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2)
特地派人去查,曉得兔子确實是有這般行為。
也知道兔子的孕期只有短短一月。
盡管他不知道夫子是從什麽時候起,但是從那日的言行推測,約莫是在那次熱潮後,那豈不是只剩下半拉月?
簡直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不過,哪裏不對。
公冶啓炯炯有神地注視着莫驚春,一寸一寸地打量過去。
倏地,戾目一冷。
“夫子,過來。”
帝王猛地叫住他。
莫驚春不進反退,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公冶啓不怒反笑,揚聲說道:“關門。”
禦書房的門悄無聲息地阖上。
莫驚春:“……陛下,大白日關門閉窗,非君子所為。”
公冶啓挑眉,奇怪地說道:“寡人何嘗說過是君子?”從他誕生伊始,就絕不會有人用這個詞來形容他。
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暴虐殘忍……這些往往才是他。
冷酷殘忍的正始帝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眨眼間出現在莫驚春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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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驚春的反應有些遲鈍,在陛下伸手摸到側臉時,他才險而又險地避讓開。
公冶啓搓了搓指尖的感覺,若有所思地說道:“夫子當真打算與寡人在禦書房纏鬥?”
果真不對。
即便莫驚春的身體有着假孕的跡象,卻也不會反應這般慢。至少在前幾日,莫驚春甚至還能飛踹一腳,迅速逃跑呢!
公冶啓狐疑地看着他,“臉過來。”
莫驚春:“……”怎越發得寸進尺了呢?!
公冶啓冷下臉,冰冷地說道:“夫子知道寡人在說什麽!”
莫驚春看着他伸出來的手。
莫驚春沉默。
他絕望地說道:“便是臣知道您在說什麽,但是您這姿勢……您是打算讓臣将腦袋擱在您手心嗎?”
公冶啓淡定地說道:“為何不能?”
莫驚春默默掏出手帕擦了擦臉,剛擦了一下,公冶啓便眼底陰沉,跨上前來搶過帕子,捏着他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來,稍顯用力地那些紅潤的顏色從臉上擦去,露出底下蒼白的臉,與依舊赤紅的雙頰。
莫驚春的腦袋有些暈乎乎,聽着帝王陰森恐怖的磨牙聲,“倒是學會用這手來僞裝!”
莫驚春:“……只是權宜之計。”
他悶悶壓住喉嚨的難忍,低聲說道:“最近的事情多了些。”
“多到必須你拖着病體強撐?夫子若是身體不适,便将旁的事情交給左右少卿便是,若他們做不得,便是廢物,不必在宗正寺久留了。”公冶啓冷冷地訓斥,大手摸上莫驚春的額頭,滾燙的溫度讓他臉色愈發難看。
倒是莫驚春有些貪圖他掌心的低溫,卻是不敢磨蹭。
他心狠手辣地掐斷心裏一時貪戀,悶聲說道:“今日忙得差不多,明日若是再如此,臣必定會請休。陛下不必擔憂……”
“不對。”
公冶啓翻臉無情,臉上的笑意一瞬間就褪去,“夫子有事瞞着。”
莫驚春都數不清最近他到底聽了多少回“撒謊”“騙子”“欺瞞”之類的話語,可是旁的事情也便罷了,莫驚春如今心裏頭的事情卻是半點都與陛下沒有關系,就連與精怪、任務,懲罰,也沒有關系。
他不願說。
莫驚春連家裏人都沒想好要怎麽說,更何況是面對公冶啓呢?
這麽大一個陛下,與他的關系又錯綜複雜。
前些時候還以為莫驚春懷了他的孩子,後腳再扯出個娃娃,可忒是麻煩。
他本就高燒不退,一直都靠着毅力強撐,一口氣沒壓住,便當着公冶啓的面彎腰幹嘔了好幾下。
大手拍着莫驚春的背脊。
勉強壓住的莫驚春:?
別告訴他這是皇帝的手。
他剛擡頭,嘴裏便被塞進去一塊蜜餞。
說是蜜餞,實則酸酸甜甜,酸味更濃,一下子将難受壓了下去。
莫驚春咬着蜜餞沉默。
陛下塞得快準狠,這吐也不是,吃也不是。
公冶啓淡定得好像剛才的動作不是自己一般,慢吞吞地擦拭着手指,“夫子,你是知道寡人的脾氣。有時候這趣味一上心頭,就難壓住。寡人與夫子不同……”
擦完的手帕被丢到一旁,幹淨的手指強扭住莫驚春的下颚,他笑着說道,“夫子愛壓抑自己,越是苦痛便越要強忍,将之醞釀成甘甜的好酒。可是寡人不是如此,誰讓寡人不痛快,寡人便要他們再也痛快不起來。”
莫驚春的臉色也變得沉郁下來。
“臣,不願說。”
莫驚春也是個又臭又硬的性格。
只是他與薛青不同。
有時候他看得更清楚,只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公冶啓冷硬地盯着他,揚起個詭谲的笑,“好。”
…
“不,不!”
急促的抗拒藏着萬般隐痛,胳膊拼命橫擋在身前,卻只能被迫袒露出柔軟的腹部。微鼓的小腹摸上去其實并無硬物感,只是每一次外來的撫摸都讓莫驚春忍不住顫抖起來,那掌心之下,是他的孩子。
莫驚春試圖護住那可憐的寶寶,卻被公冶啓猛地按住。
公冶啓露出一個猙獰殘忍的笑意,眉間扭曲着暴戾,“夫子,錯了,你不是說過,那些,都是虛假的嗎?”
掌心之下,是溫暖微鼓的小腹。
只要用力一掐,便軟得跟一團水似的。
公冶啓壓下身來,低沉的嗓音在莫驚春的耳邊徘徊,“夫子,你說,若是做些什麽……會不會流出來?”
莫驚春眼底滿是恐懼,猛地擡頭看着公冶啓。
帝王強壓住莫驚春的掙紮,大笑着咬住莫驚春的肩膀,仿佛要咬下一口肉來。
痛得幾乎撕裂。
莫驚春非常痛苦,他想要掙紮,卻如同小獸只能瑟瑟匍匐在巨獸掌心,那頭獸像是瘋癫欲狂,卻理智猶存。
他分不清,辨不明陛下究竟是為何對他如此偏執,以至于一錯再錯。
他們……
莫驚春悶哼一聲,痛得幾乎要彎下腰去。
小腹好痛。
孩子……
莫驚春不期然想起桃娘的臉,又驚得回過神來。
兩根手指扭過莫驚春的臉,冷酷的帝王低下頭來,“夫子呀,你怕是只有殺了我,方才能止住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莫驚春痙攣的手指被強行掰開,塞進去一把冰冷的利器。
開刃,鋒利,削鐵如泥。
公冶啓硬抓着這只手抵住胸膛,惡意幾乎從眼底爬出來,扭曲成詭谲的怪物,他低低笑着,他大聲笑着,“不然……”
布帛破裂聲,莫驚春的左手痙攣着撕開被面,右手卻無論如何都不敢動。
再進一寸,便是帝王鮮活跳動的心。公冶啓将弑君的選擇按在莫驚春的手中,卻更是瘋狂邪肆,毫不留情。
“看,這便是結果。”
公冶啓偏執地望着莫驚春的黑眸,将慘白的唇咬得凄紅。
殿外天色暗沉,狂風呼嘯,秋風蕭瑟的寒意吹得落葉簌簌作響。風愈大,天愈暗,雷霆大作,狂雨胡亂拍打窗門。
水漲池塘破,風雨吹細芽。
耳邊是公冶啓狂亂的親吻啃咬與污言淫語,莫驚春從未想過帝王會做到這個地步。
他原以為不會到這個地步。
右手那把利器跌落在床榻上,複被掙紮痙攣的手指按住,用力地攥緊在掌心。腥甜的血味一下子籠罩了這窄小的空間,公冶啓停下動作,看向莫驚春的右手,暈染開的紅色已經染紅了床榻。
他掰開抽搐的手指,掌心割開的傷口極深。
公冶啓冷冷地看着那道傷痕,卻猛地壓下身去舌忝舐吞沒那溢出來的紅血。
莫驚春痛得渾身痙攣,公冶啓嘴角的猩紅讓他眼神更為可怖,“夫子,你說現在……”他擡手按住肚臍上三寸,“還在嗎?”
他低笑着,字字句句卻幾乎将莫驚春壓迫到了極致。
…
公冶啓确實從莫驚春口中逼問出了最近讓他郁郁寡歡的事情。
他慢吞吞給莫驚春包紮了受傷的右手。
那傷勢很深,好懸沒有傷到骨頭,不過也差不離了,流得那麽多的血,再加上他本就在發燒,一結束整個人就暈厥過去。
所有的善後,都是公冶啓一人做的。
他的臉色一直很平靜。
只是在看到莫驚春時,眼底會有難掩莫測的意味。
莫驚春以為他不會做到這個地步。
公冶啓也以為他不會做到這個地步。
不論他對夫子有着什麽念想,都不适合在這時候袒露,邊關還要繼續打仗,朝野風波未平。等他徹底肅清整頓,也還需要一些時間。
正始帝原本是不會這般沖動,哪怕他待夫子,的确有古怪的執拗。
可當莫驚春從未如此抗拒在他面前袒露一處隐秘的時候,他心底的惡獸就發了狂,咆哮着幾乎沖出牢籠,兇殘驕戾的獸無法容忍莫驚春有一絲一毫的隐瞞。
瘋癫至極,也憤怒至極。
而他,與獸一齊,遵從了本性。
夫子哭得很可憐。
他很小心地護在小腹,即便知道那是假的,他的意識也讓他無法自控地想保護那地方。他抽噎着,哭得狼狽,迫到極致時,哽咽着、被迫地說出了他藏有的隐秘。
莫驚春有個女兒。
不可否認那一瞬間暴虐的殺意,公冶啓幾乎控制不住。
而莫驚春似乎在那一刻意識到身上這人險些失控,他分明一邊在哭,一邊還摸索着去抱住公冶啓的頭顱壓在脖頸邊,“……嗚嗚嗚。”
公冶啓咬着肉磨了磨,最終還是沒再咬開。
盡管先前已經有了個印子。
莫驚春自然會痛苦。
因為他一貫便是那樣的人。
公冶啓收拾好狼狽的莫驚春,将他整個塞到被褥裏卷起來,冰涼的帕子放在額頭給他降溫,不耐煩地說道:“藥呢,還沒煎好?”
來診脈的是老太醫。
沒救活永寧帝,卻還是沒被暴怒的正始帝殺了的幸運禦醫,他老神在在地說道:“若是陛下曉得心疼,就不該在宗正卿如此虛弱的時候做事。”
同時,他嘴巴也很不怕死。
公冶啓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若是讓寡人聽到任何一點風聲……”
老太醫:“您該擔心的是後宮。”
盡管正始帝的後宮裏基本沒人,但是除此之外……那些太妃,可全部都還在宮內。
正始帝至今也一個都沒撒口。
正始帝不言不語,等藥來了後,半抱半喂莫驚春吃了下去後,他重新看着面色潮紅的莫驚春,默默讓他側躺着。
既不壓着兔尾巴,也不壓着肚子。
完美。
然後他繼續想莫驚春。
不知是不是曾經在翰林院的遭遇,莫驚春太過擅長隐忍,不管公冶啓試圖壓榨出他曾經的快意,但最是出格也便是他和皇帝對打。
正始帝忽而沉默。
其實敢于跟他交手的,已是寥寥無幾,尤其是憤而反抗的壓根沒得,如此說來,難道還是他待莫驚春過于刻薄?
正始帝憤憤,誰叫夫子總是藏得極深,身上又有着無盡秘密,叫人實在無法移開眼睛。
莫驚春,女兒,張家,張千钊,惠娘。
莫驚春雖然說得不多,而且斷斷續續,但對于曾經将莫家都扒了一遍的正始帝而言,這些人與情不過稍稍對上,就大差不差。如果不是惠娘死了,他大概會将她挖出來抽筋拔骨,認真想來,他倒是不嫉恨這些過去,可是這遺留下來的小禍害,忒是麻煩。
別看莫驚春得知內情後痛苦不堪,可對他而言,整個莫家都是他的弱點。
桃娘是他的女兒,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即便他現在不接受,日後也定然會接受。
畢竟莫驚春就是這樣一個心軟的人。
即便在情事裏被他侵得幾乎暈過去,在發覺公冶啓的情緒不對後,他下意識卻也是安撫。真是太有意思了,莫驚春在面對帝王的壓迫,下意識的反抗與爆發并不為假,可是在公冶啓的痛苦暴戾裏,他又柔軟得像是一灘水,想要去撫慰他。
公冶啓的臉上露出一個恐怖的笑容,他自言自語地說道:“夫子,我有了一個好主意。”
…
莫驚春再度因為重病留宿宮內時,莫府多少有點一回生二回熟。
只是徐素梅惦記着再問了一句。
先前那一次或許還能說是在朝堂上暈厥,這一回又是怎麽回事?而且屢屢傳出來這樣的消息,對莫驚春來說也并非好事。
畢竟……
這一回的內侍與上頭的又不相同,他寬慰地笑道:“宗正卿與禮部尚書一起入的宮,原是在禦書房那頭等候,卻不想高燒過重,老太醫便勸陛下留着宗正卿在宮內暫歇,說是不宜挪動。”
老太醫的名頭,宮裏內外都知道得差不多。
這位可是在先帝病逝前還能讓皇帝再清明一刻的禦醫。
這位內侍沒有停留多久便回了宮,他在長樂宮尋到了劉昊,低着頭說道:“中侍官,莫府上的大夫人,怕是有所懷疑。”
劉昊冷嗤一聲,淡淡說道:“懷疑又怎麽樣?只消是懷疑,一輩子都出不得口,不就是不存在?”
殿前的宮人經過幾次篩選,餘下來的是總算能活命。
他們嘴巴緊,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肚裏都門兒清。要不然都挺不過先前幾次的清查,便直接下去陪人了。
劉昊擺了擺手讓人退下後,方才微蹙眉頭。
狂風驟雨後,殿前一片狼藉,只餘下殘葉在樹頭蕭瑟。秋日越快,落葉便越快,饒是劉昊,也從未想到正始帝對莫驚春還真的有那樣的意思……如果只是亵玩,依着陛下的心性,還真的做得出來将人玩弄後便丢棄的做派,可是劉昊這一通忙前忙後,無不是陛下為了今日的沖動而善後。
劉昊自然看得出來皇帝是一時沖動。
他在正始帝身邊這麽多年也不是白待的,老太醫來的時候,陛下臉上一閃而過的顯然是惱怒。
他嘆了口氣。
眼下他擔憂的不是正始帝,反而是莫驚春。
莫驚春的性格寧折不彎,他清楚這位怕是對陛下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今日這一回……他思來想去,都是頭疼。
“難啊。”他自言自語。他怎麽不索性做個冷心冷面的人,亦或是現在這人不是莫驚春,而是旁的人去,那就好了。
不必發愁。
…
莫驚春還沒醒來,便只感覺一陣安心。
這安心的感覺爬遍他的全身,像是許久不曾觸碰到的撫慰讓他高興得連尾巴毛都炸開,舒适地想要在窩裏打滾。
打,打,打……滾不過去。
莫驚春朦胧間意識到有胳膊橫在他的腰上,讓他動也不能動。
莫驚春多年不曾與人肌膚相貼,驚得他直接從混沌中醒來。
一擡頭,對上公冶啓靠坐在床頭看奏章的模樣。
他的一只手攏在莫驚春的腰間,而莫驚春是側躺着面對着帝王,那姿勢看起來仿若整個人都依賴在公冶啓的身上,讓他登時面紅耳赤,恨不得壓根沒醒來。
“醒了?”
這麽一來一回,公冶啓自然能感覺到這細微的動作。
他低頭看着莫驚春微紅的臉,皺着眉去給他換帕子,他單手擰幹的技藝已經在短時間內練就,時不時為莫驚春更換降溫的巾子。
額間烘得暖暖的巾子被抽了出去,擰幹的另一條按在莫驚春的額間。
“夫子身體如何?”
随着公冶啓平靜的問話,那些狼狽不堪的記憶也随之一并複蘇,一下子湧入莫驚春的心裏,他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青,青了又白,堪稱是五顏六色。
公冶啓本來就在仔細打量着他,眼瞅着莫驚春要氣出個好歹,忙說道:“昨日之事,我已悔之不及,夫子可莫要氣上加氣,病上加病。”
莫驚春壓了壓心口的躁火和痛苦,艱澀地說道:“陛下,您到底要臣做什麽?”
已至于今日這般地步,再是回避也是不能夠。
一步錯,步步錯。
他昨兒就該把陛下捅個對穿。
公冶啓:“我要夫子。”
莫驚春苦笑了聲,“您要臣作甚?這副古怪不堪的身軀?這不到半月後便要消失的症狀若是真能入陛下法眼,那您便拿去罷。只是等一切消失後,還望陛下……”
公冶啓的聲音沉下來,“夫子,我說過看中的是你。”
而不是這些額外的東西。
“可如果不是這些東西,從一開始陛下并不會對臣感興趣。”
莫驚春篤定地說道。
若非有精怪驅使,他壓根不可能與東宮交集。
“那又如何,這難道很重要?”公冶啓凝眉,冷冷地說道,“不管我是為何對你生了興趣,是這些古怪的東西也好,是你自身也罷,難不成夫子要為此否定發生的一切?”
莫驚春:“您只是一時意亂情迷……”
“夫子,不必來教我做事。”公冶啓嗤笑了聲,低頭看着莫驚春的眼,“一時意亂情迷……夫子便是這麽看我的?”
莫驚春語塞。
若是旁人也便罷了,面對正始帝……
這話确實是搪塞。
正始帝從不接受任何人的近身,讓他不快的直接砍了。他對于想要與鐘情的東西過于獨占,又充斥着暴烈的偏執,從一開始便是毫無餘地。從他待先帝和太後的微妙不同便足以看得出來。
莫驚春……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保持那個姿勢沉默了許久,嘆息着說道:“可是陛下,且不說臣究竟喜不喜歡……臣做不到您想要的那般。”那麽那麽濃烈發狂的執拗,強要獨一無二的包容……莫驚春沒有這麽強烈的情感。
他還未老,卻已經早早生出了疲倦。
是還未燃燒,就将要熄滅的火炭,即便抛下一把烈火,也只能勉強濺出幾朵暗紅的花火,更是維持不了多久。
一個冬日要讨火的人,是絕對看不上這般溫吞的火苗。
而且莫驚春不信他。
莫驚春不信公冶啓。
這并非針對公冶啓本人,而是對于世間一切帝王,即便莫家掌握着兵權,可一半的虎符仍牢牢掌控在帝王手中。即便是他這樣的人家出身,在先帝的手中也不過可憐棋子,在面對正始帝的時候便會有所不同嗎?
臣下的卑微,怎麽能與帝王談情說愛?
此刻濃烈的情感思之如狂,可怕是不到五年,十年,便有可能厭棄。
不是誰人都能如莫家一般專一,不是誰人都有偏執的情态,正始帝此刻或許當真對他有情,可既然有他能容得了陛下的暴戾,便或許會有下一個敢直面這份恐懼,這并非獨有的姿态。到時如是飛蛾撲火,別說是一場空,怕是連整個莫家都會遭遇不幸。
莫驚春不敢賭。
也不會賭。
公冶啓的手心拽着一小撮莫驚春的頭發,散開的墨發如同綢緞,又像是莫驚春這個人一般輕易抓不住。
他淡淡地說道:“夫子的惶恐,猜忌,擔憂,全都是對的。”
莫驚春心頭一跳,卻不覺得帝王是在贊同他的話。
莫名彷徨爬上心裏,他汗津津的手下意識抱住小腹,卻被包得嚴謹的被褥裹得幾乎動彈不得。
帝王瘋在骨髓,是時時刻刻,是每分每寸。
他輕輕地、悄悄地,像是什麽小秘密,扭曲而古怪地笑起來,“如果你能生得出來,皇位就必定只會給你從你肚子裏爬出來的種,可惜夫子說,你生不得……
“可是如今夫子有一個女兒,而宮內,正有一個小皇子。
“那下一任太子,便從他們兩人裏誕下來,可好?”
莫驚春的聲音緊繃到極致,顫抖着說道:“陛下,你瘋了!”
公冶啓攥緊掌心的墨發,像是攏住光陰。
宛如惡意暴虐的兇獸,陰鸷殘忍地布滿他的面孔。
“我從來便是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