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想往哪逃啊?
安國公府。
經過一天兩夜的搶救,楚清暄終于脫離了生命危險,于淩晨時分蘇醒。
他一睜開眼,便看到安國公府的衆人以及溫子游都圍在他的床邊,心中不由一陣悲傷和委屈,難以自抑的淚流滿面,顫抖着慘白的嘴唇,哽咽道:
“祖母,父親,大哥,二哥,二舅……”
接着,便嗚咽不已。
安國老夫人心疼的不行,坐在床邊緊緊握着他的手,也跟着哭了:“我的暄兒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蕭家那個小子為什麽要這麽對你,将你打成這樣啊……”
楚清暄回握住老夫人的手,哽咽了半晌,沉默了片刻,才咬了咬牙,低聲道:“是蘇沐……”
老夫人一愣,“什麽?”
楚清暄咬緊嘴唇,生生咬出血來,才終于像是下定決心了一般,一字一字如杜鵑啼血一般慘聲道:“是蘇沐,是蘇沐,是蘇沐誣陷我是敵國的奸細,蕭世子才對我嚴刑拷打的。”
衆人震驚的看着他。
老夫人:“這究竟,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楚清暄淚流不止,哭着道:“前幾日,我心裏郁郁,便出城踏青,沒想到天降暴雨被困在山頂破廟,偶遇回京的蕭世子,正好有人前來刺殺他,混亂中我替他當下一劍,救了世子一命。世子原本将我當做救命恩人般待我極好,并接回王府療傷,沒想到進宮見了蘇沐一趟回來,便說我是敵國細作故意接近他,對我嚴刑拷問。可我,可我真的只是偶遇了世子,我這麽多年一直在國公府,怎麽可能是細作?”
楚清暄越說越委屈,越說越痛哭不止。
老夫人喃喃道:“是啊,簡直荒謬,我們暄兒一直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說什麽細作!簡直含血噴人!!!”
楚清暄忽然止住了哭聲,攥緊被子,猛地砸了兩下床邊,含冤悲憤道:“他們冤枉我!冤枉我!”
“蘇沐他是恨我這麽多年占了他的位置,想置我于死地!可我沒死,我不會如他的意的!”
而後,他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老夫人連忙将他抱進懷裏,而後瞪向安國公和兩個孫子:“你們聽到了嗎?你們還要接那個不孝子回來嗎?那蘇沐不是我的孫子!我沒有這麽惡毒的孫子!你們再敢打将他找回來的主意,我老婆子第一個不答應!!除非我死!!!”
楚岱修紅着眼眶看着渾身是傷病體支離的楚清暄,握緊了拳頭轉身就要出去。
“站住!”
安國公怒道:“你去做什麽?”
停在門口的楚岱修背對着衆人,握緊雙拳,冷冷道:“我要去問問那個蘇沐,從将他認回來開始,暄兒到底哪點對不起他,他要如此惡毒!”
安國公眉頭皺的死緊:“你給我回來!還嫌丢人丢的不夠嗎?!”
楚岱修猛地回身:“父親!你難道還要接他回來!”
安國公瞪着他,忽然老淚縱橫,“他是我的兒子!是你們繼母到死都沒見到的唯一的兒子!是被我們弄丢了的孩子!差點死在外面的孩子!!!”
整個鬧哄哄的房間,瞬間鴉雀無聲。
楚岱修哽住,楚雲書低眉。
他們的母親在生楚雲書時難産而亡,而當時戰事吃緊,父親不得不立刻回戰場。他們國公府雖貴為公爵,但只是表面風光,內裏吃緊,處境堪憂。
是繼母久慕父親英雄之名,帶着豐厚的嫁妝作為續弦嫁了進來,替父親接過了這一大家子的重擔,支撐起這內外交困,風雨飄搖的公府,如同親生母親一般将他們悉心撫養長大。
因此,他們才會這般疼愛楚清暄。
老夫人想到早逝的兒媳,也不由流下淚來。
實在是……
天意弄人啊!
楚清暄握緊拳頭,咬牙掩飾住眼底的不甘。
憑什麽?憑什麽?
明明他做了十八年這個公府的小主子,明明這一切都是他的!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蘇沐沒有死在外面!為什麽要回來跟他搶!
血緣,可笑的血緣,無論怎麽樣,無論蘇沐犯了多麽大的錯,就算他信誓旦旦的說是蘇沐差點害他死在蕭朔手中,也因為這可笑的血緣,所有人都不忍對蘇沐怎麽樣!
就在此時,溫子游忽然開口:“暄兒,你且安心養傷,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義子。”
楚清暄忽然擡頭看向溫子游,一串淚珠滾落。
溫子游溫聲道:“京城所有産業,仍舊交于你打理。至于蘇沐……”
溫子游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冷冽:
“我們溫家,沒有這般惡毒的後人。”
話落,便拱手告辭離去。
楚清暄怔怔的望着溫子游的背影。
果然,他這些年的努力還是有結果的,只有二舅是真的疼他的。
楚雲書看了看楚清暄,又看了眼溫子游的背影。
即便溫子游僞裝的再溫和儒雅,可兩家來往這麽多年,他旁觀者清,很清楚此人的本性——商人重利。
溫氏表面上樂善好施,實際上卻極善于鑽營。而如今安國公府勢弱,失去正牌嫡子身份的楚清暄更是可以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蘇沐卻已經成為驸馬且深得聖眷獲封安樂侯,顯而易見的新貴。
以此人的心機應當舍楚清暄而選蘇沐才對,可溫子游此番來京連見也沒見過蘇沐便妄下定論,還這般貿然對楚清暄許諾……
事出反常必有妖。
恐怕別有所圖。
楚雲書看向楚清暄,瞥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算計和得意,心下明鏡一般。
看來,蕭朔之事并未讓楚清暄長些教訓,以他那點僞裝和算計,被溫子游這等老狐貍掌控,前途兇險。
但看看已經被蠱惑的祖母和大哥,以及輕信楚清暄所言的父親,楚雲書垂眸。
他得徐徐圖之,收集證據,待時機成熟,下一計猛藥才是。
蘇沐第一次來到古代的集市,他先奔着各大醫館藥房而去,用金珠和銀珠買了許多的成藥,又買了許多山楂糖丸,而後,便泡在最大的一間書館中,将所有能找到的醫書和草藥相關的書籍都翻了一遍。
一直到中午,他放下最後一本書,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出了書館,想找個吃飯的地方。
他一身青衣,走在摩肩擦踵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面如冠玉,眸色清澈湛然,臉頰還帶着一點奶膘,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上許多,自有一種渾然天成不假僞飾的純然。像是一汪于滿目綠意的山間自在流淌的山泉,活潑喜人,賞心悅目。
仙客來酒樓,一衆纨绔子弟在最高的五層窗邊設宴嬉戲,其中一人正好看到樓下那抹青衣身影,眼睛一亮:“快來,看看那是哪家的小公子,怎麽好像從沒見過?”
衆人連忙聚到窗邊順着那人的手指往下看,卻又沉默的扭頭看向那纨绔。
纨绔一臉疑惑:“怎麽了?”
一名體格高大的纨绔道:“你眼睛瞎了吧?這不就是那位草包驸馬嗎?”
衆人沉默。
“那還等什麽?下去抓人!”
于是,呼啦啦一大幫人奔下了酒樓。
蘇沐看仙客來酒樓的客流最多,覺得這裏的飯應該很好吃,便向門口走去。誰知還沒走到大門,便被裏面烏泱泱一大幫衣着光鮮亮麗的人給圍了起來。
蘇沐:“???”
衆纨绔圍着蘇沐打量了一圈,一人笑道:“驸馬爺,久仰啊!來吃飯?走,上樓一起!這頓飯我們請了~”
于是,衆人圍着蘇沐,不由分說的将人帶到了五樓的雅間。
門一關,這些人立刻收起笑臉,擋在門前,撸胳膊卷袖子,一個個摩拳擦掌,活動指關節發出嘎嘎響,低頭看向被他們圍在中間的蘇沐,笑的惡劣至極:
“驸馬爺,您知道什麽叫‘關門打狗’嗎?”
蘇沐上下打量着他們,努力在腦海中巴拉書中的信息,而後了然。
這些就是傳說中的纨绔。
而這麽一大幫,又氣焰嚣張的,整個京城中只有兩波。
一波是以蕭朔為首的,一波是以池染之為首的。
蘇沐想了想,問:“是蕭朔讓你們來找我算賬的?”
衆纨绔想到那日蕭朔的話,雖然的确是因為那席話他們才升起了找這個小子麻煩的念頭,但:
“放屁!什麽叫蕭朔讓我們來的?他算老幾?!”
“哦。”蘇沐明了,是跟着池染之混的那幫人。
想到池染之,蘇沐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脖子。
“你們要打我?”蘇沐放下手,看着衆人,“為什麽?為了公主?可公主要打我也輪不到你們動手啊?”
衆人被戳中痛腳,七嘴八舌的怒斥:“什麽叫輪不到我們?打你還說什麽輪到輪不到?打你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公主吩咐!打你是因為你配不上公主!”
蘇沐一頓,抿了抿唇,緩緩擡眸看向說話聲音最大之人,是一名身材高大氣焰嚣張卻穿着一身粉色錦袍的男子。
蘇沐盯着他:“我配不上?那誰配的上?你們嗎?”
衆人一噎。
蘇沐緩緩道:“你們喜歡公主?那為什麽不去求娶公主?哦,因為公主名聲不好,家裏不讓,否則就打斷你們的腿,或者和你們斷絕關系。你們不敢求娶公主,又說喜歡公主,難道,是打着納公主做妾的打算?”
“你!你血口噴人!”衆纨绔好像被戳中最肮髒龌龊的隐秘一般,氣的跳腳。
蘇沐昂首,“我就敢。”
衆人:“……”
蘇沐:“我就敢求娶公主,還是直接向陛下求娶的,有本事你們去找陛下求娶公主啊。”
衆人:“……”
蘇沐:“哦,公主還幫我和所謂的家人斷絕了關系,陛下還封了我安樂侯。”
衆纨绔之前沒想到這一茬,此刻想起來,紛紛悔青了腸子。
對啊,被家裏人打斷腿斷絕關系又怎麽樣?反正他們都不是要繼承家業爵位的長子,跟公主在一起,難道還能吃虧?
這麽一想,他們看着蘇沐,眼睛都嫉妒紅了。
蘇沐打量着他們,忽的,心裏泛上一陣酸意來。
他從袖子中取出一把刀鞘上鑲滿寶石的黃金匕首來,慢條斯理的悠悠道:“認得這個嗎?”
衆纨绔:“這是……這是公主殿下随身帶的匕首。”
竟然給了這個家夥!他們看向蘇沐的眼睛更紅了。
蘇沐:“公主給的。”
衆纨绔:“……”
這個不知死活的家夥,這種時候,竟然在跟他們炫耀?
他怎麽敢的啊!
蘇沐緩緩抽出匕首,寒光閃閃,鋒利無匹,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蘇沐清澈的雙眸映着匕首的寒光,竟顯得十足冷冽,盯住眼前的一衆纨绔,緩緩開口:
“美人。我的。敢搶。殺了你們。”
直到蘇沐收了刀巴拉開他們開門而去,衆纨绔才回過神來,一個機靈,抖落一身寒意。
互看一眼,不可思議道:“我們,竟然被那個草包吓住了!”
“艹!”
“雖然但是,剛剛他的眼神,和通身的氣勢,真的是要殺了我們……”
“怕什麽!他就一個人,不能讓他跑了!”
說着,衆人推開房門,見蘇沐剛剛下了樓梯走到大堂,剛要喊住蘇沐,旁邊雅間的房門打開了。
衆人一回頭,看到一抹熟悉的冷豔無雙的身影。
池染之帶着宮松和浮光掠影二人出了雅間的房門,看都沒看呆若木雞的衆纨绔一眼,直接走到五樓的欄杆邊,看向樓下蘇沐離去的背影,直到蘇沐走出大門,消失不見。
池染之的唇角,悄然彎起。
蘇沐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撫了撫胸口,壓下了那陣酸意和怒意。
不由想到池染之。
雖然到現在他也沒弄明白池染之究竟為什麽要殺他,雖然為了保命不得不先逃,但是……
哼,等他制作出足以壓制池染之的武器,管他為什麽,他要先追的池染之滿街跑。
不過,現在滿街跑無家可歸的是他。
現在,他要先找到落腳點,慢慢來。
不過,他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麽。
這樣想着,他人已經到了另一家酒樓。
先吃飽肚子再說。
然而,自他進了這家酒樓,無論是掌櫃還是夥計都用一種別樣的目光看着他。
蘇沐低頭正在想事情,沒太在意,要了二樓一間雅間,點了菜,在等菜期間,将早上買的各種成藥拿出來。
這些藥都是一些蜜丸,軟軟的,橡皮泥一般,他一邊思索一邊将各種不同的蜜丸撕開再揉到一起,而後,再揉進一顆顆山楂糖丸裏面。最後,将這些摻了料的山楂糖丸放進一個小荷包中,再放到放着山楂糖丸的大荷包裏。
做完這些,菜才上全,臨走前,上菜的小二還看了他一眼。
蘇沐擦了擦手,拿起筷子開始吃飯,然而他剛吃到半截,門便被推開了,一名白衣中年男子身後跟着掌櫃的走了進來,垂眸打量了他片刻,忽然質問道:
“為何陷害暄兒?”
蘇沐:“???”
蘇沐放下筷子,蹙眉打量着此人,想到了剛剛進來掃了一眼的牌匾——沄鄉酒樓。
而後,開始在腦海中搜尋關于這個酒樓的信息,了然。
沄鄉酒樓,溫家的産業。
此人應該就是溫子游,他二舅,一個在幫假外甥殺真外甥的事業上立下了汗馬功勞的男人。
此人的行為十分不對勁,可書中似乎沒有過多的描述。
但蘇沐再不通人情也知道,沒有人會因為一個外人而對血親痛下殺手。
這種對血親後代毫不猶豫的斬盡殺絕的殘忍做法,往往只有一種原因。
溫家,水深的很。
頓時,這飯就不香了。
蘇沐放下十枚金珠,一句話也沒說,拂袖而去。
看着蘇沐離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溫子游,掌櫃小聲道:“二爺……”
溫子游深深的看着蘇沐離去的背影,目光複雜難明。半晌,方才收回視線,冷冷道:“從今以後,不準此人踏入溫家名下的産業半步。”
掌櫃躬身應是。
出了沄鄉酒樓,蘇沐一直蹙着眉頭。
為什麽這麽多人為了楚清暄來找他麻煩,蟑螂一樣,層出不窮?
真是煩不勝煩。
而且,還有溫家這個不明的危機。
他要怎麽才能一勞永逸呢?
忽然,他眼睛一亮。
他知道缺少的是什麽了。
是小弟啊。
他這樣單打獨鬥太累太被動了。
楚清暄能不自己出面而是找人不斷來煩他,他也可以啊。
而招攬小弟的方法是什麽?
他開始在腦海中翻找海教授曾經給他講過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故事來,最終提煉出兩個關鍵點:用毒藥控制威逼利誘,或者用救命之恩挾恩圖報。
蘇沐開始細細思索、盤算起來,然而很快,便被中午大街上熱鬧繁華的場景吸引了注意。
池染之一直不遠不近的跟在他身後,見蘇沐嘴裏叼着根糖葫蘆,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知道看路,終于在一輛馬車駛過來而蘇沐專注的看着另一邊小攤上的師傅做糖人時,忍無可忍。
池染之上前拎住了蘇沐的後衣領,在蘇沐轉過頭來看向他的惶恐的眼神中,伸出手指溫柔的擦掉小驸馬嘴角沾上的糖漬,放到嘴裏細細品嘗,笑道:
“想往哪逃啊?”
作者有話要說: