
要是哪一日他真的沒忍住嘔出來,那才叫尴尬。
莫驚春略一走神,朝會便結束了。陛下點了幾個人去賢英殿議事,莫驚春也在其中之一,他腳步微頓,便跟着去了。
最近朝堂上最大的事情莫過于販賣私鹽一事,可謂是一石驚起千層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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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無疑是重罪。
而事發地是在江浙,不管是誰都不敢在其中擔責,最終陛下指派了朝中一位素有賢名的老臣前往,并當朝宣布若是有違抗者一律格殺,不論官位身份,不論出身爵位,皆是如此。
此話一出,便有不少人變了臉色。
可陛下一貫是個心狠手黑的,理也不理那些抗議,便将人打發出去。
莫驚春慢吞吞地去往賢英殿,其實那本就是用來內閣議事的地方,最近幾次正始帝似乎是不喜歡在禦書房裏聽着各方争執,多次将議事地點定在賢英殿,久之大家也習慣了。
這次議事,倒還真的和莫驚春有點關系。
此前清查宗室一事,到了入秋,各地官員正紛紛把當地編入民籍的原宗室名單送往京城核對,等到确定後,宗正寺那處蓋章,便是徹底結束。
正始帝下手極快,行事如雷霆,絲毫不肯拖延半分。
此一事,也讓宗室內曉得新皇是個什麽脾氣,一時間各個封地都安靜下來,就連宗正寺這半年也沒接到多少消息。
再之,便是另一樁要事。
異族到底是被打怕了,他們送來議和的請求不說,還打算和親。
聽到禮部尚書黃正合将這話說出來的時候,無人不看向正始帝。這和親與否……算來,國孝其實已經過了。
再則,這後宮裏,除了原太子妃,還一個宮妃都沒有。
許首輔先是輕笑一聲,“他們居然還妄想讓公主嫁與陛下為後。”
王振明冷哼一聲,“癡心妄想!”
不管要不要和親,首先這個條件便絕無可能。也不知道異族究竟是從哪兒打聽到皇帝還未立後的消息,居然将主意打到這上面來。
薛成思索片刻,“為後是不可能,這無疑是留着餘地,然若是讓他們将公主嫁過來,多少也是個威懾。”
莫驚春一直都是不說話的那個,可正始帝偏偏點了他說話。
莫驚春抿唇,輕聲說道:“異族乃游牧之族,他們馬背為生本就兇悍,每年秋冬掠奪邊關百姓,正是因為他們的水草不足,難以抵抗季節變遷,這是幾乎無法改變的本性。即便現在他們被我朝打怕了,最近幾年都會蟄伏不出,認我朝為主,可再過數年等他們休養生息後,必然還會再撕毀議和,這和親娶與不娶,其實都無大用。”
他是不贊成和親。
從前為了表态兩朝關系友善,異族的公主嫁過來後,朝廷也會嫁出去一個公主。可這些公主大多數都郁郁寡歡,在沉默與痛苦中死去。
而這一回既然打了勝仗,便是朝廷占據上風。
若是應了和親,難保不如此。
正始帝淡淡說道:“夫子言之有理,應了他們如何,不應他們如何,這些不過是面上情,壓根做不得數。便是他們送來的是最受寵的公主又能怎樣?當他們缺糧缺奴隸的時候,還是會大量掠奪邊關。”
他按了按桌案,面沉如水。
“寡人要的,是他們徹底不敢再犯,是他們終此一生,都不再踏入邊關一步。”
正始帝此言鋒芒畢露,一瞬間,莫驚春驀然明了為何在陛下登基至今,一直在削減各種宗室支出與狠抓稅收,像是特別缺錢一般。
他還要打!
他要的不是一朝一夕的平靜,而是萬世太平。
賢英殿內的諸臣都不是蠢人,多少也聽出來陛下的意思。許首輔沉默半晌,嘆息着說道:“若是為此,應下說不定更有迷惑的效果。”
正始帝懶懶地說道:“寡人說了後宮三年不進人,許首輔大抵是老了。”這是譏諷他記不住事呢。
許伯衡也不生氣,老神在在地說道:“說不得陛下轉眼就忘了呢?”
正始帝瞪了一眼那老不修。
正始帝的态度如此,已經相當于表露态度,其他的事情再議幾回也是這般,便也散了。莫驚春強忍着眩暈感聽到現在,已經是強撐,随着諸位起身時稍稍一踉跄,雖然立刻就穩住,但也被正始帝眼尖瞥見。
“夫子身體不适?”
他堂而皇之地留下莫驚春。
這次數一多,其他大臣其實也看得出來陛下待莫驚春的态度親昵溫和,別的不說,這麽多個老臣都曾經是他的太傅,可是陛下獨獨一直稱呼莫驚春為“夫子”,卻是從改口那一日,就從未變過。
莫驚春沉默立在殿前,遲疑了片刻,“陛下,這是賢英殿。”
這意思大抵是這地盤是內閣的,還是早點結束還給他們。
正始帝卻生生扭到了一旁去,淡定地說道:“那便去長樂宮。”
莫驚春臉色微變。
正始帝将他帶回長樂宮後,正巧太後派人來說話,莫驚春避讓到一旁去,莫名覺得一直堵在喉嚨的腫塊似乎消失了。
他頓了頓,試圖咽了咽口水,發現也沒那麽想吐。
……這是?
莫驚春心下惶恐,有種古怪的認識爬上心頭。
難道是因為他和陛下的接觸?
有宮女近身,想要為莫驚春奉茶,他原是想雙手接過,卻不料先聞到了那宮人身上的香味,忙側過頭去。
他連呼吸都不敢,憋得滿臉通紅。
宮女不解其意,還以為他身體不适,還纏在邊上與他說話,莫驚春卻是真的憋得要暈過去,忙擺手想要讓她離開。不遠處一身冕服的帝王挑眉看着他們的糾纏,将除下來的冠帽丢給劉昊,大步朝着莫驚春走了過去。
公冶啓抓住莫驚春的肩膀,卻見他猛地一顫,再止不住幹嘔,難受得彎下了腰。
公冶啓臉色一冷,戾目瞥向宮人,“滾。”
雖不是為何,可他一眼看出來莫驚春是為她身上的味道難受。
糾纏着的宮女吓得忙退了出去。
莫驚春猛打了幾個嗝,又幹嘔了兩下,才壓下分泌的唾液,“臣……無礙。”
公冶啓冷着臉說道:“你這算什麽沒事?劉昊,去召太醫。”
莫驚春臉色大變,猛地抓住公冶啓的手腕,抗拒地說道:“陛下,這便不必了。”雖然不知道太醫能不能診斷出來,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公冶啓态度冷硬:“夫子可曉得什麽叫諱疾忌醫?”
莫驚春見陛下态度強硬,心裏更生擔憂,“陛下!臣真的只是……因着清晨吃了些甜膩的東西,故而才有些反胃。”他甚少說謊,一時間居然想出了極其合适的話。
然他忘了,在公冶啓面前,謊言是藏不住的。
公冶啓濃黑的眼眸森冷,呵呵笑道:“早晨的吃食是吧?”
他大手一伸,居然毫不避諱地摸向莫驚春的肚子!
他們兩人的距離如此之近,即便莫驚春覺察到緊急抽身,卻還是不可避免被公冶啓一掌撫上。
一觸即離,可不管是公冶啓還是莫驚春皆是怔然。
莫驚春心裏叫苦。
公冶啓卻是帶着一種莫名的古怪。他猛地抽回手,死死地盯着莫驚春的小腹。許久不曾感覺過的紮人視線仿佛要剖開那塊肉,将裏面的東西看個分明。
公冶啓眼神詭谲,仿若震怒的兇獸,又像是深淵惡鬼,黑眸慢慢望向莫驚春,眼底只一片翻滾的暗紅。
“那是什麽?”
他像是暴怒至極,卻又是懵懂無知的惡獸,偏要讨一個答複。
“夫子,你有……”
莫驚春連命也不要地撲過去擋住公冶啓接下來的話。
這宮裏內外,若是陛下那句話說出來,他怕是再無活路。
公冶啓一把攏住他,卻是暴戾地踹開身旁的桌椅,緊接着他猛地盯上長樂宮內其他的宮人,眼底滿是陰鸷猩紅,殘暴的目光一一掃過,仿佛他們不過是死物。
他的宿疾發作得又快又恐怖,心念一動,渾身的殺氣毫不留情地暴起,劉昊臉色都變了。
莫驚春臉色也是一變,萬沒想到這也能刺激到公冶啓。
他強提一口氣将陛下的手拉了回來,一把按在小腹上,他這輩子怕是在陛下身上栽了所有的黴運。
小腹微鼓的弧度讓公冶啓僵在當下。
劉昊心知莫驚春的用意,忙将其他人帶了出去,眼瞅着最後一個人離開,莫驚春這才軟倒着坐跪下來,驚駭得渾身乏力。
公冶啓居然也被他的力道拖了下來。
好像半點也沒用力。
莫驚春看了看公冶啓,猩紅的眼動也不動地瞧着他,執拗得詭異。仿佛只在一瞬,便徹底變了性,撕開人皮,只留下暴戾瘋逼的本性。
“孩子。”
良久,這頭惡獸低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