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1)鬼樓的殼子和影子

“此話怎講?”顧修謹一點都沒有被人揭穿的窘迫,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饒有興趣的問。

元滿看他這個樣子,心下頓時明了,看來人家還看不上他們啊,但是現在小命在人家手裏捏着,總是要有問必答的:“顧公子會認識小侯爺這不稀奇,不過真奇怪,我們路過這兒本就是偶然,顧公子總不能提前知道,還事先讓底下的人一個個全把小侯爺認一遍吧?”

“就算顧公子真讓手下一個個記過小侯爺的樣子,那就更奇怪了,顧公子的人既然盯着那些回然探子,見他們綁了小侯爺不救人就算了,傳個消息也實在是不麻利,下午發生的事,晚上才着急忙慌的帶人來,這怎麽想都不對吧。”

被元滿這麽一點,葉疏林也回過味來,對啊,顧修謹手下的人怎麽會認識穆凡塵?就當是穆凡塵名聲在外吧,可是他們看見穆凡塵被綁不救人就算了,還隔了這麽久才有動靜,這顯然和顧修謹剛才的說辭不符啊。

顧修謹剛才說的話,可以說是前因後果有理有據,值得人信服,可偏偏就是這麽一點,實在是難以自圓其說,怎麽想都不對。

這點顧修謹也想過,只是事實擺在那,他确實來的晚,更何況他本來也沒想着真和他們合作,他們要是同意了,剛好可以利用他們擾亂對方,攪一攪混水,要是不同意就等眼下這事了結了再處理他們。

也就不願意多花心思編個瞎話糊弄他們,其次就是看看這群人能力如何,能不能注意到這麽點小事,也好能提前知道他們的斤兩,再謀劃應對他們的計策,所謂知己知彼嘛,現在看來,還不賴,至少這個元滿沒讓他失望。

“所以呢?”顧修謹笑着說:“那又如何?”

“不如何。”元滿回話。

“所以你究竟是怎麽知道穆凡塵被綁的事的?”葉疏林越看越覺得這個顧修謹半點都不可信:“你前面說的話究竟是實話?還是謊話?還是說綁了穆凡塵的人其實就是你。”顧修謹死活不願意說自己是怎麽知道穆凡塵被綁了這件事的,很難不引起葉疏林的懷疑。

“放心。”顧修謹起身掀開簾子跳下馬車說:“至少,我不會把你們怎麽樣。”

等到了地方,也沒有被蒙眼什麽的,就是手上紋了鬼影的那個殺手進來點了四個人的啞穴,就讓人把他們四個背下去了,看起來顧修謹也不怕他們知道被帶到了什麽地方。

等出了馬車擡眼一看,嚯,不是不怕他們知道,是生怕他們不知道!

四個人看着牌匾上金燦燦的“永州府衙”四個大字,都納悶——

剛從人手底下搶了人又給人送回來?閑的嗎?

顧修謹遞了帖子請看門的衙役送了進去,沒一會兒就看到一個穿着蒼藍色便服的男子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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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約莫五十多歲,頭發已經有了些許花白,嘴上留着胡須,雖年過半百但是身子仍是挺立不見絲毫佝偻,就是有些清瘦,眼下泛着烏青,看起來有些疲憊。

來人是永州的知府謝知恩,謝知恩到了門前先給顧修謹見了個禮:“失禮失禮,顧公子造訪,老朽卻衣冠不整,還望顧公子見諒,只是如今天色已晚,不知顧公子所謂何事啊?”

“哪裏哪裏。”顧修謹還了禮,讓背着元滿他們的人上前說:“知府大人說笑了,就是方才在下見君悅樓鬧得熱鬧,引了不少衙役前去,在下怕出什麽事情就領了人想去查看查看,哪裏知道恰巧抓了幾個賊人,可是大人也知道,我那看守賊人實在是不方便,就想着來找大人借衙裏監牢一用,大人像是不會不願意的吧?”

話說到這份上了,元滿他們要是還反應不過來顧修謹打的什麽算盤那可真算是白被折騰了.........谷城和洛潇潇除外,他們兩個不需要知道,元滿和葉疏林知道就好了。

要是顧修謹自己看着他們,不光要防着他們逃,還要防着別人來搶,實在是勞心傷神。

可把他們給對方看着那就不一樣了,人是顧修謹親自送到府衙的,要是人跑了,或者是出點什麽事,府衙裏的人肯定是免不了責任的。

能把他們這麽輕輕容易的就送到對方手裏,看來元滿他們對顧修謹也不是很重要,所以也沒必要耗那個力氣。

即把包袱抛了出去,又讓對方什麽都做不了,啧啧啧,心真黑。

但是想明白了這點的葉疏林免不了有些擔憂,聽顧修謹剛才的話,他是打算對付府衙裏的人的,葉疏林現在不擔心官府的人會對他們怎麽樣了。

他現在擔心顧修謹為了把官府的人怎麽樣然後對他們怎麽樣。

這話說的實在是有些繞,不過意思就是那麽個意思,能懂就好。

顧修謹這一步走的可謂是心黑手狠,擡着苦藥就往啞巴嘴裏灌。

就是不知道這個知府大人會怎麽應對了,這一刻元滿心裏居然生出了幾分看熱鬧的心思。

“哪裏的話。”謝知恩做了個手勢請顧修謹進門說:“這點小事,顧公子吩咐一聲就好,何必還要麻煩您親自跑一趟呢?您裏面請,下官保準給您安排妥當了。”

這就完了?元滿大失所望,還以為能看到兩人推诿暗鬥的場面,居然這麽快就屈服了,也不掙紮一下,實在是無趣。

顧修謹眉頭一挑,謝知恩這麽快妥協顯然不在他的意料之內,這兩個月來自己和這只老狐貍交手,哪次不是有來有往,謝知恩就像塊裹了棉花的牛皮糖一樣,你打又打不動,甩也甩不掉,次次都是粘糊糊的粘在身上,讓顧修謹不論做什麽都總是差了那麽一點,這次好不容易找了個能牽制住他的由頭,他居然壓不跟也不跟自己打太極?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個老狐貍肯定在打什麽算盤,不過顧修謹的話都說出去了,謝知恩也答應了,顧修謹也不好反悔:“在下就不進去了,知府大人做事嚴謹,在下相信知府大人定能替在下安置妥當的,屆時,在下會派個人守在這裏,也算是替知府大人分擔負擔了。”

現下想這些沒用,只能先做好眼前的事,至于謝知恩,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就好。

府衙的衙役從顧修謹手裏接過他們,就只留下那個殺手,其他人就跟着顧修謹一同走了。

顧修謹走後,謝知恩吩咐人領着他們往裏走,去的卻不是監牢,而是一處偏房,領他們來的人說,知府大人說既然是顧公子的命令那自是不敢怠慢的,只是監牢老舊怕出了什麽岔子,特意給找了這處出來,還讓他們放心,說是外面會讓人層層守住,保證絕對滴水不漏。

領他們來的人說完之後就等着那個殺手的反應,哪知那個殺手也不理他,自顧自地找了個地方坐下,回頭見那個領路人還在,很是不悅的皺皺眉,一臉“你怎麽還在”的樣子。

領路人有些尴尬的笑笑,吩咐人把元滿他們放在椅子上,再仔細的把他們綁好之後才離開。

多此一舉,他們現在連動都不能動好嗎?

等領路人領着人走了,房間裏只剩他們四個和那個殺手的時候元滿突然開口說:“合計合計吧,咱們現在怎麽辦?”

“噓——”洛潇潇急了,緊張的看了一眼那個殺手,壓低聲音說:“元滿你小聲點。”

葉疏林:“.........”你以為你這樣聲音就很小嗎?

“沒事。”元滿開口解釋說:“鬼樓的影子都是聾子,聽不見咱們說什麽。”

“這樣啊。”洛潇潇點頭,那确實是不怕。

葉疏林想的卻是:“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就作為一個中間人來說,這個元滿知道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吧。

“你不知道嗎?”元滿反而對葉疏林不知道這是表現得很驚訝:“當年鬼樓覆滅這件事在江湖上鬧得可大了,酒樓茶館裏說書的都編成故事說了近大半年,你居然不知道這事嗎?”

“………”葉疏林确實不知道,本來吧,他覺得不知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是他被元滿這反應弄得反而不好意思說自己不知道了。

“嗯,也正常。”元滿又開始修臺階了:“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也公子你才剛出生吧?不知道也正常。”

葉疏林把頭一偏沒搭話。

元滿習慣了,也不介意:“是這樣的,鬼樓的影子是從小開始培養的,小時候教他們鬼樓的密語,也就是打手勢,等他們學會了就用藥毒聾他們,自此後他們聽不到也說不了,這輩子只需要做兩件事,服從和殺人。”

“都是這樣?”洛潇潇看着坐在那邊的殺手,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原來剛才他不是故意不理人的,而是聽不見。

醫者仁心,雖然對方現在和他們是敵人,但是洛潇潇作為醫者聽了這話心中還是有些不忍。

“他那麽聽顧修謹的話,難道顧修謹會鬼樓密語?”葉疏林問。

“那他挺厲害啊。”洛潇潇一點都沒有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想法,甚至開始有些佩服顧修謹。

“厲害的不是顧修謹,是不有閣。”元滿說:“鬼樓除了有影子還有殼子,殼子是腦子,影子是刀,影子一輩子只會殺人,連基本的常識都不知道,這麽說吧,影子連高興都不會。”

“誇張了吧?”洛潇潇不相信,哪有人連高興都不會的。

元滿笑笑沒說話,有些事大家從小到大習以為常,就認為本該是這樣,偶爾出現個不同的,總是會被質疑,但是要是一件事你打從出生起就沒接觸過,你又怎麽會知道呢?

比如從小別人就告訴你辣椒是甜的,那麽你長大後就會覺得辣椒的味道就是甜的味道,要是突然有人告訴你辣椒的味道不是甜味,你會接受嗎?

影子從小就被當成殺人的器具,工具是不需要有喜怒哀樂的。

元滿也沒否認洛潇潇,只是接着說下去:“影子聽不見也說不了,脫離了鬼樓根本沒法活着,殼子不一樣,殼子作為腦子能在鬼樓的訓練裏活下來的,可都不是省油的燈,一般鬼樓都是一個殼子和一個影子搭在一起行動,影子由殼子指揮,鬼樓為了控制殼子,給每個殼子都下了叫做‘偷生’的蠱。”

“偷生?”洛潇潇驚了,忍不住感嘆:“大手筆呀。”

“什麽意思?”葉疏林問。

洛潇潇解釋說:“‘偷生’這種蠱,是以前我們南疆那邊行将枯木或者是突發急症的貴族,用來續命用的,把蠱蟲種在身體裏,和自己的骨血融為一體,只要蠱蟲不死人就能好好活着,據說要是養的好,能養上百年,不過也只是據說而已,還沒人試過。”

“為什麽?”谷城也對這件事好奇了。

“因為貴呀!”洛潇潇說:“‘偷生’不貴,但是豢養‘偷生’的‘養料’貴,中了‘偷生’蠱,必須每個月定期服用‘養料’,否則就會全身痛癢難忍,受足十二個時辰的折磨後,七竅流血而亡,這‘養料’用料名貴且難以煉制,據說‘偷生’是我們南疆第一任大祭司煉制出來的,為的就是續命,結果因為‘養料’造價太過昂貴,僅一年而已,衆人就因為不堪‘養料’重負燒死了大祭司,而且‘養料’的方子早就失傳了,我一直以為這就是個傳說而已,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難以想象,南疆傾國之力也只能供養一年的“偷生”蠱居然被鬼樓用來培養自己的殺手?這是何等的財力?這年頭,殺人這麽賺錢的嗎?

想想那個香,再想想這個“偷生”,葉疏林覺得這南疆怎麽都是些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

“潇潇說的沒錯,‘偷生’的‘養料’确實不是一般人負擔得起的。”元滿接着說:“所以不有閣以‘養料’為條件讓殼子訓練影子,教了影子一些常人容易操作的的指令。”

洛潇潇點頭:“原來如此,那這個不有閣還挺大方啊。”

元滿笑着搖頭:“唉,想多了,‘養料’那麽貴,不有閣開門迎客哪會做虧本的生意?”

“當年鬼樓被滅,殼子和影子四散沒了庇護,有不少人想将他們收為己用,但是殼子的‘養料’太貴,衆人只能望而卻步,便把眼睛轉到了影子身上,只可惜刀是好刀,沒法用的話還不如把廢鐵。”

“一些殼子也是看中了這點,主動找到不有閣的老板,将自己的影子賣給了不有閣,并且承諾會教會影子一些基本的指令讓他們聽話。”

“與其教影子,不是把密語教給老板更快些嗎?”谷城認為影子既然聽不見,那麽教他們這些他們從未接觸過的東西肯定要花好大的功夫,既然如此,殼子把密語教給老板,讓老板自己教影子不是來的更方便省事嗎?

元滿真的覺得谷小少爺真是太可愛了:“谷小少爺啊,你以後在江湖上心眼可不能這麽實在,不然會被賣了的。”

“我覺得好漢說的沒錯呀。”洛潇潇說。

“呵。”元滿輕笑一聲:“你兩真是太可愛了。”

“白癡。”葉疏林翻了一個白眼說:“殼子教會了老板自己就沒籌碼了,誰會那麽傻,把自己的底牌亮給對方看啊?”

“對的。”元滿說:“不過殼子到底是低估了不有閣的老板,為了省‘養料’的費用,他可是殺了三個殼子才得了這麽一個‘聽得懂’人話的影子。”

好像許多聰明人都有這個缺點,自己不是傻子,卻總喜歡把別人當傻子。

“當時這個消息一放出來,那些有權有勢的可真是趨之若鹜,有些人甚至帶了上百顆夜明珠來買這影子,我那雇主當時可是囑托我不計代價一定要拿下的。”

“一個影子而已。”葉疏林有些嗤之以鼻:“有必要嗎?”

“這麽說吧,你要是被百人圍困,你只要帶這麽個影子,這個影子能用自己的性命保你在百人之中毫發無傷的脫身出來,葉公子現在還覺得,沒有必要嗎?”

人有了錢權之後,總是會變得格外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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