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3)永州事件初現端倪

一大清早,顧修謹剛起床打開門就看到了坐在自己房前臺階上的子一,半點都不意外,任務完成了,在這兒看見他,那是常态。

子一見他出來了,打着手勢比劃到:“人走了。”

顧修謹跟自已說過,任務完成之後要來找自己說一聲,這是他給子一立的規矩。

不過子一守門這個習慣,是子一自己給自己立的規矩。

那是因為以前的一次任務。

任務是殺人,本來給了子一三天的期限,結果子一當晚就完成任務,他回來的時候是半夜,顧修謹睡了,結果被子一大半夜給搖醒了。

當時正是半夜,顧修謹睡得正酣,被人搖醒了有些迷糊,好在顧修謹也不是貪睡的,只是半睜着眼睛看東西還不真切,等緩了一下,看清眼前的東西,全身的血液轟的一下全往頭上沖,心跳生生被震得漏了一拍。

你能想象那種半夜醒來,突然看到一張半邊染血的臉是什麽感受嗎?

子一就頂着那張染了半邊血的臉,一臉認真的打手勢告訴顧修謹他的任務完成了。

顧修謹被吓得很內斂,子一完全沒看出來。

等四肢百骸漸漸回了溫,顧修謹坐在床上,單手捂着額頭,心情是很複雜的。

首先,子一老老實實的完成了他的任務這是沒問題的,不止沒問題還是有功的,其次,讓子一完成任務之後來找他彙報這也是自己親口說的,子一只是照着自己的吩咐辦事,這也是沒錯的。

就是吧,這選的時候未免也太..........顧修謹調整好心情,轉身看着還乖乖站在床邊等着下一步指示的子一,又看到子一的臉,眼角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顧修謹嚴肅的看着子一,試圖和他講道理。

然後他就放棄了。

廢話,要是講得通早就講了,還會有今天這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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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修謹看着子一一臉認真的神情表示很頭疼。

鬼樓的影子打小就被剝奪了生而為人的權利,在鬼樓眼裏,影子不過是工具而已,工具最重要的就是聽話,不聽話的工具就是廢品,就應該被處理掉。

所以影子一輩子能接觸到的東西,只有殺戮,血腥,服從。

影子從小被拿走了聽的權利,也随之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他們認為所有人都是靠手勢進行交流的,從不知道這世上居然還有說話這種事情。

他們被關在鬼樓裏沒日沒夜的訓練,就以為這世上人人都和他們一樣,就算是外出執行任務,他們也認為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訓練,他們要做的就是——殺死對手或者被對手殺死。

鬼樓給他們十年如一日的食物,有時候訓練的狠了,能吃的就都是食物。

他們被困在鬼樓為他們造出來的“籠子”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重複着他們的日子,無知無覺,一點都不在意這世上的百樣鮮妍,紛纭萬端。

殼子倒是知道,可是殼子身上有偷生,也不過是個聽話的工具,雖然耳聰目明那也是裝聾作啞的在自欺欺人的日子裏消磨時光罷了。

可是有一天,鬼樓被滅了,影子突然發現了這世間的真實。

就像你活了半生功成名就,突然有人跟你說,這不過是你做的一場夢,一朝黃粱夢醒,你孤苦無依,無瓦擋雨,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半生荒蕪還一身頑疾。

那是個什麽滋味兒?

你說,影子是會高興?還是會難過?

反正子一是驚恐的,他對于這個世間,就像是初生嬰兒一樣無知,或許連嬰兒都不如,嬰兒出生,命好的,自有人幫他料理長大,命不好的被人随便棄了,五感都還沒有發育完全,無知無覺嚎個一天一夜也就重新投胎轉世去了。

可是子一呢?

一個只會殺人和聽話的影子,連自殺都不懂是個什麽意思,你要他獨自一人面對這個陌生且未知的世界,你要他怎麽辦?

有道是,天地萬物雖變化無窮,終各有其規。

屬于子一的規則已經沒有了,也沒人教他新的規則,你說他能怎麽辦?

顧修謹也是知道這些的,也知道子一能像現在這樣已經是很不容易了,所以才會頭疼。

到底——對他還是不能太苛刻。

子一對這世上的東西理解和接受有限,實在是不能太過強求。

但是子一也跟了顧修謹不少日子了。

雖然懵懂無知,但也是個心智聰慧的,不然怎麽能在聾了的情況下,練出這麽好的武功,這會兒看着顧修謹的臉色不太對就猜到自己怕是做錯了什麽。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但是他知道自己錯了。

有錯就要認,這是以前鬼樓教的。

“對不起。”子一打了個手勢對顧修謹說。

顧修謹眼前一亮,他居然知道?難不成自己這麽久的悉心教導終于顯現成效了?真是太好了!

顧修謹心裏高興,面上卻還是一副溫潤公子的派頭,整了整衣裳,面上準備了得體溫和的笑容,剛準備裝模作樣的說幾句寬宏大量寬慰的話,就看到子一繼續打手勢。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但是我錯了,對不起。”

顧修謹的笑僵在了臉上,這句話其實不用說的。

後來,顧修謹還是沒把自已怎麽樣,只是告訴他他沒錯,讓他下去把一身的血洗幹淨,這事在子一這就算過去了。

在顧修謹這,足足讓他一連做了大半個月的噩夢,每次都能夢見那張臉,折騰的夜不能寐,那叫一個萎靡不振。

所以打那之後顧修謹就給子一立了個規矩,任務完成了,彙報是要彙報的,就是不能在自己睡着的時候來。

子一也是聽話,不在睡覺的時候來了,卻能坐在門口一直等着顧修謹睡醒,顧修謹跟他說過不必如此,可是子一不聽,一開始顧修謹也想過晚上等着子一完成任務回來彙報了之後,自己再睡,可是任務難易程度不同,子一什麽時候能完成任務實在不好估算,顧修謹沒辦法,也就随他去了。

開始的時候,一大早開門就看到門前坐了個人顧修謹會被驚着,後來驚着驚着的

——也就習慣了。

顧修謹看了看子一臉上手上殘留的血跡:“受傷了?”

子一回:“不是我的。”

“誰的?”

“不知道。”

“謝知恩那邊的人?”

“不知道。”

“來救人的?”

“不知道。”

唉——顧修謹看着子一一臉的事不關己,覺得自己也是多此一舉,影子殺人在行,動腦子的事還真是指望不上。

顧修謹打了幾個手勢:“死了?”

“跑了,被我砍傷了胳膊。”

只是受了傷?顧修謹皺眉,能在子一手上全身而退,武功是不弱的,永州有這種高手嗎?這個高手是來幹什麽的?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剛送到就跑了,他免不了要去問問謝知恩,這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了。

顧修謹領着子一用完了早飯就往謝知恩那兒去了。

到了地方,遣了人進去通報,門是進去了,卻沒見到人。

“顧公子恕罪,昨晚有賊人闖入府衙,不光燒了房子,還救走了顧公子送來的重要人犯,家父覺得愧對顧公子,一大早就帶人出了府抓人去了,誓要給顧公子一個交代,顧公子稍安,且,先歇息片刻,家父定不如顧公子信任。”

顧修謹等了不一會兒,沒等到謝知恩,卻只等到了一個回話的。

來人是謝知恩的女兒,名叫謝夢安,十六七歲的光景,長了張溫婉柔和的鵝蛋臉,一雙眉毛不點而翠,是彎彎細細的柳葉眉,眼眸含水,鼻子嘴巴小巧精致,骨量纖細,身段柔軟,整個人往那一站,跟只小白兔似的,看起來怯生生的。

謝夢安說起話來聲音也是軟軟糯糯,又輕又細,像是一片羽毛從你心上輕輕掠過,讓你整個人酥得不成樣子。

顧修謹心裏罵了謝知恩一句,自己闖了禍就讓自己女兒出來頂着,果然不是什麽好人,怎麽?就不怕自己欺負他女兒?還是覺得自己不像那樣的人?

個老狐貍,自己還真不是那樣的人。

顧修謹要見的人沒見到,憋了一肚子興師問罪的話也沒機會說出口,他就算再煩謝知恩,也不會對着一個無辜的小姑娘亂撒火。

在他這兒,一向是就事論事,誰的過錯誰擔着,禍從不及他人。

“謝姑娘言重了。”顧修謹起身行禮:“既然謝大人不在,在下也不好多做叨擾,那在下就先行告辭,改日再來登門拜訪。”

謝知恩不在,自己要是多做糾纏,倒顯得自己無理取鬧了。

謝夢安還了一禮,輕聲細語的說:“讓顧公子白跑一趟了,招待不周之處,還望見諒。”

“謝姑娘言重,在下告辭。”顧修謹說完就領着自已往外走,走到門口處突然停下,轉過身笑意盈盈的看着謝夢然說:“對了,勞請謝姑娘轉告令尊一句話,夏末了,再過幾天就要下雨了,到時候谷子可就曬不幹了。”

謝夢安施施然行了一個禮:“多謝顧公子賜教,顧公子的話,小女子一定帶到。”

“多謝。”顧修謹領着子一往外走。

謝知恩,看來你這個知府這幾年實在是做得太舒服了,弄出這麽許多事來,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顧修謹和子一上了馬車,顧修謹想了想剛才謝夢安說的話,打手勢問子一:“昨天晚上着火了?”

子一回:“是。”

“什麽時候?”

“有人來的時候。”

“你打傷那個?”

“對。”

“你怎麽沒告訴我?”

“你沒問。”

“………”不生氣,顧修謹,這都是小事,不生氣不生氣,你是君子,你有風度,你有氣量,小事小事而已,犯不着生氣,犯不着。

着火?高手?

顧修謹想,是來殺人的,還是來救人的?

昨天的事情發生的突然,知道是他抓了葉疏林他們的,沒幾個,更別說,知道他把人送到謝知恩那兒的了。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知道人關哪,鬧出這麽大動靜,還能找個高手來的——莫非是江湖人?太安錢莊或者是四海镖局派來暗中保護的人?

不對,要真是這樣,自己抓人的時候他們就該動手了,何必要等到現在?

難帶是朝廷派來保護小侯爺的?

也不對,要真是這樣,小侯爺就不會被綁,現在也不至于音訊全無。

禦影司的?也不對,這不是禦影司風格。

顧修謹揉了揉眉心,這還能是誰呢?

猛的一個念頭從心裏劃過,顧修謹撩開簾子吩咐道:“馬上回去把我們的人全部散出去,讓他們盯緊謝知恩和他身邊的人,每隔一刻鐘就來跟我彙報一次他們做了什麽。”

“是。”一個人領了命提氣輕身,幾個起落就不見了蹤影。

顧修謹狠狠把簾子一摔:“謝知恩,我倒要看看,你玩的,是什麽把戲。”

清晨的永州城開始熱鬧起來,百姓們只知道昨晚鬧出了大動靜,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得空的時候幾個人聚在一起閑話幾句,這種時候總會有那麽一兩個所謂的知情人一臉高深莫測的把事情囫囵說一番。

還總是說一半留一半,等別人催促着往下說的時候,又完全忘了自己剛才長舌婦的模樣,一臉佛性,故作高深的念叨幾句“不可說不可說”,然後留給聽客無盡的遐想。

不過這都是閑時的樂子罷了,日子還是要好好過的,一日之計在于晨,一大清早的,大家總要把自己的小日子料理得幹淨紅火不是?

所以這些閑話啊,聽一耳朵順嘴評價幾句,也就随着做早飯騰起的煙霧散了,不往心裏去,不往眼前來。

永州城的大街上多了人是熱鬧了,可是也總有些人不太常去的逼仄地方。

“你現在這是個什麽意思?”永州城街後的一條窄巷裏,一個身着常服的人問,額頭上剛開始結起的血痂清晰可見,竟是在君悅樓裏被穆小侯爺用茶壺砸破了額頭的那人,這人看起來是這四人的領頭人。

不止是他,他的其他三個同伴,一人上了房頂,看着遠處有沒有人往這邊來,另外兩個一前一後守住巷子的前後出口,防着突然有人闖過來或者有人躲着偷聽。

領頭人看着面前的人用奇怪的語調說:“我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現在這個情況你也不是看不到,你說我有什麽法子?”那人說道:“顧修謹盯得緊,人都到我府上了,你說我有什麽辦法?”

和領頭人說話的,赫然是永州知府——謝知恩。

看起來領頭人的耐心也是被耗盡了,陡然拔高了調子:“這和我沒關系!我們回然已經對你很仁慈了,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們什麽!”

“再給我幾天。”謝知恩保證說:“顧修謹送來的人突然被救走了,他現在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你再給我幾天,等我找到了人........”

“等你找到了人!秋收就該結束了!”領頭人粗暴的打斷了謝知恩的話:“明天就立秋了,等秋收結束,你要怎麽做手腳?你是把我們當傻子耍是嗎?”

“怎麽會。”謝知恩語氣誠懇:“你放心,我承諾的一定會做到,求你再寬限幾天,就幾天,我保證.........”

領頭人再一次打斷了謝知恩的話:“我看你是這個知府做得太舒坦,忘了自己是怎麽得來的了吧?”領頭人冷眼看着謝知恩,語氣中說不盡的譏諷鄙夷:“謝知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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